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嬤嬤提著一個包袱,腳步從容地走進來,臉色變了,不再難受了。
「少夫人,太太說,這次只是一點小事,不足掛齒。還說,少夫人這麼幫著外家,別人會說少夫人慷慨、心善。」她心服口服地說道,臉上帶著開心的笑意。
鐘未央道︰「你明白就好,你手里拿著什麼?」
趙嬤嬤高興地道︰「太太給少夫人做了幾件新衣裳,讓我帶過來。」說著,就走過去,把包袱放在炕上,麻利地打開。
鐘未央把衣裳展開來看,嘴角噙著微笑,一面吩咐丫鬟去讓孫嬤嬤把恩姐兒抱回來,一面吩咐趙嬤嬤︰「嬤嬤今天也累著了,去換身衣裳、歇歇,我這里暫時沒什麼事了。」
趙嬤嬤笑著答應,出去後,就找丫鬟詢問,她不在時院里的情況。
孫嬤嬤很快就把恩姐兒抱了進來。鐘未央摟著小家伙,帶她一起看新衣裳。
「這件石榴紅的衣裳,好不好看?」鐘未央拿在身上比劃著,笑著問小家伙。
恩姐兒抿著嘴巴,點頭,小手在衣裳上模模,也很喜歡的樣子。
鐘未央笑一笑,腦中突然萌生一個主意,把衣裳放下來,對著門喊道︰「如許!」
如許從從容容地走了進來,笑道︰「少夫人有什麼吩咐?」
鐘未央道︰「這件石榴紅的衣裳我很喜歡,你拿去比對著,給恩姐兒也做件一模一樣的小衣裳。」
如許把衣裳接在手里,仔細看了看,笑道︰「我記得庫房里有這種衣料子,我這就去找出來。」鐘未央放東西的庫房設在西廂房,恩姐兒住在第二間,她的庫房在第五間、第六間和第七間,由于陪嫁多,她的東西很佔地方。
如許剛出去,清江和松月進了屋,答話道︰「少夫人,大門口的井副總管幫我們吩咐了一個叫二牛的小廝,把信送出去了。井副總管保證說,那個小廝信得過。」
「知道了,你們也去歇歇,等請安的時候,再提醒我。」鐘未央一邊說,一邊把衣裳的包袱合起來,放在炕里面,然後半坐半躺地背靠著鵝黃色的大引枕,她也打算歇口氣。這一天太忙了!
恩姐兒很乖地把木頭搬過來,就這麼坐在鐘未央身邊玩。當她拼接不上的時候,鐘未央就會伸手幫幫她。
過了一會兒,趙嬤嬤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她顯然已經沐浴過,換了一身衣裳,頭剛剛絞干,此時挽成一個簡單的單螺髻在頭頂上。她神情有點著急,因為她剛才得知了鐘未亭姐妹也來過的事,但不知道二人是來做什麼的,會不會也提什麼不合理的要求?秋香她們口風真的很緊,關于鐘未亭、鐘未舞和鐘未央說了些什麼,她們連趙嬤嬤也沒有告訴。
鐘未央抬起頭,看向趙嬤嬤,笑道︰「嬤嬤,你又急什麼?」
趙嬤嬤道︰「五姑女乃女乃和六姑女乃女乃來找少夫人,是不是有什麼事?」
鐘未央微微笑著,道︰「說了一會兒話,就走了,沒什麼事。」她又沒有答應她們的要求,本就沒什麼好說的。她把恩姐兒放錯地方的木頭糾正過來,安靜地看恩姐兒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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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鐘太太讓人送了回信來。信上寫著,已經知道了鐘未亭、鐘未舞急于求子的事,盡管隨她們去,不打算插手去管。鐘太太覺得鐘未亭是個穩重的人,應該不至于釀成什麼大麻煩。另外,信中提到安家已經退親,鐘痕即將和京城里的涂家結親事,涂家老爺官任禮部侍郎,正三品,定的是嫡長女,原配所生,但生母已經亡故,如今是繼母管家。最後,鐘太太提了一句︰近幾日,鐘老爺嚴加管教鐘痕,除了禁足以外,每天還會動用一次家法,鬧得府里雞犬不寧。
鐘未央淡淡地笑一笑,思索著︰正三品?鐘老爺的大理寺左少卿官職是正四品,涂老爺的官比鐘老爺的大!加上繼母,這門親事透著一點古怪。
她真誠地覺得,像鐘痕這樣的人,就不應該娶妻,免得禍害了別人家的好姑娘!
鐘太太在信中的口吻平平淡淡的,差不多是一副冷眼旁觀的態度。鐘未央了一小會兒呆,也就把信收了起來,把信中的幾件事也從心里拂開了,不再去想那些與自己生活無關的人。
「少夫人!國泰公主府給你來請帖!」秋香把請帖捧在托盤里,十分鄭重其事、小心翼翼的樣子。
鐘未央百分百地驚訝,接過大紅色燙金請帖,打開,上面書寫著的大意就是︰國泰公主府大少女乃女乃許氏,邀請鎮國公府九少夫人鐘氏,後天過府一敘,一起賞花品茶。
一個不認識的人突然特意邀請她,偏偏大有來頭,鐘未央覺得,是時候去請教國公夫人這個婆婆了。讓丫鬟捧著請帖,她抱起恩姐兒,一行人去了青梅院。
上午的日頭還不怎麼曬人,沿著樹蔭,又撐著傘,一路走過去還比較舒服。
「母親。」鐘未央把恩姐兒放下來,牽著小家伙的手走過去。
國公夫人笑著模模恩姐兒的小臉,示意鐘未央坐著說話。元嬤嬤把恩姐兒抱上炕,緊接著,出去吩咐丫鬟端糖和糕點進來。
鐘未央說明來意,道︰「我對國泰公主府的大少女乃女乃並不熟悉,所以特意來請教母親。」
國公夫人面上微微笑,元嬤嬤從清江手里接過請帖,打開後,才遞到國公夫人手里。
國公夫人看過後,把請帖擱在一邊,微笑道︰「阿川以後再想清閑,就難!這個許氏,是個天生愛熱鬧的!」
鐘未央嘴角彎起,笑道︰「母親教教阿川,怎麼忙里偷閑好了!」
國公夫人笑道︰「我不做這樣的婆婆,別人都是教著兒媳婦怎麼能干,哪有讓兒媳婦偷懶的?」
鐘未央笑得有點不好意思,惹得國公夫人呵呵地笑著,國公夫人又說道︰「等天熱起來了,我會到紅葉山別院去避暑,到時候你也隨我一道去。」
鐘未央笑著道︰「好!」
婆媳倆又笑著聊了一會兒關于別院里人多不多、山上有什麼美味山珍以嘗鮮的問題,氣氛其融融,鐘未央臉上不禁露出一點小期待來。說著說著,鐘未央才意識到,說得跑題了,自己的問題還沒有解決呢!
但國公夫人的興趣明顯地在別院避暑上頭,鐘未央也不好去打岔。走的時候,元嬤嬤特意送她,鐘未央便在堂屋檐下站住腳,問元嬤嬤︰「嬤嬤知道國泰公主府的大少女乃女乃嗎?」
元嬤嬤不假思索,笑道︰「九少夫人不用擔心,盡管去。國泰公主府的大少爺和咱們家九少爺是同年生的,從小就熟!現在還天天一道兒玩呢!」
鐘未亭笑一笑,玩?這個字拿來形容司徒明倒十分貼切!她也這麼覺得!
出了青梅院,鐘未央牽著恩姐兒又去花園子里摘了幾朵最亮眼的花,把黃的、紅的、紫的、白的湊在一起,顯得格外好看。丫鬟們當中有特別喜歡花的,也跟著摘了一些,還特意對鐘未央解釋道︰「少夫人,我把花插屋里,又香、又好看!」這些花平時都有婆子看守著的,主子們以隨意摘,丫鬟們卻不能私自摘,摘了就是偷!跟著鐘未央來摘花,她們也能沾點光了。
鐘未央笑著道︰「多摘些!戴在頭上,或者別在衣襟上,也很好看!」如果自己院子里的丫鬟漂漂亮亮的,個個像仙女一樣,那也是好看的風景啊,能夠賞心悅目,是很劃得來的!何況,她自己在院子里定了規矩,不讓丫鬟涂脂抹粉、擦頭油、涂指甲,因為怕把她們經手的吃食給污染了,但是小姑娘們都是天生愛美的,既然禁止了一條打扮的路子,那麼也得開闢另一條路子,來滿足丫鬟們的渴望。反正花如果不摘,也就枯了、落了,讓丫鬟們摘了去歡喜歡喜,倒還更好!
一行人拿著花,歡歡喜喜地回了平蒙院。
鐘未央把手里的花交給清江,讓她插在外面屋檐下懸吊著的小花籃里,沒有拿進屋去,她不喜歡屋里有濃郁的花香氣,淡淡的茶香就已經足夠了!
恩姐兒因為最近經常走路,小家伙顯得越來越能干了,從花園子到平蒙院,都是自己走過來的。鐘未央牽著她進屋,小心地護著她跨過門檻。
「你怎麼回來了?」鐘未央對著半坐半躺在西側屋炕上看書的司徒明問。語氣雖然驚訝,但臉上全是明亮的笑意。
鐘未央把恩姐兒也抱上炕,但小家伙明顯地害怕司徒明,拉著鐘未央的衣下擺不肯松手。
司徒明顯然也不喜歡恩姐兒,他把腳往旁邊移了一下,遠遠地避開。一面悠閑地答道︰「天氣悶熱,懶得出去。有你陪我說話,比看戲、喝酒還自在些!」
他把書放下,目光定定地盯著鐘未央,朝鐘未央伸來一只手,示意著她過去。「過來!」語氣簡短、霸氣!
鐘未央暫時沒理會他,吩咐秋香去把恩姐兒的畫筆和畫紙拿過來,讓恩姐兒坐在小炕桌前專心涂鴉,孫嬤嬤在一旁照顧著。屋里的炕很大,完全以讓司徒明和恩姐兒兩人互不干擾。
但司徒明明顯地是不想看到恩姐兒,他眉頭微皺,臉色有點冷,目光不悅地看著鐘未央,顯然,對鐘未央這樣的安排很不滿。
鐘未央又吩咐趙嬤嬤端女乃酪來,她很怡然自得地坐在如意圓桌旁吃起了女乃酪,朝著司徒明笑道︰「你平時天天都是在外面吃酒、看戲嗎?」
司徒明眸子微惱,不悅地看著她,不答,不緊不慢的下了炕,悠悠閑閑地走過來,干脆自然地在鐘未央身邊坐下,轉過臉吩咐趙嬤嬤道︰「再端一碗來。」對著趙嬤嬤,他更加沒有好臉色和好的語氣。
「是,九少爺等一下。」趙嬤嬤急急忙忙地轉身走了。她現在越來越怕司徒明了,心里總擔心司徒明哪天會又趕她走,一見司徒明目光朝她看來,她心里就忐忑不安,走路的時候,手和腳都有點抖。
鐘未央眸子微惱,瞪向司徒明道︰「你不要總是嚇唬趙嬤嬤,她年紀大了,受不了驚嚇。」
司徒明面無表情,劍眉微揚,動作很自然地抬起手指去揩掉了鐘未央唇上的女乃漬,又拿起鐘未央放在桌上的帕子擦著手指,不緊不慢的樣子。
當著別人的面,鐘未央不喜歡這樣,臉上的惱意更甚,氣得不說話了,在心里罵著︰無聊!
趙嬤嬤端了女乃酪來,輕輕地擺在司徒明面前,然後小心翼翼地走到稍遠的地方站著。平時,如果司徒明不在屋里,她是很輕松地想站就站,想坐就坐的!包括其他丫鬟,在鐘未央面前也根本就不必拘謹,也不用一直站著,但只要司徒明在,她們就都不敢坐了。平蒙院里的丫鬟都害怕司徒明。
鐘未央吩咐道︰「嬤嬤,你去堂屋里吧,這里有秋香守著就行。」
「是,少夫人。」趙嬤嬤小心翼翼地出去了。
司徒明卻趁鐘未央不注意,拿著自己的勺子在鐘未央碗里挖了一大勺的女乃酪,美美地吃起來。就生在她眼皮子底下,鐘未央怎麼能看不到!怒氣騰騰地看著司徒明,就在司徒明愉快地對她微笑的時候,她麻利地把司徒明的碗端過來,兩只手拍進去,然後抹在了司徒明的臉上。
讓你笑!看你還怎麼笑!
司徒明真真是咬牙切齒,覺得鐘未央的膽子也太大了!無法無天了這是!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管屋里的丫鬟和孫嬤嬤還在,他就用手摟住鐘未央的腰,把她勾過來抱著,毫不猶豫地用臉去摩擦著鐘未央的臉。鐘未央根本掙月兌不了,又不敢出聲,只能在心里狠狠罵著。
秋香連忙把頭低下,等她再次抬起頭來看的時候,她家少夫人已經慘不忍睹了!鼻子上、眉毛上、額上……滿臉都是雪白的女乃酪。秋香緊張得不知所措。
就在她猶豫的片刻間,司徒明已經打橫抱起了鐘未央,進了內室,去浴房洗臉去了。
一會兒之後。司徒明劍眉輕揚,懶洋洋地站在一旁,後背倚著浴房的門,看著鐘未央惱羞成怒的樣子,嘴角勾起,懶洋洋道︰「我說過了,讓你不要挑釁我!偏偏你就是吃虧不長教訓!」
鐘未央剛剛洗干淨了臉,濕了的額亂糟糟地搭在額頭上,狼狽不堪。
司徒明越看就越想笑,把她摟過來擁著,燦爛的笑容佔據了整張臉。
「我們的女兒若是以後像你,怎麼得了?」他低聲笑著,右手摩挲著鐘未央的頸項,嬌柔的手感,讓他愛不釋手。鐘未央卻又趁機在他腰上擰了一把,偏偏肉太扎實,她擰不動,心里涌起一陣挫敗。
兩人身上一同散著女乃酪的香氣,相擁的氣氛溫馨,兩人都不禁默默地呆。
「嗚--」恩姐兒的哭聲驚醒了鐘未央,她推開司徒明,連忙朝西側屋跑去。
恩姐兒大多數時候都是個省心的孩子,但也有讓鐘未央緊張的時候,比如她很容易哭。
一看到鐘未央,恩姐兒就不哭了,干淨的大眼楮含著淚水,張開手臂,想要鐘未央抱她。孫嬤嬤在一旁很拘謹地解釋道︰「恩姐兒找不到少夫人,所以哭了。」
鐘未央對著孫嬤嬤點點頭,坐上炕,去摟著恩姐兒,安慰著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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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時候,司徒明意有所指地提醒道︰「恩姐兒膽子太小,你這樣寵著她,以後會很煩。要是你想出門去做客,她卻對著你哭,你怎麼辦?」
「她還那麼小,你不能對她太苛刻了。別的孩子也會哭!」鐘未央把絲綢質地的被子蓋在肚子上,悶悶不地答道。
司徒明伸出手臂,把她摟到身邊來,兩手環抱著,低下頭去吻了許久,嗓音低低的,仿佛故意帶著誘惑,說道︰「讓她一直跟著孫嬤嬤,她就不會纏著你了。」
鐘未央眼楮清澈地盯著他,斬釘截鐵道︰「我舍不得。」顯然沒有被誘惑!她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聲音清晰地岔開道︰「今天國泰公主府的大少女乃女乃給我送了一張請帖,邀我後天過去賞花喝茶。元嬤嬤說,你和她家大少爺很熟。是我不熟,甚至互相不認識。」她一邊說,一邊把兩手的手指互相抵著,讓手指最大限度的向上翹起,玩得不亦乎。
白皙、柔女敕的手指長得像蔥白似的,仿佛能擠出清水來。偏偏手指有點短,胖胖的長著肉,擠成一個一個的小窩。手指全部張開時,整個手掌看上去圓圓的、胖胖的,倒也有種異乎尋常的愛。
司徒明饒有興趣地盯著她的手看,目光移不開,突然也是鬼使神差地腦中靈光一閃,他忍不住很煞風景地來了一句︰「難怪你不喜歡繡花、做針線活,手指這麼粗粗笨笨的,光惦記著打人了!」
鐘未央卻絲毫不生氣,她的手確實比不上長手指的手好看,她也確實不喜歡繡花,至于打人,她只打過司徒明,確實打了不少次,這些都是實話,她不生氣,毫不在意地道︰「我第一次去國泰公主府,說不定還能見一見國泰公主,所以我有點緊張。你給我說說國泰公主府的事情吧!」
「母親和元嬤嬤今天沒跟你說嗎?」司徒明拉來鐘未央的手把玩著,一臉輕松地問。
鐘未央被司徒明半擁在胸膛上,她輕輕地道︰「沒有,母親和我聊了一會兒天,說的都是紅葉山別院的事。母親說要帶我去別院避暑,你會去嗎?元嬤嬤只說,讓我別擔心,盡管去,別的什麼也沒說。哦,還說了你和那家的大少爺是同年生的,從小相熟。」
鐘未央想起元嬤嬤當時的笑容,不由得懷疑,她和國公夫人都不告訴她,是不是故意讓她回來問司徒明的?果然,女人都有做紅娘的愛好!
司徒明卻不答話,只低下頭來親鐘未央的唇,緩緩地吻著,久久的才離開。看著那圓潤的紅唇變得像花瓣一樣艷麗,他心里有種成就感,仿佛親手養育了一株玫瑰,然後見證了它的美麗綻放,花朵只屬于他一人,別人都看不到它的綻放,它的綻放也只為他一人獨享。
鐘未央把被子扯上來,把臉蓋住,催促道︰「我的問題,你還沒回答!」
司徒明把被子掀開,露出鐘未央那通紅的臉,輕聲含笑道︰「國泰公主府又不是龍潭虎穴,你怕什麼?」
鐘未央自己也說不清楚,自己那臉紅是憋氣憋紅的,還是羞紅的?不過,現在司徒明吻她,她並不會生氣,次數多了,她也已經習慣了。慢慢地,對那種微妙感覺接觸得越來越多,她甚至會在其中沉迷。她在心里承認,自己越來越像個未經世事的小姑娘了。
「初次印象很重要,如果我冒冒失失的什麼也沒打听清楚,中途無意地出了什麼差錯,以後別人說起我,都會有嘲笑的意思,別人就會看輕我。別人冒犯我的尊嚴,我自己心里也會難受。」鐘未央很認真地道,聲音很輕、很緩。
母老虎竟然也會有脆弱和委屈的時候,司徒明有點心疼,手臂把鐘未央抱緊了許多,低下頭去,溫馨地摩挲著她的臉龐,有說不出的溫柔、繾綣。
鐘未央現在雖然是鎮國公府的少夫人了,但是她以前只是鐘家的女兒,鐘家家世相比起太後娘家國公府和公主府來,以說是低到了塵埃里,其他世家貴女們萬分熟悉的東西,她能從未接觸過,如果別人都知道那樣東西,她卻不知道,就很能鬧笑話。就好比一個小城鎮長大的姑娘,初次進了大都市,周遭的環境變了,是她自身的見識沒有變,然後她需要去適應新環境,過程中,她免不了會遇到挫折。就算看過這種環境的電視劇,是電視劇不是現實,現實生活里會有數不清的雞毛蒜皮小事,如果不熟悉它們,它們就會變成一個個陷阱。
「國泰公主的駙馬幾年前得了場急病,之後就臥床不起。國泰公主自己養有許多面首,如果你在公主府里遇到男子,千萬不要以為他們都是太監,更不要在公主府里說一些三從四德的話,這些都會惹得國泰公主不喜。」司徒明低沉地慢慢說著。
鐘未央愣愣地點頭,這是一個敢作敢為的公主!她道︰「我能見不到公主,上次靈壽公主也沒有見我。她家大少夫人為人怎麼樣?」
「不知!」司徒明口氣高冷地道,在鐘未央額頭上親一下,接著爽快地道︰「男女有別,既然元嬤嬤讓你放心去,應該就沒什麼問題。」
「嗯,我知道了。」鐘未央大為放心,仿佛吃了定心丸一樣。她在司徒明懷里掙扎了兩下,完全動不了,便也無所謂地就這麼枕著他的胸膛,眼楮安心地閉上,準備睡覺了。
司徒明見她不動了,輕輕地搖一搖她,問︰「困了嗎?」
「嗯!」鐘未央心不在焉地答應了一聲,張開嘴打著呵欠,實在是困得厲害了。
司徒明慢慢把她頭移到枕頭上,幫她把被子蓋好,摟著她,緊貼著睡了。
屋子里安安靜靜的,大床上的氣氛透著溫馨。明明沒有花,也沒有燃香料,卻仿佛有著甜香氣,飄在空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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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時,鐘未央披散著烏黑柔順的頭,表情有點朦朧,司徒明抱著她舍不得放開,低聲說道︰「今天我帶你出府去吧!听說你喜歡釣魚,咱們坐畫舫去護城河里釣去!」
鐘未央懶得跟他舊話重提,再去爭論著什麼恩姐兒去不去的問題,直截了當就拒絕道︰「在家里坐著更涼快!我也不想出門!」說完這句話,她清醒了不少,扯開司徒明的胳膊,下床去了。
「如果把恩姐兒也帶去,你去不去?」司徒明破天荒地主動妥協了,不過,臉色卻不大好看。
鐘未央飛快地轉過身,笑道︰「去啊!只能去一個上午,下午就得回來。」
司徒明道︰「既然你好不容易才出去一趟,等玩到傍晚再回來吧!你想不想去仙音閣听戲?」
鐘未央毫不猶豫地搖頭,道︰「我不喜歡听戲,唱戲的聲音拖得太長了,而且敲鑼打鼓的,吵吵鬧鬧。我每天看看話本,反而舒服許多,書上寫的,比唱戲唱的更有意思。」
司徒明一邊穿著衣裳,一邊無奈地看她一眼,覺得她就是樣樣和別人不同些,格外倔強,他又問道︰「你自己想做什麼?」
鐘未央抿著嘴巴,眨一下眼,鼓起勇氣道︰「我想去街上走走,逛逛鋪子。以嗎?」
司徒明笑道︰「隨你!」
他普普通通的語氣,卻讓鐘未央有點興奮,她來到這里十六年了,還從來沒有像個普通閑人一樣地去街上看看,平時坐著馬車也總是不能在鬧市里把窗簾掀開,她每天活在深宅大院里,幾乎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何精彩!這下子終于以出去見見別樣的陽光了!就像久旱逢甘霖一樣地開心!
她連忙去打開箱籠,打算挑一身最普通的衣裳。
司徒明突然在她身後提醒道︰「你穿丫鬟的衣裳出去,更好!」
鐘未央連忙點頭,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穿了正常的衣裳去青梅院請安,等到其他人都散了,鐘未央和司徒明磨磨蹭蹭地拖到最後,對國公夫人報備了要出府的事。
「恩姐兒也跟著出去?」國公夫人十分猶豫,眉頭微蹙。
司徒明剛想送水推舟地說把恩姐兒留在青梅院這里,是鐘未央仿佛知道他的打算,連忙趕在他前面說道︰「帶恩姐兒出去開開眼界,說不定以把膽子變大一點。我們會帶著許多侍衛,讓孫嬤嬤抱著她,一定會注意安全。」
國公夫人被說動了,點點頭。
回去後先吃飯,然後喬裝打扮,鐘未央穿上丫鬟的衣裳,給恩姐兒也換上小丫鬟的衣裳,兩人穿得一模一樣,都笑嘻嘻的。趙嬤嬤在一旁緊張著急,一個勁地叮囑道︰「少夫人一定得當心些,別在外面逗留太久了,早點回來。」
「嬤嬤,我記得了!」鐘未央笑著答應,又告訴道︰「侍衛很多,你別擔心。」
出院門坐了肩輿,到國公府大門口又登上了馬車。鐘未央覺得,今天大門口的空氣格外新鮮!
司徒明噙著笑意,回頭看她一眼,隨著馬車簾子落下了,他也轉過了頭,表情恢復了正常,騎高頭大馬在前面給馬車開路。
馬車來到護城河邊,鐘未央下了馬車,隨即就上了畫舫。沒有經過等待,因為早就有小廝來準備好了。
河里的畫舫五顏六色,數量很多,每一個都很好看。河岸楊柳依依,河上清風徐徐,坐在畫舫里,有說不出的愜意。還有人在彈琴、彈琵琶,絲弦之聲悠悠蕩蕩,仿佛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中間還飄著內容大膽的歌聲。
鐘未央很想把鞋襪月兌掉,光著腳丫子去干淨清澈的河里踢踢水,但看了一眼司徒明後,她還是沒敢。
司徒明從腰間解下一根竹笛,眼楮含著笑意,看著鐘未央,緩緩地吹奏起來。
曲聲竟然是新娘子出嫁時吹奏的那種曲調,顯得格外活潑。就連恩姐兒也眼楮亮亮地朝他看著。鐘未央一個勁地笑,眉眼彎彎地和他對望著。
下午,徒步在街上逛著,鐘未央只給恩姐兒買了幾樣玩的東西,其他的沒買。盡管只是看看,心情卻格外地好。有一種很自由的快!
最後,平平安安地回了國公府。恩姐兒在馬車里睡著了,小臉上卻掛著笑意。
孫嬤嬤也在心里感嘆了一番。她以前是宮女,完全做著籠中鳥,後來到了國公府,就只是把籠子縮小了而已,今天她也是見識了京城里的繁華熱鬧了,心里十分滿足了,這輩子沒有白活!
回平蒙院換了身衣裳,鐘未央連忙趕去青梅院請安。國公夫人微微笑著,臉上透著滿意和安心。
五少夫人和六少夫人目光炯炯地盯著鐘未央的臉看,等走出了堂屋的門,她們就把鐘未央拉到一邊,悄聲問道︰「九弟妹,你今天格外高興啊,是不是肚子里有消息了?」
鐘未央臉色一囧,尷尬道︰「絕對沒有。」
五少夫人和六少夫人很默契地拿一模一樣的眼神盯著她瞧,明顯地是在說,她們不相信!
鐘未央無奈道︰「確實沒有,若是說出來,反而讓母親也跟著多想。我身邊有趙嬤嬤照顧呢,她經驗比較足。」
五少夫人和六少夫人的目光又同時失望了,五少夫人爽快道︰「也是,這種事急不來!」
六少夫人八卦地道︰「听說國泰公主府給你請貼了?你什麼時候去?」
「就是明天。」鐘未央答道。
六少夫人拿帕子掩嘴而笑,神秘兮兮地道︰「九弟妹有得見識了!呵呵,國泰公主府里是樣樣俱全,什麼玩藝都有!」
鐘未央抓緊機會道︰「五嫂和六嫂教教我吧!我對國泰公主府一無所知!」
五少夫人對鐘未央拋一個媚眼,輕快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總之你記得,盡量不要和太監說話,有什麼事只找丫鬟,不要亂走動,少說話,這樣就沒問題。」
六少夫人也道︰「今天天晚了,沒工夫和你說了,你盡管大著膽子去!咱們國公府是太後的娘家,皇帝的親舅舅家,誰也不能給咱們臉子瞧!沒誰敢欺負你的!等你明天去過了,咱們再一起聊聊!唉!你要是早點來問我們就好了!」
說完這麼幾句話,大家就分手散了,各回各院去了。
次日,鐘未央細心打扮了,把恩姐兒送去了青梅院,有國公夫人的關照,她會放心些。如果恩姐兒哭,國公夫人也哄得住。說起來,恩姐兒好像只信任國公夫人和鐘未央兩個人,孫嬤嬤雖然時刻陪著她,但是也哄不住她。
乘馬車來到國泰公主府大門前,大門看著比靈壽公主府氣派許多。司徒明騎著馬,親自送鐘未央來的。鐘未央下了馬車後,和他對視一眼,微微地笑笑,在公主府丫鬟和太監的迎接下,從從容容地走了進去。
一路上並不東張西望,但目光認真觀察著,不敢馬馬虎虎。
等鐘未央進去了一小會兒,司徒明把馬鞭扔給小廝,也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守門的侍衛們紛紛抱拳行禮︰「司徒九爺!」看上去十分地熟悉,正說明司徒明是這里的常客。
司徒明微微點一點頭,腳步隨意而瀟灑地邁進了大門。見他來了,早有小廝飛奔著進去稟報大少爺太史杰去了。
太史杰見著司徒明,一臉了然地笑道︰「你放心!我家的人不會為難你那小媳婦的!」
話未說完,司徒明一拳襲來,捶得他哎喲直叫。
守在院子里的小廝們听見叫聲,紛紛對視一眼,目光飽含了深意,都豎起了耳朵,繼續听。
司徒明和太史杰兩人面對面坐著,在下棋,司徒明有些心不在焉,太史杰連續贏了六盤後,低頭偷笑,心想著︰果然,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司徒明突然問身後的小廝︰「什麼時辰了?」
迅風飛快地跑了出去,很快就回來稟報道︰「爺,巳時過三刻。」
司徒明表情有點不耐煩。
太史杰笑道︰「還早!別急啊!咱們接著下棋。」
司徒明眸子冷冷地瞥著太史杰,道︰「你那偷笑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掉?」
「娘胎里帶出來的,這輩子都改不掉了!」太史杰依然笑呵呵的,天生觀。
他的肥手又去下棋,借著寬大衣袖的遮掩,他偷偷地多走了兩步棋,臉上的表情愈加歡喜。
司徒明洞若觀火地看著他那手,甚至懶得戳穿他,心里在擔心著鐘未央。
鐘未央一路緩緩走來,現國泰公主府比國公府富貴許多,甚至在景致中能感覺到那種不把天下放在眼里的過分張揚。
「鐘家妹妹!我總算見著你了!」垂花門前站著一個高高瘦瘦的美人,苗條婀娜的身姿,桃花一樣的面容,一雙粉紅的桃花眼撲閃撲閃的,像沒睡醒一樣。
稱呼竟是鐘家妹妹?鐘未央笑著走過去,回了一禮,道︰「許家姐姐,承蒙相邀,欣然前來!」
許氏也打量著鐘未央,心里覺得︰還是個小姑娘!哪里像個小媳婦了?
她熱情地挽著鐘未央的胳膊,進了屋。
屋里還另外坐著兩個年輕女子,首飾和衣裳彰顯了她們的貴氣。
許氏笑著介紹道︰「這是我們家二少女乃女乃,這是三少女乃女乃。」
大家都互相見了禮,剛坐下,許氏興致勃勃地提議道︰「母親正在摘星樓上,看蒙古族男人們跳舞,咱們也不妨去湊個熱鬧吧!整天听戲,依依呀呀的,我的耳朵都听煩了,今天瞧瞧新鮮的去!」
太史家二少女乃女乃用帕子掩嘴笑道︰「我們都看習慣了,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但是那跳舞的男子,個個赤著半邊胳膊和胸膛,不知道鐘家妹妹怕不怕看見?」
太史家三少女乃女乃很嬌俏、甜美地笑道︰「我每次看了後,心里都會擔心,怕長了針眼!呵呵……」
大家都把含笑的目光看向鐘未央,等著她答應。
鐘未央覺得,這真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啊!她要是敢去看那樣的舞蹈,讓司徒明知道了,他肯定會惱怒的。
是怎麼拒絕呢?司徒明說過,在國泰公主府里不能說三從四德的話,那麼,要怎麼說?
腦中思緒轉得飛快,鐘未央大大方方地笑道︰「許家姐姐能不知道,我的院子就叫平蒙院,九爺他對蒙古人十分不喜,若是我去看蒙古人跳舞,他估計會吃醋!」
「吃醋?呵呵……」太史家三少女乃女乃笑得捂住了肚子,一邊大聲道︰「原來男人里頭也有醋壇子!」
許氏目光探究地看著鐘未央,笑道︰「沒想到,鐘家妹妹也是個直爽的人!倒是我之前看走眼了!以後,我常邀你來玩!不是我自夸,滿京城里的人都說,國泰公主府才是最逍遙、自在的地方!吃喝玩的東西,別管外面找不找得到,這里是一定有的!最近,公主得了一批上好的五石散,今天鐘妹妹不妨也試一試,看看感覺如何?」說完,她就高聲吩咐丫鬟,去拿五石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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