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頭。吳山點點愁。」
這地處京杭運河與揚子江交匯處的瓜洲古渡,自從南宋乾道四年築城算起,到洪武十五年,已經有兩百多個年頭了。明太祖朱元璋北驅元兵,橫掃諸雄,定都應天府。這臨近天子腳下的瓜洲城也洗去了連年兵戈的痕跡,變得日漸繁華起來。
這幾日,正是時近清明節,初春的揚子江兩岸下起了蒙蒙細雨。一時之間,古渡江邊的茶樓酒肆,都籠罩在了一片煙雨之中。
天色到了午時,來往于揚子江兩岸的擺渡船上下來了一位黑袍緊裹,手撐竹傘,外罩鵝黃披風,頭戴方巾,背負長劍包裹的少年。更多更快章節請到。只看他生得劍眉星目,面如冠玉,一路走來器宇軒昂,便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也是顯得格外顯眼。
這少年名叫柳少陽,今年雖然剛及弱冠之年,卻已經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幫會五行門中的顯要人物,位居五行左使。
柳少陽父母早年死于元末征伐之中,他自幼由父親的結義兄弟呂子通一手帶大,是呂子通六名親傳弟子中年紀最小的一個,五名師哥師姐分做了門下五旗的掌旗使。柳少陽從小悟性極高,不但一柄青鋼劍已然使得出神入化,還拜「五行智尊」方天祿為師。
方天祿奇才怪杰,原為吳王張士誠帳下謀士,精湛古今機樞研造,經綸韜略之理。柳少陽多年修習,運籌謀略,機關算學,已然頗有見識。
前些日子,柳少陽奉了叔父五行門門主呂子通的差遣,前往鄱陽湖查訪一樁隱秘,如今要趕在清明節前回淮安府總舵復命。
下了擺渡船,柳少陽看看天色尚早,便直奔瓜洲城而去,準備用了午飯再行趕路。到了城里,走了百余步便看到一座兩層酒樓好生氣派。
柳少陽走近抬眼望去,只見酒樓的正門門首上掛著一幅牌匾,寫著三個大字「鴻雁樓」。大門左右的柱子上掛著的匾額依次刻著︰
「揚子江,臨江看,看江上潮起潮落鴻雁飛渡」,
「瓜洲城,倚城觀,觀城外人來人往船筏棹行」。
確實是吃飯賞景的上好去處。柳少陽邁步而入,早有店小二迎了上來,引到了樓上欄邊的位子坐下。柳少陽坐定後對店小二道︰
「有道是‘雨花浦口潤名茶’,貴店地處京畿之畔,可否有京師上好的雨花茶?」
店小二听罷笑道︰「客官您可真是來對了地方!上好的雨花茶女敕綠清香、鮮醇爽口。此地能喝到這等品質的雨花茶的地方,少之又少。而這鴻雁樓可是瓜洲城數一數二的酒肆飯館,剛好備著呢!」
柳少陽听了喜由心生︰「那便好,就泡壺這上等的雨花茶。更多更快章節請到。再來半斤牛肉,一壺酒,兩碟拿手小菜,吃過了我尚要趕路。」
店小二听了便張羅去了,柳少陽放下背上的包裹和長劍,舉目向外望去,但見城外群山起伏,煙雲繚繞,風斜細雨,如隔簾幕。揚子江遠上如帶,美不勝收,當真是一片大好河山。
忽然間,只听得耳邊響起了一聲問候,其聲如洪鐘,一听便是性格豪爽之人︰「兩載不見,少陽賢弟風采猶勝往昔,真是可喜可賀!」
柳少陽扭過頭去,瞅見一身著右衽灰袍,顎垂長髯的魁梧漢子朝自己走了過來。一看之下,不禁喜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陸大哥,兩年不見,不意此間相見,陸大哥一切安好?」
原來這漢子名叫陸百川,兩年前在揚州府與柳少陽一見之下,相談甚歡,曾接連把酒數日。更多更快章節請到。一身鐵布衫,開碑手的橫練功夫,在兩淮武林道上也算得上響當當的人物。
如今兩人瓜洲重逢,柳少陽心中十分歡喜,起身拉過陸百川入座,又叫過店小二加酒添菜,要與陸百川痛飲一番。
兩人酒過三巡,柳少陽問道︰「兩載不見,不知陸大哥現在做何營生?」
陸百川喝了口酒爽然答道︰「你大哥我如今在廬州府召集起了七八個兄弟,花了些銀錢開了間米鋪,也帶著給人做跑路運貨的行當。這次是有老主顧托我送兩馬車布匹到瓜洲碼頭,我手下兩個兄弟到碼頭交貨去了。為兄便來這瓜洲城里找個地方喝酒,不想竟然踫到了賢弟。」
柳少陽放下酒杯,品了口茶,徐徐道︰「兄長在江湖上無論武功人品,都是響當當的好漢。何不投入我五行門,共同做一番事業!」
陸百川笑道「嘿嘿!你也知道大哥的脾氣,最是喜歡走南闖北,逍遙快活。你們五行門門規甚多,你大哥哪里受得了那個約束。這幾年也沒去拜會呂門主,只是听得這五行門的名頭越來越響了,不知呂大俠近來可好?」
柳少陽聞言也笑了笑︰「小弟記得當年門主邀大哥入伙,大哥快人快語,也是這般說的,這些年大哥的脾氣可是一點也沒變。更多更快章節請到。叔父年紀雖然已有五旬,可身子骨卻是越發硬朗了,煩勞陸大哥掛念。」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了好一會,陸百川說道︰「前些日子聖上派兵進軍雲南,這幾日百姓們都說,雲南的契丹後裔永昌萬戶阿鳳已經率眾歸順。看來這天下的太平日子越發能夠長久了。」
柳少陽听後微微一愣,端起茶杯品了口香茗,壓了壓聲音︰「這些年天下已然大定,蒙古人都被趕到漠北遼東去了,雲南平定也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不知在陸大哥眼里,這當今聖上可算得上是賢君聖主?」
陸百川微感詫異,頓了頓道︰「柳兄弟這話從何說起,雖說我等江湖中人對這政事可謂不聞不問。但當今天子北驅蒙虜,南定蠻夷,開疆拓土。平定天下各路諸侯,又復我華夏萬古之威!這些年來,眼見得百姓的生活越發來得富足安穩了,真可稱得上千百年來的奇功一件,當然是賢明之君了!」
柳少陽听了陸百川的這番話,眼中閃過了一絲復雜的神色。隨即轉過話頭,又和陸百川聊起了這些年江湖武林上的奇聞逸事來。
這里兩人正把酒閑談之間,柳少陽忽瞅見到樓梯轉角處上來一位身著紫衣的勁裝少女,頭戴斗篷,腰懸長劍。那少女走上樓來走了幾步,將頭上斗篷摘在手中。柳少陽一眼望去,只見這紫衣女子眉目如畫,瓊鼻皓齒,麗質天成。但覺輪廓五官,無一不美。樓上的酒客瞧見她的模樣,也多紛紛打眼瞧去。
但只是卻不知何故,雖是天氣已經春暖花開,這紫衣少女下頜之處卻包著一塊黑紗。
這時那少女的眼楮迎了過來,與柳少陽目光一對之下。柳少陽只覺得這少女一雙眼楮冷得嚇人,讓人看了頗起寒意,不由得別過頭去,心里暗道︰「這少女美則美矣,只是眼楮未免對旁人敵意太深,有些嚇人卻是美中不足了。」
耳邊只听得那少女要了酒菜坐下,柳少陽便依舊與陸百川邊吃邊聊起來。
過不多時,店小二把那紫衣少女的酒菜也端了上來。柳少陽酒已喝了不少,便打算與陸百川辭行,繼續趕路。
忽然間,只听得樓梯口處響起一陣腳步聲。片刻便涌上來二十來人,原本熱熱鬧鬧的酒樓一時間安靜了下來。
柳少陽朝這伙人望去,只見這二十余人個個都是帶著腰刀長劍的江湖中人,為首的是一個身著盤領藍衫,看上去年不過二十的年輕公子。右臂裹著白布,夾著夾板,看樣子是受了傷筋動骨的重傷。
待這些江湖人物站定,那藍衫公子目光四下一掃,便徑直用左手指了指那紫衣少女,對身旁一名穿著灰袍的老者恨聲道︰「就是這女子將小佷傷成這般模樣,現下想起那日情景兀自著氣,還望劉叔叔替小佷出了這口惡氣!」
柳少陽向那藍衫公子望去,見那少年長得眉清目秀,面間卻帶著輕佻之氣,活月兌月兌一個紈褲子弟的模樣。
再轉眼去看那灰袍老者,只見這人滿頭銀發,劍眉長髯,目光矍鑠。後背上背著一把兵刃,似是一柄長劍,卻比一般長劍寬長厚大了許多。額頭兩側的太陽穴微微凸起,一看就是內功深厚之人。
旁邊的陸百川看了這老者一眼不由得「咦!」了一聲,低聲道︰「他怎麼來了?」
柳少陽見陸百川認識此人,便問︰「大哥認得這老人?小弟見識淺薄,這老人內功深湛,想必是武林中有數的前輩高手吧。」
陸百川見柳少陽不認得這灰衣老者,接著道︰「這老人為兄可認識,名叫劉景天,是西蜀武林道上數一數二的高手,想必賢弟雖然不曾謀面,卻也有所耳聞吧!這老頭年輕的時候,便是一柄重劍大巧若拙,威鎮兩川。是四川金龍幫幫主趙九奎的師弟,他二人師出同門,情同兄弟。」
「江湖上說‘巴蜀兩川,一刀一劍’,一刀是‘封喉刀’趙九奎,一劍便是這‘風雷劍’劉景天。听說當年明氏家族起兵西蜀的時候,曾得了他師兄弟的臂助,盤踞川蜀時對他師兄弟也是禮敬有加啊!」
柳少陽听罷奇道︰「劉前輩的威名廣布武林,小弟年幼,雖然江湖閱歷不深,卻也是早有耳聞,想不到今日能在這水鄉澤國遇見!」
柳少陽和陸百川私語之時,場中的劉景天已然開口,聲若洪鐘︰「這位姑娘不知和我那趙師兄的愛子有什麼過節!老夫听聞前幾日在應天府秦淮河畔,我這佷子不過見你下頜裹著黑紗,覺得奇怪便找你閑聊幾句。你竟將他從十余階台階之上扔下,以致右臂跌成重傷。」
「如此不算,臨走之時還大言道我金龍幫都是無能之輩。哼哼,我劉景天年事已高,本不該和你一個晚輩計較。但姑娘一言不合意,便出手如此狠毒,又辱我金龍幫的名聲,卻是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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