「你這逆子,你這是在做什麼!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做出這等敗壞門風的事情來!身體抱恙,不能給你祖母請安,倒、倒能做這等□□之事!虧得你錢姨娘還勸我來瞧瞧你!真是瞧得好!」
瞧展寧與那女子的模樣,緊緊貼在一起,還衣裳不整面帶紅潮,任誰都會想到不好的方面。
只是展雲翔不問半點因由,開口便是責罵,從這般反應也看得出,他對這個兒子並不是太喜愛。
反倒是他身邊的錢氏拉住了他,一面溫柔地拍著他的胸口給他順氣,一面開口軟聲勸道︰「侯爺別生氣,這麼劈頭蓋臉地罵大公子,還不傷了彼此父子感情?不說大公子是侯府嫡子,身份尊貴,前些日子又奪了秋闈魁首,就是這年輕人血氣方剛,行事難免沖動,雖然荒唐了些,侯爺也不必氣成這樣。」
錢氏這番話表面是勸,實際上卻有點火上澆油。
梁朝重風雅也重德行,對士子名聲極為看重。身為侯府嫡子,胞妹身亡不過數月,春闈在即,自己又在病中,居然還召風塵女子入府,光天化日之下,就在院中行苟且之事,這種行事,只怕只有那愚蠢至極又□□燻心的人才做得出來。
血氣方剛?荒唐?
展寧記得,今年春闈會試的主考官是閣老方杜若,這位方閣老性情刻板,又重士子品性,今日的事要是被人傳揚出去,傳到方閣老耳中,恐怕不會是這麼簡單的評價。只怕自己的前程和名聲,都會就此斷送。
而且若今日被設計的人不是熟悉幽寒花與朱情果藥性,還是女兒身的自己,而是真正的展臻的話,只怕此刻被人看到的,會是更不堪入目的景象。
但看錢氏和展雲翔來得這麼巧,想來這件事里面,展曦扮演了什麼角色暫且說不準,但必定有錢氏的手筆。
展雲翔叱罵之時,展寧是低著頭的,讓人瞧不起她面上表情。此刻,听了錢氏的話,她緩緩抬起頭來,面上依舊有些可疑的紅潮,但面上卻一派沉靜,沒有半絲慌亂之色,也沒有被人撞破苟且之事的羞愧。只見她抬眸掃了一眼仍舊愣愣伏在自己身上的女子,冷色吐出幾個字,「滾下去。」
那女子被展寧身上氣度懾住,又讓那眼中冰寒之意凍僵,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展寧身上起來,渾身哆嗦地跪到了一旁,好半晌醒悟過來後,才開始拼命地朝展雲翔和錢氏磕頭,「侯爺饒命,夫人饒命,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只是今日有人來樓里,說有人點了我進府伺候,我這才到了這里。我什麼都不知道啊,求侯爺、夫人饒命!」
她听了剛才展雲翔和錢氏的話,就算再蠢笨,此刻也算反應過來了。像她這種出身風塵的女子,居然進了侯府,被侯爺撞見自己與侯府嫡子白日宣yin,一般這種情況,為了名聲著想,將事情掩蓋下去,自己的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死。她原本還以為撞上個好事,現在看起來完全是撞到了刀口上!
果然,錢氏听了她的話,嫌惡地看了她一眼,用極為鄙薄的口吻道︰「侯爺,這女子真是不知廉恥,定然是她迷惑大公子,誘得大公子召她入府,還口口聲聲不知情,把過錯全都推給大公子。這種無恥浪蕩之人,趕緊拉出去亂棍打死,別髒了侯府的地方!」
錢氏仍舊在話里藏刀火上加油,看似為展寧開月兌,實際上是在展雲翔面前扣死她招妓入府的罪名。而且還借著維護她的名頭,直接要將這女子滅口。這樣一來,不管因由如何,她這嫡子在展雲翔心目中的形象,仍然是大打折扣。
「來人,把她拉出去,亂棍打死!」
展雲翔正在氣頭之上,聞言直接照著錢氏的話吩咐下人。
那煙花女子被嚇得渾身癱軟,哭叫不休不肯讓人拖走。畢竟關乎生死,別看她一介女流,拼命掙扎之下,兩個下人居然還拖不走她,反倒讓她撲到了錢氏面前,抱著錢氏的腿拼命求饒。
這期間,展寧就坐在躺椅之上,冷眼看著面前的鬧劇,仿佛自己是個局外人一般。
那般模樣讓展雲翔見了,更是心頭火氣,上前去抬起手掌,就想一巴掌招呼過去。
但他的巴掌還未落下,展寧卻朝他一笑,先一步開了口,「父親若是不相信兒子,便將兒子打死也好。但若父親還有一點相信兒子,就請听兒子說幾句話。」
展寧的笑容里的感情很是復雜,似乎有些苦澀,有些無奈,還有些黯然痛意,展雲翔看得心頭一凝,手上的動作不覺頓住,雖然還是滿面怒容,卻也道︰「我親眼撞見,你這逆子還有什麼話可說?」
展寧搖搖晃晃起身,捂著胸口朝展雲翔跪倒,她這般身體不對勁的狀態先引得展雲翔皺了眉。而她雖是跪著,腰卻打地直直的,絲毫沒有半分畏懼之意,她語氣沉痛地對展雲翔道︰「兒子雖然駑鈍,但自小受父親大人教誨,打心底孺慕父親大人的德行,事事皆以父親大人的行事為準繩。父親大人性情端寧,行事正派,兒子又怎麼能夠做出私下招妓,百日宣yin,辱沒門楣的丑事來?而且寧兒出事不久,兒子尚在悲痛之中,怎麼能有這般心情?」
展寧一席話說來,態度不卑不亢,完全不是犯了錯的人該有的坦然。而她話里又暗暗把展雲翔捧得極高,還顯露了自己自己對展雲翔的尊崇與孺慕之情。展雲翔一向以君子自詡,又素來有些自傲,听了展寧這話,心頭很是受用,怒氣消散一些後,便生出些狐疑來。
比起愛妾錢氏所出的一雙子女來,他對面前這個嫡子真談不上喜歡。可他也多少知道對方的性情。他那正室所出的一對兒女,性情不像他也不像他們的母親,反倒像他們那舅舅,骨子里就有一股惹人厭的冷傲。一旁跪著那個煙花女子,論相貌論氣質,以他這個兒子的性情,多半是看不上眼的,更別提被迷惑到腦筋不清楚的地步,還召到侯府來□□。這事的確有些不合情理。
想到這,展雲翔的語氣不覺放緩了些,他問道︰「那今日的事,你要作何解釋?」
展雲翔態度的轉變,展寧立刻察覺了出來。她深知此刻該趁熱打鐵,便膝行著上前幾步,到了展雲翔面前,一臉懇切望向對方,「一切但求父親大人明鑒。兒子近日身體抱恙,一直在院中養病,未曾外出。這段時間還勞煩四妹日日給兒子送藥來。只是奇怪,今日兒子服藥不久,就覺得渾身酸軟無力,偏偏體內還燥熱難耐。兒子以為病情反復,忙讓身邊的丫鬟瑛兒去請大夫,自己則到院中透透氣。誰曾想沒多久,這女子莫名其妙進了兒子的院子,與兒子一番拉扯,兒子身上乏力,避她不過,這才讓有了父親剛才撞見那一幕。」
展臻與展寧的性情皆有些冷傲,平日對展雲翔偏寵錢氏又很是不滿,他們父子之間的感情並不親切。
但此時此刻,展寧望向展雲翔的眼中,卻是全心全意的孺慕與信賴。
除了幼時,展雲翔還未見過這個嫡子在自己面前這般模樣。對方的態度讓他心底隱隱覺得舒暢,對對方的話也就听進去了不少。而且在他伸手想扶起展寧的時候,一接觸到對方的手,便覺對方身上溫度燙得驚人,果然是有些不對勁。于是他不覺變了臉色,道︰「來人,去喚大夫!」
錢氏被那煙花女子絆住,一時還沒顧上展雲翔這邊的情況。這會見展雲翔態度轉變,心里不由暗叫不好。
她深知展雲翔與展臻的性情,父子倆都不是和軟的性子,常常一言不合便發生爭執。而展雲翔又一貫不太喜歡展臻,她想著,有自己在一旁煽風點火,今天的事夠展臻喝一壺的。可沒料到一場病下來,展臻居然連性子都變了,肯服軟不說,還會拍馬屁了,沒幾句話就將展雲翔的怒氣打消,如今還要喚大夫來。
她雖然有把握,寒幽草和朱情果的藥性不容易被人瞧出來,可事情這走向開始出乎她的預計,這可不是好兆頭。
「侯爺……」
錢氏想了想,正打算開口說上兩句,不過她嘴才一張,就見兩道人影匆匆從院外趕來。
走在前面的一道,恰恰是展臻身邊貼身伺候的丫鬟瑛兒,而另一道,卻是常常在侯府出入的一名劉姓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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