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軒在確定水墨洞天里面的時間緩慢之後,又轉頭看向老樹旁的清湖。
他知道,其實清湖的水面下還有一樣東西,不過那樣東西並不屬于這件水墨洞天寶物的一部分。他感應了一下,有些新奇的想,那東西就是清湖吸收什麼「願力」而誕生出來的「禪印菩提」?
清湖、石屋、老樹、漫天漫地的雪……這些都是直接在畫卷上繪著的,都是水墨畫卷這件奇寶的一個組成部分,包括「雪花」在內,它們都擁有非常特殊的奧妙,也都被午軒通過煉化畫卷而完全了解了。但是「禪印菩提」這類從以上幾種物事上面衍生出來的東西,午軒只是知道大概,需要自己察看和研究才能完全弄得清楚。
午軒看看清湖,又望望石屋,然後抬步先向石屋走去。
他衣著單薄,但這里的空間已經在他的掌控之中,他進來時就心念一動,身體周圍完全隔絕了寒冷。他現在頗有興致的把腳下的積雪踩出沉悶沙啞的咯吱聲,一直走到石屋前,他回頭看了眼兩行腳印,輕輕推開了這間屬于他的石屋的房門。他掃了一眼,走進去,低下頭挨個跺了跺腳,把腳上沾著的雪末震開,輕松而認真得像是童心回歸。然後他才認真打量石屋內的擺設。
石屋里,牆邊有一張石床,石床光-溜-溜的,上面什麼都沒有;另一邊有一張簡陋的石桌,石桌上也是光潔無物,正對著石屋那個窄小得可憐的窗口,只有微微的雪光透過窗戶照到石桌上;石桌前是個同樣簡陋的石凳,端正的擺在石桌前……除此之外,石屋里面別無他物。
這里空得像是剛搬過家似的,午軒臉上卻顯出一絲發自內心的安寧。
他走到石桌前,在石凳上坐了下來,低頭看著電子手表,一面看著上面的秒數跳動,一面默默的數著正常秒數。當電子手表的秒數以「慢鏡頭」跳了一分鐘整的時候,他剛剛按照正常秒速數完180——也就是說,洞天里的時間流速,僅僅只是外面時間流速的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
可它只能是三分之一嗎?還能不能更強一些?
午軒還沒平復下再次有些振奮的心情,就忽然抬頭看向屋外清湖的方向。
畫卷洞天里也有清晰的方向感。在午軒的感知里,石屋是面朝正南方的,石門東側是小窗。老樹在石屋的東南角,清湖在老樹的正南方。透過石屋的小窗,他正好能看到清湖的西半側。而清湖中的那個東西,他能確定那就是清湖吸收「願力」而誕生出來的「禪印菩提」。
禪印菩提,其功效似乎是「如願加持」……
午軒立即離開石屋,走到清湖邊站定。他看準位置,想了想,伸手往湖面上虛虛的抓了一把。清湖的湖水被他掌控和帶動,突然從正中間蕩漾起一圈波瀾,波瀾迅速旋轉成一股水流,眨眼間就將下面那件東西卷了上來,並隨著他的靈覺意念而將之送到他的身前。午軒一把抓到手中,凝眸細看。
看上去,被他托在手中的是一朵沒有根、沒有睫、沒有葉的孤零零的琉璃色晶瑩蓮花,有普通的碗口大小。但這朵蓮花正中卻不是蓮蓬,也沒有蓮蕊,只有一枚橢圓狀的玉白色菩提子。鴿卵大的菩提子底色玉白,表面纏繞著似是天然形成的、沒有半點雕飾痕跡的紋路。
午軒卻知道,那些紋路其實是無數細微的符印匯聚而成。
「畫卷已被我煉化,這枚禪印菩提上的符印理應不會抗拒我吧?」
午軒用靈覺感應菩提子上面的符印,果然沒有遇到半點阻礙。
他仔細的感應著,逐漸了解起來︰
「清湖吸納世人願力,開出琉璃蓮花;蓮花以禪為根,因願而開,長出禪印如願菩提子。」
換一句話說的話,午軒覺得應該這麼理解︰
清湖吸納的是世人對水墨洞天畫卷之主喜愛、敬仰、崇敬,甚至是膜拜而產生的或弱或強的願力——這些願力本該由畫卷之主直接承受,但因為有畫卷在,這些願力沒能直接沾染到畫卷之主,而是先被畫中清湖吸納,生長出琉璃蓮花,再結出禪印如願菩提子,最後「加工完畢」的「禪印菩提」才被供給畫卷之主。
午軒想了個透徹,嘴角閃過一絲笑意。
現在他是畫卷之主,掌中這枚「禪印菩提」本來是由上一代畫卷之主的願力結成,如今卻便宜他了。午軒想著,伸手將「禪印菩提」從琉璃蓮花中間摘下。禪印菩提被摘下的剎那,他掌中的琉璃蓮花突然破碎瓦解,化為粉塵,像是所有生機都被菩提汲取干淨了似的,眨眼間消失在紛紛雪花之中。
午軒看了看干淨無物的手掌,再看一眼清澈見底再無它物的清湖,轉身回了石屋。
「無量壽佛。禪印如願菩提子,爾當如我意願,加持我身,不使時光染我寶軀神魂。」
午軒盤膝端坐在石床上,雙手掌心向上,左手在上右手在下的輕輕合疊在下丹田處。菩提子就在他的左手掌心。他用靈覺滲透著菩提子,默誦著從菩提子上得來禪印法訣,然後掌中元氣一震菩提子。那顆禪印菩提受到他的靈覺、法訣、元氣激發,頓時滴溜溜一轉,化為一道七彩寶光,環繞著他的身體。片刻後,寶光色彩消失,寶光實質卻只是內斂著貼在他的肌膚上,遲遲沒有消散。
午軒還沒去感應計算,就突然從寶光中莫名的有所了悟︰
「畫外一念,寶光一瞬。」
《摩訶僧只律》中說︰剎那者為一念,二十念為一瞬,二十瞬為一彈指,二十彈指為一羅預,二十羅預為一須臾……
那麼,「畫外一念,寶光一瞬」的意思就是,畫外的「一念」時光,在寶光中因時光緩慢而延長到了「二十念」。也就是說,現在他身體所處的寶光範圍內,時間流速只有外界的二十分之一。
由剛才的三分之一,變為現在的二十分之一!這可是最為玄奧莫測的時光!
只不過是一枚由世上普通人的願力凝聚和轉化而來的菩提子,竟然能讓他周圍的時光改變這麼多。不過,這顆「禪印菩提」加持在他身上延緩時間的效果不可能一直存在……
午軒念頭閃過,立即收斂了略有震蕩的心神,正式開始了他重生之後的第一次修行。
……
中原大地上的修行者們從上百年前開始,逐漸形成了統一的修行觀念。他們把修行境界分為八個層次︰聚靈、意念、出竅、顯化;育神、太陰、煉陽、鬼仙。
聚靈、意念、出竅、顯化是前四層修行境界;
育神、太陰、煉陽、鬼仙是後四層修行境界。
至于這八個境界之上還有什麼境界,那個境界又有什麼名頭,午軒是不得而知的。
世上絕大部分修行者的境界都在前四個層次,他們混跡于世俗,被世上有所求的、不知修行的凡俗子弟供著,尊其為某某大師、某某上師。漸漸的,這四個層次的修行者往往都被稱為——靈師。
也有極少數天縱奇材擁有仙緣的人,在修行多年後能夠參破天塹,踏入「育神」境界,甚至是「太陰」境界這等後四個層次的範疇。他們基本上已經不在凡俗面前露面了,又因為後四個境界一開始就是將魂魄升華,仿佛孕育出一尊神靈似的,所以踏入後四個境界範疇的修行者便被尊為——神人。
午軒重生前,他本身的資質是極佳的,又因為靈根的傷痛而日夜不停的苦修,並竭力尋來各種補養身體和修復靈根的靈藥服食,更因為不願意任由靈根傷痛而白白流失生機,所以干脆耗費精血補養靈根,用以催動自身的修行……他這些為了生存而不得不揠苗助長的舉措,讓他在二十歲出頭的時候就踏入了「顯化」境界,成為一位名號不小的修行強者。
然而,以他被過度透支了的靈根狀態和身體條件,就算後來他的生機沒有枯竭,得以活著繼續修練下去,他也不可能再有什麼突破了。他就算找到救命異寶,遇到慈悲神人,被救助得能再苟活于世,他也只能一輩子都在「顯化」境界裹足不前。
這一點,午軒明白得比誰都清楚,但他更明白,如果他不這樣做,他早就已經死了,連二十歲都活不到。因為如果他不揠苗助長,他那原本弱小的修為根本撐不住靈根損傷和生機流失的消耗……
重生前那九年來的身體和精神的雙重痛楚,午軒都深刻的記在腦海中。
因為曾經那麼深刻的痛過,所以如今更加珍重的修行。
……
早在午軒向班主任請假回宿舍的時候,千樹初中的校門右側不遠處就緩緩停下了三輛黑色轎車。三輛轎車一字排開的停在路邊,車上都沒有車標,看似也都不怎麼華貴,又因為它們的停放位置靠近學校教師家屬樓的小型停車場,所以並沒有太引人注意。
中間那輛車里,石振倚著座背,轉頭透過車窗的防彈玻璃看向千樹初中。
千樹初中的校門左右都是粗大的鐵柵欄,並不是高厚的院牆。
石振遠遠的看過去,目光沒有遇到多少阻礙。不過,他剛剛打量了兩眼,就盯住一座略顯陳舊的教學樓皺起了眉頭,那張隱約與午軒有三分相似,卻比年少的午軒更加稜角分明和成熟硬朗的臉上也顯出幾分恍惚︰「他在這里能受到最好的教育麼……他,剛過完十三歲生日吧?」
石振的語調有些低沉,沒有回頭的問著助理,「他成績很好,為什麼只被分到普通班級?」
坐在他旁邊的助理姓林名肖,受他倚重,也了解一些內情。
眼見石振不像在路上那樣沉默,林肖便作勢組織了一下語言以顯鄭重,忽略掉前面兩個實際上不需要回答的問題,然後應對後面的問題說︰「是午老先生要求的。听千樹校長的說法,午老先生的意思是,午……軒少爺資質極好,懂事上進,內家功法正練到關鍵時期。如果把軒少爺分到實驗班級,恐怕那種嚴苛氛圍會讓學習把軒少爺的所有時間都佔據了去,不利于軒少爺的身體成長和修行。」
石振听得眉頭舒展了些。他雖然不是修行者,但他知道只有覺醒了靈覺的人才談得上「修行」,林肖的說法並不準確。石振將之當作吉言听了,點了點頭說︰「理當這樣,是要以他的身體為重。」
隨後石振就望著千樹初中的方向不再出聲,不知在想著什麼。
林肖在旁邊目不斜視,心中卻悄悄的感慨︰石董生來就是天之驕子,而後又是商界奇才,談戀愛都是女人倒追,訂婚也听說是女方主動,現在卻連自己曾經期待降世的長子都不能輕易見到……
不過,事關「修行者」、「詛咒」、那個女人的死,以及太太……這些禁忌都讓林肖只敢在心里略略想一想,不敢深入探究。像他這種做助理的,該糊涂的時候必須要糊涂,不糊涂也要裝得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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