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雲激動不已的怒視如意,仿佛已經認定了自己的祖傳秘方是被她所盜。
霍家祖上的確是宮中的點心師,八珍糕更是御用點心,其滋補之效十分明顯,深的主子們的喜愛,這張秘方也從祖上傳下來,霍雲的說法,並不夸張。
雖說秘方不外傳令人掃興,但盜取秘方終究是大忌,面對霍雲的質問,沈元輝沉默片刻,道︰「如意姑娘,你也承認霍師傅經驗老道,霍家于八珍糕的制作上已經有許多年頭,這的確是他祖上的秘方,不知姑娘是如何知曉的?而這五白糕,又是如何一回事?」
氣氛漸漸緊張,原先離席的香芝不知從哪一邊裊娜著走了過來,對著眾人微微行禮,安靜的站在鄭澤身側,抬眼一看這氣氛,不禁好奇道︰「爺,這是咋了?」
鄭澤不悅的看她一眼,香芝一驚,飛快地低下頭去。
五白糕已經被水泡爛,而八珍糕卻完好無損的呈現眾人面前,如意不慌不忙的拿起一塊,淺嘗一口,忽然笑道︰「是我錯了。」
鄭夫人臉色微變︰「如意……你……」
霍雲頓時氣焰更勝︰「好你個臭丫頭!果真是承認盜我祖傳秘方!」
如意將八珍糕隨手扔了回去,一張臉倏地冷下來,目光一利,不閃不避的與霍雲對視︰「霍師傅,听我把話說完。我說我錯了,指的是方才我說的八珍糕的成分,錯了幾味。」
霍雲臉色一變,有些驚訝的望著如意,他這一神色,令一旁幾個人都不由得望了過來。如意拍了拍手,又取了隨身的帕子擦擦手,繼而道︰「八珍糕與五白糕道理相同,皆是以藥食兼用的材料做出的糕點,其味甘,且益效明顯。八珍糕固然是霍師傅祖傳秘方,可如意也曾從書中見過此種糕點。且如意所知,八珍糕的八中主要取材,其實並非一成不變,想必霍師傅也琢磨出了這一點,是以將杏仁換做了白扁豆,此外還增加了炒麥芽。」
「你……」霍雲大驚,抖著手道︰「你……你竟然能嘗的出來!」
如意微微一笑︰「其實這八珍糕不只這兩種配方,此外,還可以將杏仁換做白扁豆和生山楂,以太子參替代黨參,統共算起來,就可以配出四種八珍糕的配方,霍師傅經驗老道,興許再琢磨幾年,也會相處其他的代替配方,進一步改良。五白糕雖沒有八珍糕的內容豐富,可有一點霍師傅您須得曉得,這藥膳藥膳,終究是藥三分毒,當中的東西越多,從藥理上看,未免藥理相沖,須得忌口的東西就太多了,如意之所以選五白糕,只是因為相對于八珍糕,它在益效相近的基礎上,所需要忌口的食物相對更少,于食客本身而言,有益無害。」
霍雲已經臉色蒼白,此時此刻,他再不敢輕視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听著如意的話許久,方才無力的坐回椅子上,無奈苦笑︰「所以,你的五白糕便是對應著八珍糕來做的?你倒是想的周全謹慎……真想不到我霍雲活了大半輩子,會敗在你這個小丫頭的手上……」
霍雲一番話讓氣氛瞬間急轉而下,氣氛忽然就變得不那麼緊張。
諾大的院中,忽然想起了沈元輝清朗的笑聲,他雙手擊掌︰「如意姑娘果真本事過人,能讓霍師傅心悅誠服的服輸,實在讓沈某佩服!」
沈元輝發了話,小院中頓時又是一片和樂,鄭澤的幾位烏落好友紛紛感嘆︰「只可惜八珍糕尚在,五白糕卻毀,實在是可惜了。」
鄭夫人笑著將如意拉到身邊坐下,語態柔和︰「這個倒不必擔心,五白糕既然與八珍糕一脈相承,這損掉一味,反倒成全我們能有機會嘗一嘗如意其他拿手的,哪有遺憾一說?」
鄭澤也順著裴玉容的話對眾人說道︰「夫人說的極是。沈公子、哲瀚,其實今日本是邀請幾位過府小聚,無論是霍師傅還是如意姑娘都是技藝高超之人,比試一事終究只是他們行內人的切磋,于我們而言,有口福這件事才是重中之重。」
鄭澤將氣氛帶的更加活躍,哲瀚和幾個好友並同沈元輝在內,都笑了起來。
然而這場斗食卻並未有個結果,如意雖說出了八珍糕和五白糕的由來和秘方,可五白糕已經被泡爛,霍雲的意思,是若想得出個明確的結果,就再費些時間重做一份,就在鄭夫人張羅著下人快去準備食材好讓如意再做一次的時候,如意卻將目光落在了院中用來吃茶談天的石桌之上。
因為眾人都在此等候,是以石桌上布了些瓜果盤,而石桌上除開有茶水,還有幾只其他的杯子。
哲瀚覺得這個小姑娘很是有本事,對她也格外的注意,見她望著桌上杯中之物,遂笑著問道︰「姑娘可是在看這個?」
他所指的東西,不是別的,而是一杯鮮女乃。
如意記得從前在估計上看到,古代應當是鮮少有鮮女乃的,她來到這里這麼久,也沒有見過有鮮女乃,可如今這石桌之上,當真就是一杯鮮女乃。
鄭澤見她目光落在鮮女乃上,便主動解釋︰「如意,這是哲瀚那里的特產,他們烏落處于大周邊境,牛羊皆可產女乃。」
裴玉容以為如意不曾見過這個東西,也笑著說道︰「哲瀚說了,這是頂好的東西,他一路帶過來,還要想法子保持新鮮,所以能在這里嘗到,是十分稀罕的。」
哲瀚快人快語,听了裴玉容的話,當即露出幾分遺憾和委屈︰「難為我一路護著它過來,沒有壞掉,可你們卻死活不喝,罷了罷了!下回我也不用熱臉貼你們這個冷**!」
裴玉容和鄭澤臉上皆露出幾分歉意,裴玉容更是微微福身︰「是我們沒有這個口福。」
香芝剛才走開了一陣子,並沒能嘗一嘗這個東西,此刻她趁大家談話之際悄悄模起了自己面前那一小杯,喝下一小口。
「呀!姨娘!」服侍香芝的丫頭一聲驚呼,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過來,只見香芝手里還握著個裝女乃的杯子,另一只手拿著帕子捂著嘴,正一下一下的作嘔,她又急又羞,卻忍不住那股子腥味兒泛起的惡心,一聲一聲的「嘔」在這個安靜的小院兒中格外的響亮。
鄭澤的臉色已經黑了,倒是哲瀚,哈哈笑了兩聲,搖著頭將自己面前的鮮女乃一飲而盡。
裴玉容給丫頭使了個眼色,那丫頭便稱姨娘是早上吃了冷東西,胃口給吃壞了,想要將香芝帶下去。
香芝看著鄭澤的臉色,又哪里敢走?留在這里她好歹還能找個機會將功補過,要是得罪了這位客人,她就多說幾句好話,要是就這麼走了,回去的忐忑勁兒就能讓她今天一整天都坐立難安。于是,她立馬強忍住那種嘔吐感,一邊眼中溢出的淚花,一邊細聲說著自己沒事。
香芝這麼一鬧,氣氛顯得有些尷尬。
哲瀚的豁達讓如意對他生出幾分好感,她走到石桌前,笑著問哲瀚︰「可以讓我嘗一杯嗎?」
哲瀚很喜歡這個小姑娘,見她有意令自己不那麼難堪,立即拿出了剩下的鮮女乃。裴玉容見狀,立即讓人添上兩只被子。哲瀚給如意和霍雲都倒了一杯鮮女乃,霍雲端起,一口氣喝了下去,微微皺眉。
哲瀚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如意一人身上,裴玉容有心小聲提醒她︰「這東西腥得很,莫要一次喝太多。」
如意只是對眾人微微一笑,端著鮮女乃一飲而盡——唔!果然很純!
如意的反應令在座幾位都十分意外,沈元輝端起自己的鮮女乃,將被子于手中把玩︰「這東西,烏落進貢于大周之時,我父親蒙受聖恩,也曾得到些賞賜,即便我曾飲過此物,也不甚習慣。」
哲瀚滿不在乎︰「沈公子,我們烏落人可是從小就喝這個長大!比起你們中原這些文弱書生可是強上百倍!」
沈元輝的臉色微微一變,氣氛忽然間變得有些劍拔弩張。
就在鄭澤想要圓一圓場的時候,如意清朗的聲音忽然響起︰「其實,身在中原,對不熟悉的味道多少會有一些抵觸,正如哲瀚你來到這里,一定也有吃不慣的菜是不是?」
如意的話深的哲瀚之意,他連連點頭︰「我不喜歡冬瓜!」他說話的樣子十分坦率直白,甚至有些可愛的樣子。
如意將手里的杯子放到石桌上︰「受氣候地域影響,不同地方的人飲食上的喜好本就不同,沒有什麼好比的,也沒必要因為飲食上的習慣不同而生出些隙罅。大周不習慣飲用鮮女乃,可是並不代表這鮮女乃不能以一個大周人喜歡的模樣出現在宴席之上。」
如意的一席話令所有人都來了興趣,連霍雲都有些不懂︰「你可是想將其入菜?我勸你還是不要這麼做,這味道實在腥得很,即便是做成糕點,我此刻也不一定能做出什麼好的來!」
如意望向哲瀚︰「不曉得哲瀚帶了多少鮮女乃過來?今日是鄭公子宴請各位,若是各位不嫌棄,就讓如意以鮮女乃入菜成一桌宴席,既不辜負哲瀚的一片心意,也令我大周之人真正的領略到這鮮女乃的精髓之處!」
哲瀚的眼楮都亮了︰「有!還有一些,此刻應當已經在鄭家的冰窖里!」
如意大悅︰「有冰窖更好!鄭公子,可否借您的冰窖一用?」
鄭澤自然應允,他目光含笑︰「看來今日我們當真是有口福了!」
正是艷陽高照之時,鄭府小院中的溫度漸漸升高,鄭澤作為主人家,將一眾賓客引至了偏廳中飲茶。
男人們要談事情,鄭夫人自然就帶著香芝一同離開。她心中十分好奇如意要如何烹制那些滿是腥味的東西,遂帶著香芝到了廚房想要瞧一瞧。
哪曉得她們過來時,廚房門口已經站了一層又一層的下人丫頭們。香芝還是有心在這個姐姐面前好好表現一番的,此刻見到下人們這麼不守規矩,立即厲聲呵斥︰「都在這里杵著做什麼?」
新抬的姨娘是個鄉下丫頭,沒有見識庸俗無比是整個政府都曉得的事情,可是奈何她正受著寵,下人們也少有敢和她對著干的,香芝自從嫁來鄭府,越發的喜歡這種凌駕于別人之上的感覺,見到下人們一個個噤若寒蟬,她臉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對著裴玉容邀功似的道︰「姐姐,咱們進去瞧瞧吧。」
裴玉容淡淡的看她一眼,點點頭,朝廚房的大門走。
然她們還未走進廚房,就已經聞到了弄弄的女乃香味,此刻的女乃香味早並不似先前她們聞到的那樣帶著腥味的,相反的,似乎是香甜香甜的!
如意正在廚房中忙著,一邊的下人幫著生活洗盤子,看著那些古怪的做法,一個個除了瞠目結舌的看著,連忙都幫不上。
見到鄭夫人和香芝進來,如意笑著道︰「已經做得差不多了,可以開飯了。」
鄭夫人微微頷首,對香芝道︰「去張羅一下,準備開席。」
香芝覺得裴玉容有些把自己當丫鬟使,自己對她也算是畢恭畢敬,可她卻半分熱臉也不曾給,就曉得成日對著這個何如意笑嘻嘻的,擺明了是給她難堪!
香芝氣的直拽帕子,對著身邊的丫鬟就是一陣嚷嚷︰「耳朵聾了嗎?沒听見準備開席嗎?還站在這里干啥?還不快去!」
丫頭嚇了一跳,立即去張羅開席。裴玉容淡淡的看了香芝一眼,沖如意點點頭,帶著她一起出去了,如意看著香芝的背影,目光微微一寒。
裴玉容到了偏廳,還未開口,香芝已經笑著迎了上去︰「爺,都已經準備好了!」
鄭澤將香芝虛摟住,目光卻是望向裴玉容,裴玉容略顯嘲諷的看一眼鄭澤,向眾人微微一福禮︰「各位都是外子請回來的好友,我本該一同作陪,奈何今日身子身感不適,望各位見諒。」
哲瀚和鄭澤是好友,另外幾個烏落的商人都是以哲瀚馬首是瞻,沈元輝和霍雲自然也不會多有介意,反倒紛紛表示是自己叨擾了,裴玉容微微一笑,不再言語,由丫鬟們攙扶著回了自己的小院。
正妻走了,香芝理所應當的代替了她的位子。鄭澤目光微微一暗,很快就恢復正常,領著賓客去了飯廳。
一行人行至飯廳,大大的圓桌上已經放上了好幾碟菜,無需走近,那濃濃的女乃香已經鋪天蓋地的襲了過來!
哲瀚眼中光芒大盛,待鄭澤領著他們入席之後,如意才緩緩從廚房來到飯廳。
哲瀚一瞧見她就忍不住離座將她拉過來,他本就沒有那麼多多余的禮儀,此番看著一桌美食飄香,他好奇得不得了!
沈元輝顯然也十分有興趣,見到如意過來,開口道︰「原本以為如意姑娘將那鮮女乃取了去,也是做成些湯湯水水,卻沒想到菜色這般豐富!我父親每每與人做菜,每一道菜皆是有些名堂的,不曉得如意姑娘這些菜肴,可有什麼名堂?」
如意不顯山不露水的和哲瀚拉開一小段距離,先請了他入座,這才站在一邊一一介紹︰「因著食材和烹制工具的限制,如意做的並不多,大致是不夠一桌宴席的菜色數量,不過勝在每一樣的分量多,吃飽還是不成問題的。」
她出語輕快,一桌的人都笑了起來。哲瀚是最為期待的,他夾起一片饅頭片輕輕一嗅︰「這饅頭加了鮮女乃!?」
如意不再賣關子,開始一一介紹︰「哲瀚夾的是我準備的第一道主食,鮮女乃饅頭。第二道主食,是鮮女乃鍋貼。菜色上依次是蝦仁炒鮮女乃,鮮女乃土豆餅,鮮女乃雞蛋羹,脆皮鮮女乃,甜品準備的是鮮女乃雪蛤膏和鮮女乃焦糖布丁!」
她一席話畢,桌上的人都安靜下來。一桌人當中,對美食最有發言權的當屬沈元輝,此刻,連他的臉上都露出幾分不解︰「如意姑娘的菜色……果真是聞所未聞……這個脆皮……是肉皮嗎?蝦和鮮女乃皆有腥味,這二者合一,難道不該腥上加腥?雪蛤膏我倒是曉得,布丁……是個什麼?難不成是布匹?」
沈元輝的問題也是眾人的疑惑,如意微微抬手︰「說那麼多,不若各位先嘗一嘗。
即便她不說,一桌子的人也忍不住了!哲瀚最不講客氣,夾起一片女乃饅頭大口大口吃起來,其余眾人也不與他計較,笑著搖搖頭,開始動筷子,香芝沒有見過世面,就等著鄭澤給她夾菜,可鄭澤夾了一塊蝦仁入口,咀嚼幾下,整個人頓時儀征!
不只是鄭澤,吃下這桌菜肴的人,臉上的表情都可以稱之為——驚嘆!
鮮女乃饅頭軟香味美,脆皮牛女乃外焦里女敕,蝦仁炒鮮女乃滑女敕可口,鮮女乃土豆餅酥軟適中,鮮女乃雞蛋羹更是爽滑無比,輕輕一抿便可下咽,實在是極致享受!
不得不承認,這一桌子的鮮女乃食物,全然沒有了它原有的腥,而是讓品嘗者真正嘗到了女乃香的味道,嘗到了各種精髓!
香芝在一邊已經饞得不行了,偏偏鄭澤許久不給她夾菜,香芝實在忍不住,伸手用勺子在那一小盅鮮女乃雞蛋羹里舀了一小勺,小心翼翼的往自己碗里送。
「何姨娘。」如意冷不防叫了香芝,香芝本就有些緊張,結果手一抖,一小勺蛋羹「啪」的一聲掉在了桌子上,再次引人側目。
如意嘴角含笑︰「我只是想提醒你,蛋羹燙嘴,小心為上。」
香芝今日已經不是第一次失禮,鄭澤的忍耐程度終于到了極限,當即冷下臉來︰「阿福,姨娘看著不大舒服,你帶著她回後院休息。」
香芝還想說什麼,卻在遇到鄭澤微寒的目光時,生生的將自己要說的話給咽了下去,她站起身,狠狠地瞪了如意一眼,不甘不願的回了後院。
香芝離開後鄭澤有心邀請如意一同入席,如意婉拒,繼而送上了最後一道焦糖布丁。
Q彈的布丁被揭開蓋子的那一刻,桌上的一眾男人皆愣了。
霍雲是做糕點的,可卻也沒見過這個模樣的糕點!他拿著筷子戳了戳,那糕點竟凹下去一塊,他一松,那東西就竟又扭著身子彈回了原樣!
這……霍雲活了大半輩子都沒見過這樣的東西,望著如意的眼中充滿了驚嘆。沈元輝沉默著將每一道菜都嘗了一遍,望著如意的目光越發幽深而有深意。哲瀚和他的同行好友則是被這一桌鮮女乃美食徹底迷住,除了吃什麼也沒顧上!
如意不卑不亢的回望,胸有成竹的氣勢中帶著淡定自若的氣派,此刻她站在那里,任誰瞧進眼里都不會覺得她默默無聞。那雙漂亮的眼楮里,光芒堪比日月清輝!
這一次的比試,如意的五白糕最終未能成形呈上,可她那一桌鮮女乃宴,足以震撼全場,讓霍雲輸的心服口服。
這當中,最為興奮的就是哲瀚,他覺得如意為他長了一個大大的臉,不斷地說著即便是在他們烏落,也不曾有人做出這麼美味的鮮女乃宴,他恨不能將如意捆吧捆吧直接帶回烏落,這樣他們就能每日吃到那樣美味的食物!
鄭澤將如意護在身後,將一干覬覦統統給擋了回去,一邊沉默已久的沈元輝打趣他︰「如意姑娘可是你的什麼人?你將他擋在身後,可得有些由頭啊。」
鄭澤笑而不語,那呵護的姿勢卻是沒變。
如意這一桌鮮女乃宴,令所有人都極為滿意,鄭澤有心留下如意令她與沈元輝多處一些時候,可如意卻在午飯用完之後準備告辭。
不說鄭澤,即便是沈元輝和哲瀚都希望她多留些時候,最好留到晚宴,可如意卻以家中仍有姊妹等候為由一一推拒。
哲瀚最先露出失望的神色,一個勁的強調他下回過來,如意一定要招待他!
這樣爽朗的人,如意樂的結交,遂應了下來,總算讓他消停。之後她也不再耽誤,她將事先預留出來的一部分鮮女乃料理打包裝好,又另外裝出一份,問清了下人,親自給裴玉容送去了一份。
見到如意過來,裴玉容有些意外。如意將所有的菜色都給她送了一些,雖然曉得之後她要是想吃,定然會有下人準備,可她還是忍不住親自送過來。
事到如今,即便如意不解釋,裴玉容也是曉得了她和香芝的關系,如意覺得這個樣子有些尷尬,可裴玉容卻顯得從容多了。
「鄭夫人,香芝是我的姐妹,我……」
「如意。」鄭夫人忽然打斷她,她淺嘗了一口雪蛤,笑著點點頭,繼而道︰「你早該告訴我你和香芝的關系的。」
如意微微一怔,不大明白她的意思。
裴玉容又嘗了一口,神色間皆是滿意︰「若我早曉得你這樣了不得的小廚娘與香芝是姐妹,我倒想勸阿澤將你納進來了。」她似是覺得自己說的不妥︰「不對,你這樣好的姑娘,應當明媒正娶,你若是不介意,我大可讓阿澤明媒正娶的將你迎進門。」
如意終于明白,鄭夫人興許是會錯意了,她趕忙解釋︰「不不不,鄭夫人,如意並無意于鄭公子。只是……只是擔心你誤會……其實鄭公子和香芝的事情,我也是後來才曉得。」
裴玉容也終于明白了她的來意,她的笑容微微一僵,旋即恢復正常,起身緩步踱至屋中的一處盆栽,一雙素手輕撫著枝葉︰「我倒是沒想到,你會來給我解釋這個。其實,我倒是無所謂,這些年,我常年留在卞京,不方便與他一同走南闖北,他落戶東橋鎮,我也是前陣子才被接過來。他奔波勞累,我卻無法時時伴隨,若能有一人在他勞累的時候添衣送茶,我也不至于心中不安。」
她緩緩轉過身,拉住如意的手,親昵如親姐︰「來到東橋鎮,我也不曉得能做些什麼。往常在卞京還能人的一兩個手帕之交,到了這里,即便出一趟門也不曉得能做些什麼。倒是上天憐我整日無趣,叫我遇到了你,你這廚藝實在是了不得,若你有空,多到我這里來坐坐,我能跟著你學上一兩道菜,也不必整日那麼無趣。」
裴玉容這麼既來之則安之,讓如意有些為她不值。可如今她自己都認了命,她的不值又有什麼意義呢?
古代的女人就是這麼悲哀,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女人一旦有個什麼不妥之處,便是離經叛道傷風敗俗。
這個鄭府再呆下去也沒什意思,如意隨意客套了幾句,便起身告辭。
霍雲此次來到東橋鎮要與東橋鎮的廚娘一較高下的事情,已經在業內傳遍,不少行家就等著看這次比試誰更厲害。是以鄭府這邊的一舉一動,早已經被觀戰的內線一層一層的向外傳播開去。
輿論的力量總是這般可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在一傳十十傳百之後變成狂風巨浪!對于霍雲如何帶這八珍糕落寞回城,何家廚娘又是如何以高端大氣上檔chi的一桌鮮女乃宴卻得絕對性勝利,如何憑借一份焦糖布丁讓糕點界翹楚霍雲霍師傅目瞪口呆,輿論自是有一番夸張描述。
如意出了鄭府,迎面趕過來的就是在鄭府外頭蹲點許久的何遠和金玉滿堂。
「怎麼樣怎麼樣!?」何遠一見到她就拉著她問結果,金玉滿堂則是一下子瞧見她手中的那個食盒。
如意覺得自己這樣有種參加高考剛出考場的感覺,她看著何遠和金玉滿堂被曬紅的笑臉,有些心疼︰「怎麼站在外面,來了也不曉得進去嗎?」
何遠一擦汗︰「你可不曉得!方才外面那會兒,圍了好多人,你們酒樓的老板,就那個李恆才也過來了,可這鄭府的家丁也太厲害了,凶巴巴的,誰都不讓進,手里還帶著刀!」
帶著刀?哪有家丁帶著刀的!
如意腦中浮現出沈元輝那雙深邃的眼眸,可她與他素不相識,今日一別應當不會再見,如意搖了搖頭,不再想這些,對他們道︰「所以你們就傻了吧唧的站在這里?日頭這麼大,你皮糙肉厚的就算了,曬壞了我弟弟妹妹可怎麼辦!」
何遠哼哼︰「是是是!就你弟弟妹妹最重要!」
如意勾唇︰「那可不!」
比試結束,外面如何夸張傳言如意不再理會,她帶著金玉滿堂,坐著何遠趕來的牛車,在搖搖晃晃的小路上緩緩朝家中走。
回到家中,吉祥一行人也巴巴的聞著她結果,如意笑而不語,勒令金玉滿堂辦好桌子,將大食盒里的食物熱了熱,擺了一桌,雖然涼掉了,也算是個鮮女乃宴。
何元吉那邊已經干完了活,因著他們格外賣力,全無模魚打混,這房子也蓋的格外的快。如意自然是招待他們一同上桌吃飯,這麼些日子過來,幾個漢子早已經和家里人打成一點,也不客氣,可是一個個看到那些菜的時候,頓時都有些愣了。
「這都是從烏落帶來的鮮女乃做的東西,興許你們吃不慣,若是你們覺得還有腥味兒,我便在給你們做個別的!」因為知道要回來吃,如意格外多做了好些鮮女乃饅頭,這個東西最飽肚子,味道也好。
不過她顯然多慮了,除了大黃,饒是他們從沒嘗過鮮女乃是啥味兒,一桌子的食物還是很快被吃光,金玉滿堂最喜歡的莫過于焦糖布丁,簡直拈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那種彈彈的口感比起小碗糕要更加好,且香甜無比,十分好吃!只可惜他們這里當真是沒有鮮女乃,所這東西吃完今日,下一回吃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大家酒足飯飽之後,吉祥和金玉滿堂準備收拾碗筷,卻見如意拎著從鎮上買回來的黃魚又進了灶房。
灶房里頭,如意忙的熱火朝天,黃魚清洗過後去皮刺,剁成泥醬和芡粉細鹽混合搓揉成面。吉祥好奇的問︰「這是要做魚糕吧。咋和你上回做的不大一樣啊?」
如意揉著面︰「這回不做魚糕,做魚面。往後你們晌午就可以吃這個。」
魚面?吉祥又長知識了,跟在一邊學著。
魚面不同于別的面食,須得 成博餅狀烘曬六成干,切條之後再烘曬至全干,這樣方能食用,易儲耐存,雖為之魚,然食無魚味。
如意做好這些,跟吉祥交代了些需要注意的地方,以及這魚面接下來要如何烘曬,如何才算六成干。等到吉祥一一記下了,她又開始擼袖子做晚飯。
吉祥見她一直在忙,忍不住勸道︰「休息休息吧,回來了就腳不沾地的忙,你還想吃啥!?」
如意正在剁肉︰「大黃和那個人還沒吃呢!」
一提及那個人,吉祥一邊看著如意一邊和她說話︰「如意,這個程公子都在屋子里呆了一個半月了,也就咱們推房子的時候,讓元吉把他搬到了火籠屋他才出來見了見日頭,你說他會不會憋壞了!?」
如意也很嫌棄︰「不止啊!他還不愛洗澡不愛換衣裳,你看他那身月白袍子挺像回事的,要不是逼著他,我看他到現在都不覺得自己哪里不妥!」
吉祥卻很同情他︰「興許是他從前金貴慣了,元吉的衣裳他不怎麼穿的慣……」
「我小時候……連一碗飯都吃不上……」不知怎麼的,如意的腦子里忽然就浮現出那個男人說過的話。
連吉祥也覺得他一看就是一副金貴模樣,可他為什麼說自己連一碗飯都吃不上呢?他總不至于是為了一碗飯誆她們吧……
如意搖搖頭不再想那麼多,專心的做好了兩碗肉絲炒飯,分了大黃一份,給那個男人端了一碗。
終于等到自己喜歡吃的食物的大黃對著自己的碗口歡快的吃了起來,可是等了一個晚上餓的不行的男人卻明顯的心情欠佳。
如意坐在床邊,看著他手里遲遲未動的炒飯,無力扶額︰「您什麼時候能改一改你挑食的毛病呢?」
江承燁放下手里的飯碗︰「今日戰果如何?」
如意看著他對炒飯似乎沒什麼興趣,也不管他了︰「要是我敗了,你今晚就該喝稀粥吃咸菜,哪有功夫給你專程做一碗炒飯啊!」
專程……
江承燁的神色緩了緩,只是意志依舊堅定︰「有魚更好。」
如意終于在他日復一日的堅持中感覺到了一份可愛的執著,可是她現在有更大的事情要和他商量︰「你說讓我的糕點先進入青城,現在我已經有了進入青城的機會,是不是得有個進去的途徑?」
江承燁淡淡看了她一眼,言簡意賅︰「你需要的是契機。」
如意模著下巴︰「契機……」她自行琢磨了一番,嘗試道︰「你覺得現在不是最有利的時機?」
江承燁用筷子挑了挑炒飯里的肉絲,如意立馬會意︰「魚面魚糕,清蒸紅燒,任君挑選!」
江承燁微微勾唇︰「第一步要做的是……」
如意湊近了幾分,認真且誠懇。
「魚面是什麼?」江承燁話鋒一轉,如意 鐺一聲,整個人倒在床板上……
如意與霍雲的這場比試,在場觀戰的人並不多,可是從鄭府中流出來的那些夸張描述卻席卷了大半個東橋鎮,業內人士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鄭府一戰,草木含悲,風雲變色,霍師傅以一塊勢單力薄的八珍糕,戰敗于東橋鎮新星何如意的一桌鮮女乃宴,慘淡收場。
來的時候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據說回去的時候,乘了一葉扁舟,被夕陽將孤寂的身影無限拉長,橫于司明河之上。
這樣勁爆的消息,小武自然是會一絲不漏的打听回來跟先生一一道明,封千味模著小胡子听完了小武的描述,瞟了瞟一邊正在執筆埋頭畫著什麼的如意︰「那個鮮女乃宴是個什麼玩意兒?怎麼就沒瞧見你給我們也弄來嘗嘗?」
如意握著筆皺著眉頭想著什麼,口中念念有詞,听了封千味的話,頭也不抬道︰「唔……我是打包了些,不過回家來你這邊不順路且耽誤時間,下回,等下回有機會再做給你吃!」
小武見她一直在埋首在那邊,難免有幾分好奇,湊過去一看,大驚︰「你……你這麼早就在給自己謀劃棺材的模樣了嗎?」
如意看著自己畫紙中的長方形盒子︰「你……你居然覺得這是個棺材?不對啊,就算我要畫,最近的也該是給先生啊,我還早得很呢!」她抖了抖手里的畫紙︰「小武,你有沒有什麼法子,能讓這個箱子四周都發熱?」
小武被問得一臉茫然,搖搖頭。
如意很失望的低下頭繼續想,嘴里還在喃喃自語︰「嘖……難不成做個烤箱這麼難?」
與霍雲一戰之後,如意再一次聲名大噪,百味樓又迎來了一波新的客流浪潮。
如意之前還與封千味說改日有機會定給他做一個鮮女乃宴嘗嘗,她說這話的時候多少是帶著些客套的,只是不曾想過,這句話這麼快就能實現。
第二日如意一上工就在百味樓見到了等待已久的鄭澤和哲瀚,兩人前來是來與李恆才談一筆生意。
因為如意的鮮女乃宴被傳得神乎其神,焦糖布丁更是惹人遐想,李恆才準備將鮮女乃宴開出一個席來,成為新的招牌酒席,哲瀚是鮮女乃的供應商,而鄭澤就是個引路搭橋的中間人。
再見到如意,哲瀚很是欣喜,揚言這回一定能夠要將她所有的手藝都嘗個遍!倘若換做從前,如意自然也就應下了,可自從她听了程葉的那番話之後,心中難免就多了一個想法。
李恆才這個人終究唯利是圖城府太深,繼續留在百味樓做一個廚娘不是上選,可如果舍了百味樓,她收入的大頭也就沒有了。程葉說她需要一個契機,可這個契機什麼時候才能來?還是說她如今已經在餐飲界有了一定的地位,可以單飛單干了呢?
如意心中打著小九九,卻不防身邊一個男人靠近,以一個十分溫柔的語氣和目光對著她道︰「你整日這樣上下工,從何家村來此,實在是有些麻煩,我已讓香芝為你收拾好一間客房,你哪日趕不及回去,就在府中歇息吧……」
如意和香芝其實是同歲,但嚴格論起來,香芝還是要大一些。如意從不覺得自己和香芝有多麼親近,是以,對這個她好不容易巴上的男人她也同樣親近不起來。可是鄭澤卻讓如意覺得很奇怪,就好比現在,仿佛他與她有什麼不一樣的關系似的,即便有外人在場,他說話也這麼親昵。
鄭澤見她猶豫,笑道︰「我既是香芝的夫君,也就算你的一個姐夫,和自家姐夫沒什麼好客氣的。」
姐夫?
如意被他的溫柔激的一身一身雞皮疙瘩。
什麼姐夫,姐你妹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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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子一點也不想說自己最擅長的還是男男女女談情說愛的……小白文……
真的好想把男神和廚娘的逗比日常寫上個四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