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張氏入土為安,蘇府,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蘇正倫將一塊寫好的靈牌,放在了蘇家靈堂的上方,靈牌上書︰愛妻蘇張氏之靈位。
這塊靈牌,可是來之不易,歷經了坎坷以後,在張氏真正的離開了這個世界上以後,蘇正倫才給了她一個名份。
有些人,活著的時候,明明可以在一起,明明可以很相愛。但是,因為錯過,直到他們離開這個世界上,還留有太多的遺憾。
事實上,張氏與蘇正倫就是這樣子,他們的遺憾,太多太多。
蘇沫雪擦拭著靈牌,再看看蘇正倫的臉色,這個老男人,在張氏離開了以後,不過是幾天的時間,就仿佛老了十歲一樣。
「爹,時候不早了,讓沂兒送您回去休息吧。」蘇沫雪開口。
蘇正倫點了點頭,在這個時候,他己經很累了,原來,有些事情,真的很簡單,只是你沒有去做。
蘇沂兒推著蘇正倫,向他的院子里面走去,小路格外的清靜,空氣中那濕濕的味道,特別的好聞。
蘇沂兒就那麼漫步的推著蘇正倫,他斜坐著,腿上蓋了一方淺色的薄被。
「沂兒,你不高興嗎?」蘇正倫回臉,問向了蘇沂兒。
蘇沂兒搖頭,沒有說話。她看到張氏離開這個世界,再看到蘇正倫如此的樣子,她這幾天一直在想,到底是怎麼樣的一份感情呢?
「我想知道,關于阿榮兒和你的故事。」蘇沂兒沒有喚張氏的名字,她破荒的叫出了張氏的名字。
「阿榮兒啊。」提到這個名字,蘇正倫竟如一個頑皮的孩子一般,輕笑了起來。「她是我愛妻,我一輩子的妻。」
蘇正倫的這話,想來,足可以讓在九泉之下的張氏安息了吧,有一個男人如此的愛著她,她還有什麼不知足了,突然間,蘇沂兒懂了,為什麼張氏寧死也要死在蘇府呢?敢情,她大約是在死死的等著這個男人。
「給我講講你愛妻的故事吧?」蘇沂兒推著他,再向前面走了起來。
道路原本不長,朝陽的余輝落在了這對父女的身上,將他們的身影拉的好長好長,朝陽的升起,代表著新的生活,可是,舊的生活,怕是有些人一輩子也難以忘記了。
「那一年……」看著緩緩的朝陽,蘇正倫終于開口。講述起了他與張氏那段愛的你死我活的故事。
二十年前,蘇正倫三十五歲,英俊瀟灑,玉樹臨風,因為是蘇家的長子,又出自于書香門第之家,招得了許多女子的親睞。
雖然,他表面上應付的如魚得水,事實上,他的日子過的並不好過。
卻原來,在他二十歲的時候,他就己經娶了一個老婆,是父母打小與他訂下的女圭女圭親,而他的妻子,就是袁府的袁月紅。
當初,娶袁月紅的時候,他是十分的反對,哪知,他的父親為了不失去與袁家的婚約,對蘇正倫是各種逼迫,蘇正倫無奈,只得和袁氏草草成婚。
時光一去十五年,蘇正倫很少去袁月紅的房間,就是去了,也不過是稍坐就離開,絕不在她的房中過夜。十五年的夫妻,蘇正倫竟是踫也未踫袁月紅一下。
他以為,日子也許就這麼的過下去了,袁月紅每天生活在痛苦之中,而他,一樣的難過,先開始的時候,他還有放了袁月紅與自己的意思,後來,他的母親拿命相逼,不許他休了袁月紅,怕蘇家的臉上不好看。
事實上,正是因為蘇家老一輩子的愚昧無知,才換來了蘇正倫那可悲的一生。
故事听到了這里,蘇沂兒似乎是明白了這個老男人心中的無奈,原來,他是有感情的,原來,他真的很為難。
「那後來呢?」蘇沂兒追問了起來。
「後來,我過的生不如死,就如同一具死尸一樣,再也沒有了生活的情趣,我以為,我會憂郁而終,不曾想,我遇到了阿榮兒……」蘇正倫再說了下去,故事的主角,也終于在這個時候上場了。
蘇正倫說,他第一次看到阿榮兒的時候,他以為他見到了仙子,小他了二十歲的阿榮兒,在他的面前像是一個孩子一樣可愛,她的發,她的美,她的笑臉,都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中,讓他無法自拔的愛上了這個女孩兒。
這是他第一次愛,所以,他不顧所以。
年輕時候的張氏,早失父母,對于男人送來的感情,別樣的感動。蘇正倫的關心愛護讓她深陷其中,無可奈何的愛上了蘇正倫。
既然相愛了,那便成親。反正蘇府不介意多出一個女人。
可是,這個時候,事兒出來了,袁月紅的弟弟袁月明走入了仕途,還小有職權,一听說自己的姐夫要納妾,便利用手中的權勢阻止。
當時,蘇家己然沒落,面對權勢,無力抵抗,所以,他只得私下里和張氏偷偷的來往。
他說,他喜歡喚張氏阿榮兒,一直喚了一輩子,這種感覺真好。
他與張氏的感情,袁月紅看在眼中,因為蘇正倫從未進過她的房,從未給過她愛情,現在,她看到蘇正倫和張氏如此的恩愛,嫉妒之心大發,她不斷設計去害張氏,但是,因為蘇正倫保護的比較好,一直沒有給她到機會。
直到,張氏懷孕了,蘇府才是一片的喜色,因為袁月紅結婚十五年沒有孩子,蘇家的老一輩也不是那麼的頑固阻止蘇正倫娶妾了。
可是,袁月紅不能同意,她在這個時候如同驚弓之鳥一樣,用盡了手段,在蘇正倫的飯里面加了藥,將蘇正倫引進了她的屋,趁著這個機會,與他辦成了某種事情。後來,她懷孕了。
她的懷孕,也只不過是為了坐穩蘇夫人的位置罷了。
張氏听聞蘇正倫竟和袁月紅圓房了,當時不能接受這個現實,她以為蘇正倫背叛了他們的愛情,所以,終日以淚洗面,不久,他們失去了第一個孩子。
反正,袁月紅那邊兒卻是如日中天,一年以後,她生下了自己的女兒蘇靈冰,從此,穩定了她在蘇府的地位。
一年以後,張氏再次懷孕,蘇正倫又有了欲要娶她的想法兒,哪知,袁月紅竟是拿蘇靈冰的命要挾蘇正倫,讓他打消這個想法兒。
蘇靈冰到底是他的女兒,蘇正倫又一次的妥協。其實啊,人就是這樣,你越是妥協,你越是失去的更多,就比如蘇正倫這一生。
張氏不想看到蘇正倫為難,漸漸的也就默認了自己這種尷尬的身份,從此,她在蘇府成為了一個沒名沒份的下人,卻為蘇正倫生下了兩個女兒。
蘇沂兒降生以後,蘇正倫的腿,就再也不會走了,他每天借助于輪椅生活,一向高傲的他,竟是無臉見人,選擇了將自己封閉了起來,暗暗的保護著自己的愛人和孩子。
不成想,袁月紅嫉妒之心太大了,她不能忍受張氏比她多生了一個女兒,她更不能容忍蘇正倫那樣的愛著張氏。
所以,她步步緊逼,各種暗害,直到有一天蘇沂兒變成了一個地道的啞巴。
二人都有著過于沉重的生命負擔,以至于兩個人從來不敢放開了去愛,只是小心的維系著一份感情。
無疑,在這個故事當中,張氏是絕對的善良的,她為了她的愛情,那般的小心,可是到底卻落了一個香消玉的結局。
而蘇正倫,更是愛的小心,到底,卻落到了失去愛人的地步,正是因為失去了最愛的女人,所以,在他這一生的最後,他才拼盡了一切,用力的反抗了一次,成功的算計了袁月紅,給了己去的張氏一個名份。
父女倆聊著,不知不覺己經到了蘇正倫的院中了,蘇沂兒擦了一把自己的眼淚,送蘇正倫進入了屋內。
蘇正倫屋內的牆上,掛著張氏的畫像,蘇正倫一進屋子,就死死的盯著那幅畫象看了起來。
「我想,我娘是不後悔的,」蘇沂兒開口。對蘇正倫說了起來。
蘇正倫的眼神中,泛出了一種柔和的光芒。
「我知道她不後悔的,從愛上我的那一天開始,她就從來沒有後悔過。」這一點兒,蘇正倫是絕對的自信的。張氏對他的愛,那麼的深,而他對張氏的愛,也是一樣的。
「如果,在她的生前,可以給她一個名份,那她得有多麼高興啊?」蘇沂兒不無遺憾的說了起來。
蘇正倫尷尬的一笑。「我倒是想,可是,蘇家有祖訓,不得娶妾。」當年,就是因為這個所謂的祖訓,蘇家主母才反對蘇正倫和張氏在一起的。
阿榮兒這個人,成為了蘇正倫一輩子內心之中最為深切的疼痛。
「沂兒,爹遇到難題了。」蘇正倫抬頭,看向了蘇沂兒,蘇沂兒是他三個孩子當中最聰明的一個,這些時間,蘇沂兒辦了好多的事情,他都以一種欣賞的眼光來看的,在一定程度上,他不光是把蘇沂兒當成了是自己的女兒,更當成了是他的好朋友。
「什麼樣的難題?」蘇沂兒追問了起來。
蘇正倫攤了攤手。「就是你親事兒的問題,你說,怎麼辦是好?」蘇正倫話中有話。
一提到這件事情,蘇沂兒的小臉就變色了,想想白狀元的那副惡心人的架式,她還怎麼……都不敢往下面想了。
「爹是不會同意把你嫁給一個傻子的。」蘇正倫又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我也不會嫁給一個傻子的。」蘇沂兒強勢回答,話語中的霸氣格外的明顯,听到此時,蘇正倫微笑了一下。
「那你說現在怎麼辦?白狀元與你是自小的婚約,當初,白狀元的父親看我過于的偏愛你,便訂下了那門親事,哪料,白狀元竟是一個傻子……」這一點兒,是蘇正倫也不曾想到的。「我娘剛去,按道理來說,我須為娘守孝三年,三年期滿以後,方可談婚論嫁,爹可以依這個理由,打發白狀元離開蘇府。」蘇沂兒提醒著蘇正倫。
事實上,有些事情永遠沒有那麼簡單的。
就說白狀元身邊的下人孫通,他與袁月紅是老相識了,現在,他倆出了這等的事情,敗壞了蘇府的名聲,己然被送入了官府之中,這件事情,又怎麼跟白老爺提起呢。
「昨晚,朱子墨找過我了,他說,他願意娶你為妻。」蘇正倫又加上了這麼一句話。
乍一听到這話,蘇沂兒意外之極,她一向對朱子墨可是沒有什麼好臉色的。
「他?」蘇沂兒過于的意外了。
蘇正倫長嘆了一聲,勸起了蘇沂兒。「是這樣子的,子墨這孩子,是我打小看著他長大的,雖然他是一個拐子,但是,人也善良,不是一個懶人,又有才華,爹以為,你跟了他以後,定然不會受任何的委屈的。」蘇正倫的話,不無道理。
奈何作為新新人類的蘇沂兒,卻是不敢輕易的苟同。
「爹,你這是要左右我的婚姻嗎?」蘇沂兒開口。「你和我娘一輩子的痛苦,是從哪里來的?不就是你的父母左右了你的婚姻嗎?」
蘇沂兒這話,讓蘇正倫頓時張口無話可說,她說的也不過是事實罷了。
「沂兒,你和情況和你娘的情況不一樣,她離開的時候,還最擔心的是你,病重之時,多次囑咐我讓我給你找個好人家……」蘇正倫再語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響起了下人的腳步聲。「老爺,老爺,有人來咱們家了,說是求親呢。」
「啊?」蘇正倫頗為意外。
蘇府剛辦了喪事,是誰前來求親的啊?
听到此處,蘇沂兒的小臉己然羞紅了一片。她不用心去想,也知道是哪個男人來了。
「過去看看。」蘇正倫發話,帶著蘇沂兒走向了正廳。
蘇府前院,院子里放了一院子的禮品,上面都裹著大紅人綢緞,上官逸塵背手而立,站在蘇府的正廳之中。
他天生容貌英俊,身上有著一種霸道的氣息,站在這里的架式,好像不是前來求親的,而是前來搶親的。
蘇正倫入內,看了上官逸塵一眼。
「敢問這位公子姓甚名誰?」蘇正倫開口問了起來。
上官逸塵轉身,帶著笑意,緩緩拱手。「京城上官逸塵,前來向蘇老爺提親,逸塵想娶蘇家三小姐蘇沂兒為妻,還請蘇老爺成全。」
上官逸塵不卑不亢的,理數周全,若非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孩子,哪有這般的氣度呢?蘇正倫在上官逸塵說話的間兒,己經將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個遍。
挺拔的身高,帥氣的長相,華貴的衣服,當蘇正倫的眼楮落到了上官逸塵的手上的時候,竟發現他的虎口之處有微微的老繭。
看到此處,蘇正倫的臉色暗沉了下來。
「京城上官家,老夫並未听說過,不知上官公子在何方高就啊?」蘇正倫問了起來,別人都要來娶他的女兒了,他總得問一下吧。
「我在城郊開了一家商鋪。做些小買賣,」上官逸塵隨口說了起來。事實上,你就看他的衣服的華貴程度,也能知道,這小買賣絕對的不小,不然的話,備不起這一院子禮品的。
「上官公子,不是我不同意你和小女的婚事,只是,本府夫人新近過世,小女有重孝在身,現在這個時候,實在是不好來談兒女的婚事,還請上官公子……」蘇正倫竟是拒絕了,面對如此闊綽的上官逸塵,他直接的拒絕了,以蘇沂兒有孝在身的這個理由,貌似這個理由還是剛才蘇沂兒給他想出來的吧。
蘇沂兒站在不遠處,狠勁的捏著自己的手指頭,不知道該怎麼辦。
「那個,我可以等。」上官逸塵淺然一笑,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呵呵,上官公子,還是算了吧,我家沂兒己經許的有人家了,不好再許給別人的,您請回吧,自便。」蘇正倫冰冷的下了逐客令。
「蘇老爺,我們可以再溝通一下。」上官逸塵自然是不能死心了。
「子墨,子墨,送客。」蘇正倫不等上官逸塵說,就喚出了朱子墨,讓他把上官逸塵攆走。
朱子墨心會神知,他沖上官逸塵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上官逸塵與他對視數秒,二人互不相讓。
蘇沂兒看到此時,她轉身悄然的離開。
屋內,朱子墨和上官逸塵的對峙,還在持續著,稍時,上官逸塵揮袖,離開了正廳,向院子里面走去。
朱子墨帶著冷笑,吩咐了下去。「把上官公子抬過來的東西都送出去……」很顯然,上官逸塵前來求親這一說,以失敗告終了。
蘇正倫坐在屋內,輕語了起來。「京城上官氏,那是大戶人家,此人依上官公子的身份出現前來求親,到底是什麼意思?他一身書生打扮,卻有意的露出了他會功夫的漏洞,這到底又想表達什麼呢?」
蘇正倫的顧及,不無道理,如此一個神秘人物,要娶蘇沂兒,又是什麼意思?他到底有沒有安好心呢?
「老爺,人己經走了。」朱子墨回屋復命。
「嗯。我累了,送我回去休息吧。」蘇正倫開口。
「是。」朱子墨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的推著蘇正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