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州離開之後,午軒思考片刻就不再多想那些了。
他默默算了算時日,等待有些人物上門。就算他不再去山西拜師,可是曾經會成為他仇敵的如今的陌生人,也還是少不了會再次找上門來。說來總是某些玄乎其玄的理由,可說來說去,究根結底無非是立場不同,利益沖突……不知那些人什麼時候才會自以為隱蔽的對他露出毒牙呢?
他神情不動。那些所謂的豪門中人馬上就會從電視上看到他,見他這麼「不安分」,到時候肯定會有更多人想來「弄死」他吧?他微微搖頭,在心里存下一分警覺,隨即就拋卻了這些瑣碎雜念。
然後他關門關窗拉窗簾,進了水墨洞天。
其實就在曾州來見他的這天下午,津平市外,在通往千樹城方向的高速公路上,的確有人正要來見見他,只不過沒等此人的寶石藍捷豹開出多遠,四輛沒有車標的黑色轎車急速出現,前後夾擊,將它截住。捷豹內的人沒有做出激烈反應,十分配合的把車停下沒有輕舉妄動。
攔下它的四輛黑色汽車中,其中一輛車中走下一個人來。這人中等個頭,看上去面容普通卻顯得利落精悍,他常年貼身保護石家現任掌舵人石振,正是石振的重要心月復鄧鵬。
鄧鵬走近捷豹駕駛位,抬手敲窗。車窗慢慢被打開,里面露出一張文質彬彬的、帶著幾分沉怒的臉,他隔著黑框眼鏡銳利的盯著鄧鵬,緩緩道︰「鄧鵬,我姐夫讓你來——」
「砰!」
鄧鵬一拳如鐵,快如鋼槍,直接將他打得昏死過去。
那人半閉著白眼狼狽的昏在座椅和安全帶之間,鼻梁上講究的眼鏡也不知被打飛去了哪里。
「戚六少爺,石董吩咐,對付你這種豺狗,不必與你說話,直接打昏拖走。」鄧鵬這才回應道。
與此同時,西部別墅區中駛入一輛黑色特裝轎車。
轎車在右側其中一座別墅前面停下,石振寒著臉從車中下來,保鏢跟在他身後警覺的留意著周圍的風吹草動,助理則快步上前,越過石振先去按門鈴。石振走到門旁,站著等了等,別墅前院大門很快自動打開,別墅樓的房門也被人打開。
一個二十七八歲的高瘦男子從別墅中走出來,眼眸閃了閃,微笑著說道︰「姐夫,稀客啊。」
石振雙眸像藏著刀鋒一樣死死的盯著他,沉默著靠近他,猛地一拳打過去,幾乎帶著風聲。
「你——」那高瘦男子臉色一變慌忙躲閃。石振卻招式一晃而轉,剛才竟只是虛招,瞬間由虛轉實,「砰」的一聲狠狠擊打在那高瘦男子下巴上。那男子牙齒發出撞擊的脆響,悶哼一聲,直截了當地被這一拳力道斜斜的打回客廳。
「五少!」客廳內有兩人人刷的沖了過來,卻被石振身後的保鏢截住。
石振理都沒理那客廳內沖來的人,徑直走進門去。
「石振!」那位「五少」口齒不清的怒吼一聲,隨著他的怒吼,他嘴中流出血來,還噴出半塊碎牙。他痛得臉皮扭曲,狼狽的爬起來怒視石振,「你瘋魔了嗎,我爺爺護著你,不是讓——」
石振走到他跟前,等他爬起,仍是一句話沒說,缽大的拳頭抬起來又凶狠的打了過去。
「啊!」那位五少又被打得倒飛近兩米,半空中濺起一蓬血和兩顆牙,癱在地上起不來了。
石振這才道︰「把他收拾干淨再帶過來。」
「是。」他的保鏢中立即分出一人,將半昏迷狀態的「五少」拖走。
石振坐到沙發上,閉著眼楮一句話都不說。客廳中隸屬于那位五少的幾人誰都沒敢動彈。
過了片刻,那位豁了兩顆半牙齒的五少又被石振的保鏢托著腋下鉗制過來。
石振睜開眼來,「戚五,我警告過你們的話,你們都當是耳旁風?」
戚五臉色極其難看,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疼的嘴唇都直哆嗦,他也狠狠的盯著石振,口齒有些漏風的說道︰「石振,你在千樹城的車禍,我堂姐一定要弄清楚究竟是源自于誰,所以我和……」
石振臉色一寒︰「跟我耍花槍?你是哪路貨色!」
戚五神情驟變,怒道︰「你敢猖狂,還不是仗著我爺爺看重你,你怎敢對我——啊!」
石振起身抬腳踹在他小月復上,戚五被箍著胳膊,往後仰身痛呼,卻沒摔倒。
石振逼視著他,像是在看死人,「你們那點齷齪心思,我一直沒揭穿,不代表我不清楚。」他向旁邊伸手,另一個保鏢將早就準備好的鋼棍恭敬的捧到他掌中,石振接過來,握緊,自有保鏢去將戚五的一條腿掀起來持平,任由戚五死命掙扎都分毫不松。
石振盯著戚五驚恐的雙眼,沉聲緩緩的道,「小軒長大了,才離開午老先生庇護多久,你們幾個就忍不住了,想借我車禍一事渾水模魚,使陰手設計害他沾毒-品走邪道?想找人傷他根基讓他元氣損傷?怕他有一天能覺醒,總要提前徹底毀了他才安心?」
戚五臉色煞白,盯著他手中的鐵棍,冷汗涔涔的從額頭冒出來,咬了咬牙暫且低頭︰「你別沖動,我沒你說的那個意思。也是你誤會了,再說,我,我們總要顧慮我堂姐……」
石振神情不改,抬起鋼棍,然後沒有任何意外的狠狠砸到他的腿上。
「 嚓」一聲斷骨響動。
「啊——」戚五雙眼充血,瞪大如銅鈴。
石振在他撕心裂肺的慘號中再次開口,「我警告過你們,他是我跟你堂姐的兒子,誰都不要動他。哪怕你們只有這個計劃,我也一次都不會容忍,一次都不能原諒。你是帶頭的,我就先找你來算。」
石振說著,猛地又砸一下!
「那是你石振的兒子……不再是我堂姐的!」戚五被鉗制著受到特殊的照顧,二受重擊卻始終沒能昏死過去,被迫的清醒和劇烈的痛苦讓他神經癲狂不管不顧的尖叫,「我堂姐懷他七個月就被你老情人抱著死嬰用命施咒,死嬰身上那道陰魂飛進我堂姐肚子里,你敢說你沒看到?」
戚五的武藝比不上石振,卻也體力強悍,盡管痛得渾身顫栗,他仍有力氣去井噴般嘶吼發泄,「我爺爺‘顯化’強者確定那已經不是我堂姐的兒子!你老情人大半個師門都是滅在我爺爺手中,她是要用我堂姐生的兒子為她報仇!她那師門驅鬼役怪詭異莫測,誰知道那胎兒誕生成長後會憑生多少仇恨怨念來?我堂姐備受折磨,這種胎兒就該打掉!你母家卻對它施咒保護甚至祝福!」他涕泗橫流的掙扎,口不擇言的咒罵著,「你心地險惡,用個由頭把他過繼給你早逝的大哥,再把他送走,就想永遠保住他?你做夢!戚家永遠都不會跟你母家握手言和,那個孩子也永遠別想真得安寧!你們父子的際遇都不過是多方角力的結果,你是僥幸才掌住了大權,那個禍胎卻始終該死……」
擒拿著他的保鏢臉色微變,連忙低頭,心里恨不得堵住他的嘴巴,但沒有石振示意他卻不敢。
石振面如黑鍋,胸膛起伏,卻沒有阻止他的嘶吼。
直到戚五說完,石振也沒說半句話,只是他把剛要放下的鋼棍再次舉起,但這次他對準的,卻是戚五的頭顱。戚五吼出秘辛狠狠戳中石振痛處,雖然快意卻也後悔,現在一看,心跳都嚇停了,也顧不得斷腿劇痛,歇斯底里的嘶叫道︰「你敢殺我,你別忘了我爺爺,我爺爺是顯化——」
石振雙目顯出血絲,猛然用盡全力的將鋼棍砸了下去。
「石振你敢——」戚五睚眥欲裂的拼命掙扎。
石振卻在關鍵時刻避開他的頭顱,轉而把他右側肩頭砸得塌陷!
戚五終于徹底昏死了過去。
石振當然不會這麼光明正大的在人前殺他。他看了看客廳中的其他人,無人不是臉色煞白。
石振將鋼棍扔掉,轉身,不帶情緒的問著︰「都听清楚了?若是我被車禍致傷,今日是否就沒人稟報過來了?」
……
另一邊,早在上午的時候,許盛陽就登上了遠去東部沿海的飛機。
許盛陽不是頭一回單獨坐飛機了。身為未成-年的無陪人員,他由老爸許敬徽帶著辦理了登機手續,自己在飛機上無聊的睡了一小覺,到達顥氣城下機後,他又由準姐夫夏千銘接機領走。
「盛陽,你姐姐沒讓你帶什麼東西給我?」
夏千銘把還在打瞌睡的許盛陽塞進車里,給他系好安全帶,上車後也不發動車子,只笑著問他。
許盛陽正有點奇怪自己怎麼越睡越困,是因為連續挨揍一個月養成了良好的精神面貌,然後突然有一天上午沒有挨揍導致不適應,所以才會閑得發悶嗎?許盛陽惺忪著雙眼納悶半天,揉揉眼角打了個哈欠,才終于慢了兩拍的听清姐夫的話,連帶著想起來姐姐許小清的叮囑。
「哦,是有東西要給你。」
想起姐姐的凶威,許盛陽勉強振作起精神,抓過自己的大背包,掏出一個襯衣盒子遞給夏千銘。
「又是小清親手給我做的吧?」
夏千銘接過盒子,打開輕輕的翻看,臉上的笑容溫柔得像是春風化雨。
許盛陽瞄了他一眼,含糊不清的笑著嘀咕一句︰「你們可真膩歪。」然後歪著頭閉眼休息。
他本沒打算再睡下去,大哥正在海邊度假村等著他呢,他可不想被那暴力狂用拳頭砸醒。那暴力狂又不是午軒。午軒看似是在揍他,其實一直都在給他按摩穴道——他也是最近才明白過來,也因此松了口氣。否則他老是挨揍也超爽,挨了還想挨,內心深處別提多別扭了!
他還默默擔憂過自己是不是變態,還粗神經的想,如果他真是的話……別提了,幸好不是。
他這麼亂想著,轉眼又去見了周公,連夏千銘什麼時候發動的車子都不知道。
一路上,他睡得渾渾噩噩的,夏千銘開車很穩,但他依然睡得很不舒服。
他隱約知道自己在睡覺,好像有幾分清醒著,卻又分明感覺自己斷斷續續的做了好久的夢。
他夢到的場景隱約有點熟悉,仿佛是他小時候被老爸帶來海邊玩的情形。他在海灘上踩著來來去去的浪花,從那片被海水沖刷得十分細膩平滑的沙灘里摳出小小的貝殼、圓潤的沙石子。他把摳出來的小貝殼和沙石子都用自己的小背心兜著,一趟一趟的往岸上運。老爸還在岸上坐著給他加油……
夢里昏暗不清,好像處處都是灰白色的煙霧,不知道是陰天還是傍晚。
可他在夢里跑得興高采烈,盡管有時還摔個七葷八素,但他卻一直在找小貝殼和沙石子,單調的重復著同樣的行為,鍥而不舍的找個不停。然後他?*??鈉婀鄭??裁匆?恢閉冶純嗆蛻呈?櫻克?幌胝伊耍?從鐘懈瞿D︰??納磧襖吹講輝洞?八?骸拔梗?硎 簦?閼業攪寺穡俊包br />
他想,找到什麼?
對方又笑喊︰「哈哈,還沒找到嗎?要繼續找啊!」
他猶豫了一下,夢境一下子跳轉,他又笑哈哈的繼續在沙灘上不知疲累的找啊找。他已經忘了之前的奇怪和疑惑。听著不知從哪里傳來的鼓勁兒聲,他只覺自己渾身都是力氣,他挺著小胸脯,雄赳赳氣昂昂的把找到的貝殼和沙石子運到岸上,然後再驕傲的回頭,繼續去去找。
可是猛然間,他奇怪的想︰午軒呢?這麼晚了,我不是要去叫午軒去小樹林一起捉蟬蛹嗎?
然而他旋即又莫名的明白︰哦,我還沒去鄉下,還沒認識午軒呢……
不對啊,午軒一直在用揍他的名義指點他功夫並且給他按摩穴道活絡筋骨啊。
這麼一想,他一個激靈,一下子從夢中驚醒,只覺自己出了一身的涼汗,滑膩膩的渾身難受。
他睜開眼楮,但那一瞬間,他看不到任何東西。
旁邊的夏千銘沒有回頭,否則或許能發現他眼中那一層黑得過分的,顯得十分怪異的黑色。那似乎是一種黑到極致的幽幽的光,漫延在他的眼楮里,卻又讓他的雙眸不見半點光澤。他因為看不見東西而眨了下眼,那層黑得過分的怪異黑光便在他眼中如同潮水般退卻,消失不見。
他這才蒙頭蒙腦的恢復了視覺,只當自己剛才是因為陡然睜眼才沒適應光線的緣故。
他見自己還在車上,就呆呆地問︰「夏哥,到哪兒了?」問出聲才發現自己聲音沙啞。
夏千銘看他一眼,笑了︰「你總算睡醒了?該叫姐夫了啊!馬上就要到了,你先喝點水。」
許盛陽「哦」了聲,怔怔的出神,感覺渾身都累得像是被抽干了血似的,一點兒都不想動。
夢里的情形,他一醒來就忘了大半,可大體上還記得自己做的是什麼夢。
他記得,六歲那年,他的確被老爸老媽帶著,和姐姐一起來顥氣城東面的海邊度假。但他那時真的傻乎乎的一直不知疲累的不停摳過什麼小貝殼和沙石子嗎?後來沒听老爸他們說過啊。
他只知道,那次度假,原定的假期還沒過一半,他就著涼發起了高燒,斷斷續續的病了接近一個星期。最後還是老爸的朋友給他模骨施針,把他的燒暫時退掉。這些都是後來老爸老媽和姐姐他們說的,否則他那時昏沉沉的,只怕一丁點兒相關記憶都沒有。
據說,當時老爸的那位朋友斷定他是邪風入腦,卻比邪風入腦更為怪異,最好請高人渡氣驅邪,否則那麼低燒高燒的反反復復,去醫院里又檢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小孩兒脆弱的腦子容易被燒壞。然後老爸慌忙輾轉著尋找高人。最終,他被老爸帶去鄉下,請氣功大師午知安老先生治他的「邪病」。
他就是在那時在那里,見到了四歲的誰都不理只一個人低頭看螞蟻搬家的小豆丁午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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