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夜班換到白班，楚雲明白自己活動的空間更小了。
以前你可以堂而皇之出現在工廠之內，而現在你下了班沒有理由再回去。
這種情況之，自己再次潛進技術部倉庫是個問題，一旦被發現就全盤皆輸。
但昨天已經把貨架上的藥劑檢驗的差不多了，就好像正在吃美味可口的東西吃了一半，硬要停止真是很困難。
胡家產業在春熙城的影響力正在飛快衰退，越來越多的民眾開始信賴更加廉價高效的隆實醫藥公司；並且一旦使用隆實藥業的藥品針劑，絕對不會再用第二個牌子。
胡家畢竟沒有自己的藥品生產線，這是致命的短板；並且之前為了爭奪高端藥品簽下了高價定向收購協議，高價買來的藥品只能為了贏得醫藥市場賠錢甩賣，一時之間胡宗海已經虧損數近億。
這些胡宗海沒有告訴楚雲，但是楚雲在吃晚飯的時候已經覺察到了。
餐桌只坐著兩個人，他和胡小曇。
「小婭說她沒胃口，我爸說有點應酬……」胡小曇臉色也不大好看，此時正值胡家最艱難的時候；家族產業正在迅速衰敗，妹妹也遭遇情殤，她這個長女卻幫不上一點忙。
「是去找銀行的朋友吧？」楚雲雖然這段時間沒有多少精力管理家中事務，但也知道胡宗海的窘境。
原本充足的流動資金已經開始枯竭，即便是金山銀山也架不住這種持續的巨額虧損。
胡宗海似乎有點不服，他明明已經沒有可能把頹勢止住，卻仍然玩命的把所有財產投進去。
「我覺得我爸現在有點不理智，隆實藥業已經佔據絕對優勢，他們的藥品實在價格太低了！我們這個時候跟他硬抗，真是太吃虧！」胡小曇畢竟是學經濟的，當年也算是學校的才女，只不過後來誤入歧途沒有把知識應用起來。
「我也同意你的看法，」楚雲其實今晚時間很緊張，堅持趕回來吃飯就是為了跟胡宗海好好聊聊。
隨著對隆實制藥廠的深入了解，他越來越對胡宗海現在的做法感到擔憂。
胡宗海現在對自己的資產實力顯然太過于自信，但他忽視了胡家一個現狀︰絕大多數的資產都是固定資產，外加胡宗海前些日子搞得對沖基金投資項目資金被佔據八成，僅剩的兩成活動資金已經見底了。
這個時候即便是找銀行貸款，也只是不斷把錢丟進下水道，連個響都听不到。
「他們在哪里吃飯？」楚雲看看表，距離自己計劃好行動的時間還早，他決心在師兄犯下更大錯誤前制止這件事。
「豪岳酒家，但你能勸得動他嘛？」胡小曇深深了解父親的脾氣，他一旦決定了的事情很難改變。
「我盡力而為！胡家賠掉現在賬面上的錢沒什麼，但絕對不能貸款！那是給自己挖坑。」楚雲一向摒棄那種借雞生蛋的金融觀念，尤其是在這種逆勢下。
有時候金融市場就像賭博，你已經像個輸紅眼賭徒的時候千萬不要加大籌碼，不理智的舉動往往會給自己帶來滅頂之災。
「你不吃點東西？要我一起去嗎？」胡小曇看看楚雲面前的食物，僅僅動了幾口而已。
楚雲默默看了她一眼︰「幫我勸勸小婭，我們仍然是最好的朋友。」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離去，身後的胡小曇捂著胸口有點心酸，卻不知為什麼。
胡小曇覺得，自己真是太沒用了。
作為長女，自己理應幫父親承擔一些東西，但是她沒有；她曾經給父親帶來的無盡的苦惱。
若不是自己，父親或許事業會發展的更加順利，若不是自己的墮落，父親或許不會老的這樣快。
如果自己用點心打理家業，或許就不會搞得父親一把年紀還要去應酬，去拼……
想到這里，胡小曇突然有點喉嚨發干，眼楮潮濕起來。
「姐你怎麼了？楚雲不是來了？」精心打扮了一番的胡婭一雙大眼楮留露出失望︰「他走了？」
「小婭，我是不是特不稱職的姐姐？」胡小曇一只手捂住嘴巴，已經泣不成聲。
「姐，你怎麼哭了！誰說你不稱職了！」胡婭火了︰「是不是楚雲那混蛋說你什麼了？我去罵他！他什麼東西啊！」
胡小曇一把拉住妹妹，強忍著淚水︰「小婭，你知道我為什麼而哭嗎？你知道咱們胡家現在遇到大麻煩了嗎？」
「知道……不就是賠了點錢嗎？咱們家不有的是錢嗎？」胡婭有臉紅了，訕訕說道。
「你真是一點事情都不操心啊，知不知道咱爸一向不喝酒不應酬的，這次為什麼要去找那個銀行的老吳？咱們的資金已經見底了！再沒有現金維持運轉，中心醫院都要停業！」
听了這句話，胡婭終于安靜下來。
胡小曇嘆了口氣︰「咱們做人子女的，理應繼承家業讓父親享享清福，現在可好，一天到晚為咱家忙碌的是誰？楚雲現在擔著多大危險你知道嗎？父親現在頂著多大壓力，你知道嗎？」
「好了姐姐，我們能做什麼呢？父親一直都說我沒心沒肺不適合做生意，現在就算著急也幫不上忙啊……」
听了姐姐的話，胡婭也有焦慮起來︰「原來事情已經發展到這麼嚴重的地步了！為什麼爸告訴你不告訴我？」
「我也是听五嫂在醫院上班的佷子說的，他說醫院的護士醫生已經一個季度沒法獎金了，已經有醫生準備跳槽了。」胡小曇從自己手包里掏出一張清單︰「現在我們在全市的十幾家藥店，八家已經關門歇業，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所有藥品都賣不出去！幾乎所有藥店都在傾銷隆實藥業的藥品，咱們這些高價藥幾個月銷售額不足十萬！連人員工資都不夠！」
兩姐妹都不說話了，面臨絕境她們都沒心思談情說愛了，生存問題是首要的。
「楚雲這些日子，在干嗎？他不做點什麼嗎？」胡婭顯然還在雲里霧里。
「哎……看來父親真的太溺愛咱們了，什麼都不讓咱們插手，但我們要證明自己的價值！別以為我們就不能發揮作用！」胡小曇眼楮一亮，意味深長的看了妹妹一眼。
胡婭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明白過來︰「哦！幫父親籌集資金？我可以做到！我有很多有錢的姐們，她們把幾個月用錢捐出來就有百十萬！」
「很好，咱們把自己的私房錢拿出來，先給員工工資這一塊補上，越是這種刺刀見紅的時刻，越要穩住人心！只要人都在，以後的局勢還很難說！若是胡家這個時候垮了，人心散了，那就什麼都完了！」胡小曇像是打了強心劑，她心里盤算著自己和妹妹的私房錢，以及妹妹可以籌到的外援；雖然這點錢杯水車薪，但在這種時刻說不定可以發揮關鍵作用。
楚雲出現在胡宗海面前的時候，他楞了一下，隨後笑著向客人介紹︰「志明兄！這位你應該見過的，我的師弟，楚雲！」
「哦，這些日子沒少听到關于你的消息，想不到年紀輕輕就有這麼好的醫術，連齊老爺子那種巨頭都找你治病！」志明一看就是消息靈通的商界巨子，連齊老爺子的事情都知道一些。
「您認識齊老爺子？」楚雲愣了一些，他本以為沒人會知道自己那個病人的底細。
「對于商人來說，信息就是生命。我認識人家，人家當然不認識我。」志明自嘲似的笑笑︰「剛才說到哪里了？胡老兄找我借錢？真是大新聞呢，我以為你只會富得沿街撒錢呢，什麼時候輪到你借別人錢了？」
胡宗海臉色一變，不自然的笑笑︰「來，楚雲你也坐下，還有一位貴客！」
楚雲點點頭，心里盤算如何勸服對方。
胡宗海是個要面子的人，在老朋友面前勸服他，難上加難！
他決定還是在第四人來到之前開口比較好，因為人越多對方礙于面子談崩的可能性更大。
「師兄，你真的要用借貸的方式籌款？」
「沒錯，這是我想了好久才決定的事情，這件事就不要討論了。」胡宗海是個擅長把握話題的人，他甚至一上來就猜到楚雲的來意。
「您有沒有考慮過胡婭她們？一旦這個決定是錯誤的，有什麼後果您考慮過嗎？」楚雲知道什麼東西在胡宗海心里最有分量。
胡宗海果然不說話了，其實話說的多沒用，說的越多反而效果越差。
「但是，如果這個時候不采取行動，我們胡家辛辛苦苦經營的聲譽和名望，都會化為烏有！你有沒有考慮過沒有競爭者的醫藥市場會是什麼樣？只要咱們全部歇業，所有的價格都是他們說了算，因為除了去外地就醫，大家沒有別的選擇！」胡宗海的臉黑的像一塊生鐵︰「我不能坐視那樣的事情發生！咱們做醫藥行業的，必須對得起良心！現在全城大大小小的藥店都歇業了，如果咱們再歇業，更多的人回去吃他們做的藥，更多的人會受毒害！」
「受毒害？」一旁的志明顯然還不明就里︰「隆實的藥確實有問題嗎？」
「听您的口氣，早就知道？」楚雲有點納悶，這種消息自己還沒完全證實，相信師兄也不會提前透漏。
「呵呵，我只是猜測，畢竟也是做生意的，知道成本利潤的關系……商人不會做賠本的生意，否則就餓死。」這位老先生露出得意的神情︰「其實我連你們胡家的藥都不吃，直接從北上廣一線制藥廠買藥自己備用。」
「哼，還不是十幾年前听了我在酒桌上說的話，長心眼了？」談到這個話題，胡宗海的臉色總算好看了一點，語氣也輕松了一點。
楚雲沒有說話，他沒想到師兄會這樣甘願犧牲自己換取少一點人受害，這讓他對師兄那種傳統商人利益至上的看法有了改觀。
成癮之後，那些隆實藥業的東西不知道會對人體造成什麼樣的傷害。現在已經有很大一部分人已經服用了隆實的藥物，不知道將來會有多少家庭會雪上加霜。
或許是胡小曇的事情讓他選擇堅持？楚雲不由又看了師兄一眼，眼神很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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