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疏沒想到,叫他翻遍半個大周朝尋找的女人,居然會就這麼大咧咧地出現在他的家里。而且,還冒充著他那冤死的五哥的遺孀!
見鐘離疏的一雙眼幾乎都離不開林敏敏的臉,老太太頓時就想歪了,不悅地低喝一聲︰
「老七!」
她這嚴厲的叫聲,也不過叫鐘離疏的眼從林敏敏的臉上移開片刻而已。
鐘離疏扭頭看看老太太,見她誤會了,卻也不多加解釋,又扭回頭去,依舊固執地盯著林敏敏,冷冷道︰「五哥的靈柩我已經運回來了,外面正在搭靈堂。」
和堂上的眾人一樣,林敏敏也是一怔。她昨日才把五爺去世的消息通報給鐘離家的族人,沒道理今兒侯爺就帶著五爺的靈柩回了府……
「你怎麼知道你五哥出事了?」老太太問。
鐘離疏依舊沒回答她,而是仍盯著林敏敏問︰「孩子們呢?」
見他仍盯著林敏敏,偏那目光里不像是有邪念,倒像是有一把邪火,久經世故的老太太不禁也謹慎起來,向下人吩咐道︰「去帶孩子們過來。」然後才轉身拉過林敏敏的手,皺眉對鐘離疏道︰「你還不認識吧,這是你五哥的續弦,你小五嫂。」
「小五嫂?!」鐘離疏冷笑一聲,一雙眼依舊如盯著獵物的老鷹般死死盯著林敏敏的雙眸,「那麼,你是我嫂子嗎?」
頓時,他這話不僅叫老太太,就連林敏敏都想歪了——來古代好歹也有兩個月了,對于這個時代的一些規矩禁忌,林敏敏多少也算是有些了解,因此她知道,越是世家大族就越是講究個倫理秩序,如果她承認是他的嫂嫂,那他這一輩子都休想再染指于她!
林敏敏當即一挑下巴,含著譏誚地沖他屈膝一禮,言簡意賅地道了聲︰「是。」
這一聲「是」,卻如點炸了一桶火藥般,若不是這鐘離疏的一頭黑發規規矩矩束在一頂玉冠下,林敏敏幾乎就要以為會看到他的頭發根根直立起來。
只見那人狠眯起眼,從齒縫間一字一頓道︰「你,再說一遍!」
他這忽然爆發出的怒氣,頓時嚇著了一室婦孺。林敏敏自認為膽氣夠壯的,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本能地又靠向老太太。老太太也下意識地握緊林敏敏的手。
「老七!」老太太高聲喝道,「你這是要做什麼?!」
老太太這一聲,如兜頭一桶冰水,終于把鐘離疏瀕臨爆發的怒火給滅了下去。他狠狠盯著那個殺了他兄長的女人,只恨不能將她千刀萬剮了,但看著老太太護著她的模樣,頓時又叫他想起這女人的詭譎狡詐來。
還有,臨過來前,殷磊的千叮嚀萬囑咐。他們還有太多的問題要從這女人嘴里掏出答案來!
他深吸口氣,控制住自己的憤怒,一雙眼眸仍死死盯著林敏敏的雙眼,對老太太道︰「老太太可知道我五哥是怎麼死的?」
老太太看看林敏敏,「不是說,喝醉了,掉進護城河里淹死的嗎?」
「是掉進河里,還是被人推進河里,這還兩說。」鐘離疏冷冷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在五哥掉進河里之前,已經被人用一丈青刺成了重傷。」
頓時,堂上響起一陣小小的驚呼,就連林敏敏都驚訝地瞪大了眼。原來她那位亡夫,居然是死于非命!
看著林敏敏瞪大的眼,鐘離疏的眼則忍不住往細處又眯了眯。
「你說五哥是你的夫婿,你能不知道我五哥是怎麼死的?!」鐘離疏低喝道。
「我……」林敏敏一陣張口結舌。她哪能知道?!那時候的她,大概還跟一幫閨蜜們在ktv里治療著情傷呢!
「我親自去臨江鎮,便是要查一查,五哥到底是怎麼死的。你知道我查到什麼?」他盯著林敏敏道。
林敏敏動了動唇,卻沒敢回答。
「我查到,五哥初到臨江鎮時,身邊只有三個孩子,並沒有帶著什麼女眷。那麼,那時候你在哪里?!你說你是五哥的續弦,婚書何在?!誰為媒證?!」
林敏敏頓時叫他問得啞口無言——這些都是她記憶之外的事,她哪里知道?!
就在連英娘的眼神里都帶上了懷疑之色時,三個孩子和艾娘到了。
幾個孩子已經听小丫環說過,是侯爺回來了。弟弟心目中,早就把這聞名已久的將軍叔叔當作偶像一般來崇拜,因此,第一個就沖了進來。
姐姐怕弟弟失禮,也忙拉著妹妹和艾娘跟過去,一抬頭,就看到一個高瘦的男人正背對著他們站在老太太和敏敏娘的面前。
許是弟弟的腳步聲驚動了那人,那人扭過頭來,頓時,弟弟和姐姐全都收住了腳。
妹妹年紀小,早就不記得這一個月前的事了,見姐姐忽然僵住,便掙月兌她的手,高舉著剛從花園里摘來的花,沖著林敏敏就撲了過去。
「敏敏娘,花!」她喊著,卻不小心被自己的腳絆了一跤,摔倒在鐘離疏的腳邊。
小家伙抬頭看看鐘離疏,又看看向她沖過來的林敏敏,頓時放聲大哭起來。
見這孩子摔倒在自己腳邊,鐘離疏本能地向著她伸出手。可他的手還沒踫到妹妹,姐姐就已經跑了過來,飛快地在他手上拍了一記,抱起妹妹往後退去。弟弟也跑過來,伸著雙臂攔在他和姐姐中間,沖鐘離疏嚷嚷道︰「壞蛋,海盜,不許踫妹妹!」
見那兩個孩子都是一臉警惕地瞪著鐘離疏,老太太頓覺這幾人間似乎有什麼事,忙問道︰「你們,認識?」
「他……」弟弟剛說了一個字,就被姐姐一把捂住嘴。此時,她已經把妹妹交給了趕過來的林敏敏,又湊到弟弟的耳邊低聲道︰「不能說!」
他們是孩子,被陌生人綁架沒什麼關系,敏敏娘就不同了,這可是件傷名節的事!
到底姐弟連心,弟弟只愣了一下,便明白了姐姐的擔憂。可老太太的問話又不好不回,便只得結結巴巴地道︰「反正、反正他、他不是好人,是壞蛋!」
「哦?」老太太銳利的眼在鐘離疏和林敏敏身上來回一圈,又看看弟弟和姐姐,問道︰「他怎麼壞了?」
弟弟只急得一陣抓耳撓腮,扭頭看向姐姐。姐姐也是眼珠亂轉,卻怎麼也想不出一個合適的借口。
其實,即便他們找到最完美的借口,老太太都已經不會再相信了,向來剛愎的她此時已經認定,這老七和林敏敏之間,定然有什麼她所不知道的「奸|情」!
而此時的林敏敏卻已經顧不上那邊的風波,她正忙著安撫哭得撕心裂肺的妹妹。
如今妹妹的肺活量一日大過一日,那哭聲如穿腦魔音一般,直震得她腦中一陣「嗡嗡」作響,差點兒連老太太和姐姐弟弟在說什麼都听不清了。
其實妹妹這一摔並不嚴重,不過是磕紅了膝蓋而已,偏這小丫頭忽然就傲嬌起來,叫林敏敏怎麼哄都哄不住。
這種情況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在妹妹身上,林敏敏漸漸發現,她其實不是個合格的母親,面對這無休止的哭鬧,她可以說是束手無策。有無數次,她都想干脆陪著妹妹一起哭算了,反正她是沒招兒了……
就在她束手無策之際,耳邊忽然響起一聲斷喝︰「不許哭!」
頓時,妹妹的哭聲戛然而止。
母女倆相互摟抱著,都抬頭望向那個發出這聲斷喝的人。
妹妹看看那人那雙冰冷的眼,忽然打了個寒戰,猛地將臉埋在林敏敏的脖彎里,小聲抽噎起來。
她這壓抑著的抽噎,頓時叫林敏敏心疼不已,沖那男人喝道︰「你吼什麼吼?!她一個孩子懂什麼?!有話不能好好說!」
妹妹見有人撐腰,頓時又要張嘴嚎哭,卻只听那個可怕的男人忽然又發出一聲冷哼,她立馬連哼哼都不敢了,只得委屈地抱著林敏敏的脖子,一邊偷偷拿一只眼小心偷窺著那個可怕的男人。
說實話,見妹妹這麼容易就被那個男人給制住了,林敏敏覺得一陣耳根清靜的同時,忍不住又是一陣氣餒。
這時,只听老太太道︰「好了,卉姐兒、寶哥兒,把你們的娘扶起來。妹妹也不許再哭了,都過來給你們七叔見禮。」
三個孩子相互看看,又看看林敏敏,再不甚情願地看看他們口口聲聲念叨著的七叔,姐姐扯了一下弟弟和妹妹,便都過去給鐘離疏沉默地行了一禮。
鐘離疏挨個仔細看著那三個孩子,忍不住在他們臉上尋找著他們父親的影子。三個孩子中,長得最像父親的,其實是最小的那一個。那兩個大的,他隱約還有些印象,但這最小的一個,應該是五哥在離開長寧後所生的。
沉默受了三個孩子一禮後,他忍不住抬手想要模一模那男孩的腦袋,卻在他警惕的目光下又默默垂下手去。
五哥。鐘離疏已經很多年沒想起過五哥了。在他小的時候,他的父母都耽于玩樂,常常將年幼的他獨自丟在府里,那時候,唯一給他作伴的,便是比他年長八歲的五哥。在他稚女敕的眼中,似乎五哥總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這印象,一直維持到很久很久,直到他母親去世後,他被外公接走,直到後來他听說五哥常常麻煩纏身,他也總是一廂情願地相信這世上沒有五哥應付不過去的事情。所以,當他凱旋歸來,卻發現五哥一家居然被那個老混蛋逼得逃離長寧時,不禁感到一陣後悔。
望著這抬頭看著他的三個孩子,他忍不住握了握拳。之前他沒照顧好五哥,這三個孩子,他一定要保護好。
這麼想著,他忍不住又瞪了一眼那個滿身妖氣的女人。
這女人,到底施了什麼妖法,居然使得這三個孩子都乖乖認她為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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