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見此狀況，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那董國華非要磕頭磕死在我們家門前不可，就上前扶住他，並且對他說︰「老人家，我看你還是回去吧，我母親不願意去做的事情是從來都不會破例的，我看你還是會去找別人幫忙吧。」
幾個圍觀的左鄰右里也說道︰「是呀，老人家，你還是趕緊回去吧，別跪在這里了，王神婆說過的話是不會改的。」
董國華對我父親和旁人的勸解不予理睬，自顧自地說著︰「要是王神婆不肯幫我，我今天就跪死在這里。」
萬般無奈的父親只好搖頭嘆氣地進了門。
我在一邊看著那還跪在地上的董國華，看著他在寒風中那蕭瘦的身影，忽然之間我覺得他很可憐，他一個老人家大冬天里跪在又冰又冷的石板地上滋味肯定是很難受，因為這種滋味我深有體會。有一次我貪玩把父親最喜歡的花瓶給摔碎了，結果換來父親大人的一頓痛打，並且罰我跪房屋里的地板上，還不許我吃飯，只一個上午我跪得兩腿通紅。祖母從母親口中得知這件事情之後當即就走出她那間小屋子把我父親臭罵了一頓，祖母把我抱起來放在她的腿上檢查我的漆蓋，祖母見我的漆蓋都紅腫了，就用她那雙長滿老繭的枯手心疼地『揉』著，一邊『揉』還一邊問我痛不痛。所以看到這樣的情景，我想那位老人家的漆蓋也一定很痛吧。
我跑進大門趕在父親面前追上正要回房的祖母，拉住她的褲管說︰「『女乃』『女乃』，門外的那個老爺爺好可憐哦。」
祖母低下頭看了看我，然後一把把我抱了起來『模』著我的小臉蛋對我說︰「凡凡乖，快去你爸爸媽媽那里，這是我們大人之間的事情，你還小，你不會懂的。」
「不，我已經長大了。」我搖著頭對祖母說︰「昨天擺媽媽飯的時候，米米還說要做我的媳『婦』呢。」我極力爭辯著，證明我不是什麼小孩子了。
祖母剛剛還很嚴肅的臉上一下子就笑了起來，祖母親了一下我的額頭對我說︰「好，好，好，我們的凡凡終于長大了。」說完就把我交到一旁我父親的手里說︰「快把凡凡交給他媽媽。」
「『女乃』『女乃』，我求求你了，你就幫幫門外的那個老爺爺吧，他真的好可憐哦。」我在父親的身上吵著要下地。
「凡凡，你別吵你『女乃』『女乃』行嗎？」父親呵斥著我，然後對祖母說︰「娘，那老人家怎麼辦啊？看樣子他是要跪死在我們家門口啊。」
祖母看了看我父親，對我父親說︰「你知道當年我和你爺爺『女乃』『女乃』是怎樣去求他爹救你爹的嗎？」
父親對祖母說︰「娘，這我都知道，我听爹說過，沒有想到幾十年後他們一家居然會來求我們。」
祖母冷冷地對我父親說︰「這就是因果輪回啊！」
父親說︰「娘，可是事情都過去了這麼多年了，難道你還放不下嗎？」
祖母對父親說︰「我就是放不下，兒呀，你當時還在娘的肚子里沒有出世，你當然不知道為娘的是如何歷經千辛萬苦地去求他那個當縣長的爹救你爹的，那種艱難和屈辱要比現在董國華跪在這里要更讓人難忘了。」
父親听了之後不再言語，他相信祖母這樣做是一定有她的道理的，門外的那位老人家或許再跪上幾個小時就會放棄的，就會覺得自己所托非人而另求他人的。
我對祖母說︰「『女乃』『女乃』，平時有人來求你幫忙你都是笑著答應的，今天為什麼那個老爺爺來求你你就不答應了，『女乃』『女乃』，我求求你就救救那個老爺爺的兒子好嗎？」
听到我的話之後，祖母遲疑了一會兒，看著我問︰「凡凡，你為什麼會替一個你不認識的人來求『女乃』『女乃』啊？」
我說︰「『女乃』『女乃』，我看見那個老爺爺的年紀和你差不多，他兒子如果死了他一定會很傷心的吧？」
祖母看了我好一會兒，嘆了一口氣對我父親說︰「石頭，走吧，我們出去看看！」
父親抱著我和祖母來到大門外，那董國華還跪在那里一動也不動，如同冰天雪地里的義座雕塑。祖母來到他的面前對他說︰「哎！連我孫子都替你求情，真是天意啊，天意難違啊。老人家，你起來吧，有什麼話進屋里說就是了。」
董國華抬頭看了祖母一眼︰「這麼說王神婆你已經答應要救我兒子了？」
祖母對他點了點頭。
董國華看了我一眼又磕了一個頭︰「謝謝你，王神婆，也謝謝你的孫子。」
董國華艱難地從地上站起來，身體顫抖了一下像是快要倒下去一樣。父親見狀上前扶住了董國華，董國華花了很大的勁才使自己的身體保持平衡。他把他父親的靈牌撿了起來放進衣服口袋里，然後緩緩地提起了自己帶來的那個籃子，父親連忙幫忙提在手里，我看見那籃子里裝滿了雞蛋，旁邊還掛著兩只被綁住雙腳的老母雞，籃子里是一些雞蛋，有些都爛了，看來老人家來的路上有些顛簸。
祖母把董國華請到了客房，我母親端來一壺已經泡好了的茶，董國華就坐了下來對祖母講起了事情的經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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