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寧,你這話里,有一分在關心我?」
展寧听了嚴豫的話,先怔了怔,片刻後忍不住笑出聲來。她笑得有些放肆,彷佛听到了極好笑的事情,黛眉高挑,一雙青山秀水般明澈的眼斜斜看過去,顯得很是譏誚。
嚴豫的表情在她的笑中一點點僵硬了起來。
好半晌,展寧終于止住了笑,道︰「睿王爺若是想要誰的關心,我相信這燕京城里不少人排著隊都會給你送過來。至于我……你覺得能嗎?」
她恨他躲他都來不及,怎麼還會上趕著湊過去?嚴豫出去這一趟,是出了什麼事,把腦子摔昏了吧?不然以他的驕傲與自負,怎麼會同她問出這樣的話?自取其辱,不是這位王爺的行事風格。
誰料嚴豫目光一閃,竟然又問︰「當真半點也無?」
展寧這下真有些奇怪了,這人把臉給她打一次也就夠了,居然還中了邪似的湊上來打第二次?
不過這樣的問題,就算他問上千百遍,答案也是一樣的。
她收了面上譏誚笑意,換上一臉冷色,斬釘截鐵道︰「絕無能。」
嚴豫雙手緊握成拳,復又松開,面上初時的一點恍惚之色緩緩褪盡,渾身上下那種強硬的壓迫感又冒了出來。他的聲音顯得低沉喑啞,「好,我知道了。」
再之後,四周的空氣彷佛凝固了起來。
展寧冷笑不說話,嚴豫無聲看著她,兩個人沉默相對了好一陣,就在展寧準備問問這位王爺的來意,早些將話說開之時,嚴豫在她前面開了口。
「展寧,其實不管你信與不信,我是真的沒拿你當過玩物。初回這一世的時候,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不停地夢見你。夢見當初在瓊華宴上初見你的模樣,夢見你一次又一次總想從我身邊逃開,夢見你和林輝白你儂我儂……但我夢見的最多的,還是你死在我懷里的模樣,那種失去你卻無奈何的感覺,我不想嘗試第二次。」
展寧未料嚴豫竟然會與她說這麼一段。
嚴豫的語氣中帶著沉痛,也有不甘,他望向她的眼神,明明似在極度克制,又像有什麼東西要噴薄而出。
他從未與她說過這些,即便說過,她也未曾認真去听過。但這一刻,展寧突然覺得,在她與嚴豫這段關系中,她似乎忽略了一些東西。
她或許錯估了自己對嚴豫的影響力,因此也錯估了嚴豫對她的執著。而這一點,卻會影響到她和嚴豫之間的博弈的結果。
展寧沒有說話,也沒有打斷嚴豫,只是听他繼續說下去。
「我此次奉召離京之後,突然又開始做噩夢,每一次眼睜睜看著你死去,我都無能為力。你知道,我最痛恨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我的耐心也已經告罄,我原本還想多給彼此一些時間,現在我覺得,或許只有確認你安安穩穩地呆在我身邊,我才能徹底靜下心來,去做旁的事情。」
展寧听到這,不由冷冷笑了一下,嚴豫口中這旁的事情,必定是他的天下之爭。照他這意思,自己倒重要到影響他的宏圖霸業了嗎?
「王爺,你與我說這些,該不是要告訴我,你是對我動了真心吧?」
嚴豫沒有反駁,「若我說是,你會怎樣?」
睿王爺的表白,不知京城里多少貴女求著要,展寧面上並無絲毫動容,只是淡淡一笑,「只求王爺勿要錯愛。」
嚴豫所有的表示,到了展寧這,都像重拳擊到了棉花上。嚴豫的形容原本就有些憔悴,此時臉色更加不好,「阿寧,我說過,我的耐心已然告罄,只有確定你在我身邊,我才能安心。」
嚴豫話里的意思,展寧再明白不過。這人控制欲太強,若是自己對他的影響力真超出了他的預計,又不在他掌握之下,他會做的,仍然是像以前一樣,想方設法將自己牢牢控在掌心里,以求他的安心。
嚴豫這個人,即便是真對誰動了幾分真情,卻仍舊是不懂得如何與之相處。
他果真是適合戰場的,只會掠奪,不會給予,更不會去愛人。
自己被這樣的人看中,倒真是一場劫難。
「王爺若是繼續像以前一樣強迫于我,就不怕當初的結局,仍然會重演嗎?畢竟這人要尋一個解月兌,誰也攔不住。」
「再次尋死?你不會的。而且我不會讓那樣的事情再度生。阿寧,你是躲不開我的,何不試著接受?我們之間,以重新開始的。」
嚴豫並不吃展寧威脅這一套,誠然,展寧跟在他身邊數年,對他的性情是了解的。
他對于展寧的個性,又豈會絲毫不知?
展寧是個骨子里就有著傲氣的人,這樣的人,自我放逐這樣的路走過一次,重新再來的時候,絕不會再來一次。同樣的愚蠢與懦弱,是她不能允許的。
展寧想想,笑了笑道︰「的確不會,要再次任由你掌控,我也做不到。」
其實展寧有時候都無法理解,嚴豫為什麼會有那麼強大的信心,認為她與他之間的那些過往能夠抹去,能夠重新開始?何況這樣的重新開始,還是建立在他的再次逼迫之上?若說嚴豫對她半點不了解,卻也不是那樣。瞧瞧現在,他不就料到,即便再次身處前世的處境,她也不會再次放棄自己的性命嗎?畢竟人活著,才有轉敗為勝的機會!
「王爺,你手中握有的我的把柄,不就是我是女兒身,女扮男裝參加科考這一條嗎?的確,罪犯欺君,按例當誅,且舉族不能幸免。只是不巧,前些日子我同汝陽王求了一個承諾。」
「什麼承諾?」
听到汝陽王的名字,嚴豫臉色微微一變。展寧面上笑容加深,精致的眉眼間帶著謀劃得逞時的得意光芒,讓她本就出眾的容貌顯得更加耀眼。
「若有一日,我犯下彌天大罪,罪及家人之時,只要我所犯之罪並非謀逆,也未危及江山社稷,汝陽王便會在聖上面前保下我的家人,論罪量刑,只問我一人。」
上一世,展寧便是為著張氏等人,被迫委身于嚴豫。
這一世,她便先斬斷了這條路。
嚴豫即便握著她最大的把柄又如何?他能要到的,只是她一個人的性命而已。
偏偏這位王爺想要她給的東西很多,唯獨不包括她的性命。
嚴豫听了展寧的話,面色又沉了幾分,眸子里劃過一絲惱怒。他看了面上掛著耀眼笑容的展寧一陣,面上陰霾之色倒漸漸消去些,眼中也有了些許沉迷。他突然伸手,托起展寧的下巴,勾唇挑起個笑容,緩緩道︰「阿寧,我倒真不能輕看了你。偏偏我最喜歡的,也就是你這般驕傲的模樣,讓人只想狠狠將你扣在掌心里,再好好藏起來,一絲一毫也不要給別人看到。」
嚴豫扣著展寧下巴的手微有些用力,要拼力氣,展寧自然掙不過他,只能听他道︰「借由秦川那半大孩子,找上我九王叔,求得他的庇護嗎?不錯,在我父皇心里,九王叔的分量,的確夠保你一家性命。只是阿寧……你難道就沒有想過,上一世你故去之後,究竟是誰登上了九五之位?」
展寧瞳孔猛地一縮。
她之前也曾懷疑過,嚴豫雖是重生,但一定比自己死得晚。他死在什麼時候,後來的時局又生了什麼改變,她雖然想知道,但一直無跡尋。
如今嚴豫主動提起,听那口吻,似乎……是他得了帝位?
果然,嚴豫傾□,與她靠得更近了些,屬于他的氣息灑在她面上,讓她忍不住別開了臉。嚴豫卻態度強硬地將她的臉扳了回來,他道︰「父皇的皇子里面,最終登上九五之位的人,是我。你今日即便能求得九王叔的庇護,到時候呢?待那一日,整個天下都掌握在我手里,又何況你一個人?」
嚴豫的話太過震撼,即便曾猜測過,真正被證實的時候,在心里引起的沖擊又是一回事。
展寧一時間沒有說出話來。
嚴豫卻步步緊迫,既是威逼,又是相誘,「阿寧,我手握無邊江山之時,心里仍舊空了一塊。我知道,若是沒有你,我心里空著這一塊始終無法被填補上。我與你這麼多年相處,即便有迫過你傷過你的地方,你便絲毫未瞧見過我對你的好嗎?且當日的你,若肯對我花三分心思,我也不會那般使手段逼迫你。有時候我真想不明白,我與林輝白相比,又有哪里不如他,他能入到你心里,我卻半步踏不進去?」
「依你所言,當初的事,倒是我的錯嗎?」展寧腦中本來念頭紛繁,有些失神,嚴豫的話,卻讓她因惱生笑起來,「嚴豫,以你的性情,必定是想不明白的,你我之間,即便沒有林輝白,也不會有任何能。而且就算最終問鼎帝位的人是你又如何?以後的事情,沒有人能說得準,如今我且求得九王爺的庇護一日算一日。你若非得要我,不如真到了你權掌天下之時再說。」
展寧倔強至此,嚴豫就算深知她的性情,也給激得略略動了怒。
他皺眉正要說話,卻听一道女聲在遠處響起。
「四小姐,您怎麼自個進院子了?大公子吩咐過,沒有他的吩咐,不準人隨便進去的!」
嚴豫臉色陡然一變,循聲望過去,只見院子角落竹影處,有一點女敕黃色裙擺一掃而過。他眼一眯,冷聲喝道︰「什麼人?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睿王爺︰我今天沒吃藥,覺得自己萌萌噠!
作者︰我覺得你今天會被噴成個篩子……
ps:感謝ooo夢天使的火箭炮,你這麼壕……請收下我的膝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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