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之中林木茂盛,有各種熱帶和亞熱帶鳥雀蟲蛇在這里繁衍生息。
午軒飛遁著跟隨那個女人七拐八繞,靈覺漫漫然的掃探著山谷,沒多久就在山谷最深處現了一棵似是黃槐又似是冷槐的怪異老槐樹。老槐似是曾被雷霆天火擊毀,歪歪斜斜的扭曲著,大半個樹干都已經枯死,根部卻還頑強的生機勃勃的四下扎根。
老槐根部和樹干之間正藏有一道修行者的微弱神魂。
午軒靈覺一掃便知,那道神魂雖有出竅小成境界,卻沒有清靈純澈之氣,只剩陰森氤氳之感,明顯是失了肉-體的支撐。就連顯化巔峰境界的神魂都無法單獨存在于這方世界,當年午軒生機枯竭,暗懷重傷,連神魂顯化都難以做到,更別提這道只是出竅境界的神魂了。
午軒猜測,這道神魂應是在其肉身將死之前就尋到這棵罕見的怪異老槐,並施以秘法準備,而後出竅強行藏在槐木根部,如此才能在肉-身死亡後,勉強讓神魂在短時間內躲過滅亡之厄。
但是這樣一來,這道神魂就相當于自動放棄了輪回的能,只換來短暫的神魂不散時間。不用多久,它就會徹底消亡,一絲痕跡都不會剩下,也不會有來世那一線生機。
午軒看清了那女人的奔馳方向,便飛遁到怪異老槐旁邊,暗中施法加持到許盛陽的靈覺之上,讓許盛陽也能看到那道神魂的存在。
許盛陽看得一怔,結合午軒的教導,他也看出這是沒有肉-身支撐的神魂,問道︰「這是鬼?」
午軒便將猜測說來。
許盛陽用靈覺掃探著那道神魂,又掃探向那棵老槐,直到那女人直奔老槐而來,他才語氣微妙的低聲說道︰「午軒,你說,這道神魂得有什麼樣的執念,才能用輪回的能來換取短暫的存在時間?」
午軒見他情緒莫名,便道︰「無非是恩仇。恩情容易被人忘卻,應是血海深仇才能至死不休。輪回便是前塵盡忘,對那種放不下執念的偏激之人而言,或許一線輪回的機會的確不如苟延殘喘著親眼看到大仇得報來得痛快。但這是非常極端的想法,在我看來,這是十分不取的。」
許盛陽听得沉默,他的靈覺仍在掃探著那棵老槐和那道神魂,不知怎麼,他心里忽然升起一種不知名的情緒,他想說︰如果日後我有個萬一,我也甘願用輪回的機會,換來多看你幾眼的時間。
但這話太酸,許盛陽也不敢說出口來,他感覺類似這種情緒的話對午軒而言都是一種冒犯。這些日子,越是和午軒相處,越是了解午軒的強大和神秘,許盛陽就越是清楚的意識到午軒對他來說是多麼的遙不及。他心頭一悶,連忙轉頭看向身邊的午軒肉-身,午軒是給他簽了契約證書的……
他這麼想著,心中才漸漸按捺下了那股莫名的情緒,重又安定下來,繼續用靈覺掃看外面。
那個被他們跟蹤的女人已將那兩名昏迷男子放到了老槐前面,她自己現出身形來,靈覺掃向老槐底部,感應到那道神魂,她臉上的面無表情突然維持不住,一下子有些崩潰的跪倒在地,低頭痛哭顫抖,哽咽道︰「阿爸,周格周鵬這兩個惡賊,女兒給您帶來了!」
老槐中的神魂也激動悲憤得有些動蕩,靈覺傳音道︰「好青兒!我陳家老幼總算還能瞑目!」
老槐中那神魂的靈覺傳音,午軒感應得清清楚楚。
許盛陽在午軒的施法加持下也能模糊听到那道神魂的言語。
那個名叫陳青女人和老槐中的神魂對話了幾句,便勉強穩定下了情緒。她起身將兩個帆布包裹拉開,把靈根被廢的周格拖到老槐樹前。她淚流不止,貌若梨花,卻神情猙獰。
「周格,我曾誓,要將你千刀萬剮,以祭奠我那冤死的父親母親和幼弟幼妹!」
陳青猙獰的說著話,翻手拿出一把小刀來,將周格這個中年男人的渾身衣物割爛扒光,如同對待一頭死豬,怨恨之下沒有半點忌諱。
隨後她又施展本是助人感悟自然的法咒,讓周格的身體感官變得細致入微,比平常敏銳十倍以上。做完這一切,她才把周格弄醒,然後她口中每問一句話,手下便精準的在周格身上割下一小塊肉來。
周格在十倍的敏銳感覺之下被陳青刻意割得挑動痛苦,立即痛嚎出聲。
周格本是出竅境界,卻被陳青以色相情意蒙騙,又被陳青用靈藥毒物迷翻,更被陳青擊碎靈根廢除修為,現在連兒子都被陳青迷惑著抓在了手中!周格的恨意同樣是無限深重。
陳青施法將周格嗓子弄得半啞,讓他的痛嚎怒罵都極為壓抑……
水墨洞天中,許盛陽看著這一切,神情沉重下來,拳頭死死的握著。他听著陳青的報復折磨和悲恨質問,也听著周格的歇斯底里的痛嚎、求饒、怒罵、怨咒,已經弄清了他們之間的恩怨︰此間三人一魂之間的確有著血海深仇,而且是恩將仇報的滿門血仇,連一對八歲的雙胞胎小孩都沒被放過。
午軒早有所料,那兩個名為周格周鵬的男人渾身都繚繞著深重的罪孽業力,而那個名為陳青的女人雖然看似妖嬈得不太正經,身上卻並無一絲罪孽惡業。老槐中的那道神魂身上也沒有罪業。
「該殺!這種人渣就該通通揍碎筋脈,再慢慢的折磨虐死!」
許盛陽突然森然低語。他剛才還只是默然無聲面寒如鐵的凝重听看,是一個轉眼,他驀地狠狠咬起牙關,神情猙獰,黑暗的眼眸中好像陡然升起了無限暴虐的渴望,連渾身的肌肉和筋脈也都因為他的激烈怒火而賁張起來,看上去宛如被魔神附體一樣……
這副模樣,與他往日里的陽光健康形象截然相反。
午軒暗皺眉頭︰極夜陰胎!
午軒本是要讓許盛陽多听多看增長閱歷,免得許盛陽日後因為心地純良而被人蒙騙,之前幾天午軒都是這麼做的,卻不料今日極夜陰胎突然趁著許盛陽的憤怒之機毫無征兆的強烈作了起來。
午軒剛要說話,突然靈覺一動,感應到有人隱身而來。
石君友。果然是他。
午軒當即以此為借口,傳音道︰「有人來了,是石家的人。我不願見他,我們離開好?」
許盛陽雙眼微微充血,強健的胸膛起伏加劇,有一種暴躁得想要殺人的沖動。但是一听午軒說話,他當即驚醒,急忙強行按捺住激涌的強烈情緒,勉強笑道︰「哦,好。咱們就這麼走開?」
午軒化光而飛,傳音道︰「石君友憐香惜玉,不是急躁嗜殺的人,不會貿然出手傷人。」接著他幾個轉眼就隱身遁入了附近最大的城市之中,在酒店附近的無人處無聲無息的顯化出來。
許盛陽閉著眼楮有點焦急的行功克制滿心的暴躁情緒,額上滿是汗水,沒有余力再把靈覺掃向洞天之外,卻還分心認真的應著午軒的話︰「哦,那咱們走吧。」
許盛陽知道自己的暴怒和暴虐情緒來得太過于突兀和激烈,料想又是極夜陰胎搗鬼,他心下又急又惱,連忙行功想要恢復平靜,但是極夜陰胎對他身體的作用何曾那麼簡單過?此時他心里的狂亂暴虐之怒全都是被極夜陰胎增強了的真實情緒,這些情緒的源頭完全是自他的本心。
本心情緒最難消除。愛情就是典型的實例。
午軒見他遲遲無法平靜下來,連行功時靈力都有了紊亂的跡象,生怕他行功出了岔子導致內傷,只得再以靈覺卷起水墨洞天中的風雪,將之化為一股清涼的氣流包裹住許盛陽。
許盛陽只覺門外一陣涼風拂來,宛如醍醐灌頂,立即澆熄了他所有不理智的情緒和念頭。
許盛陽輕松下來,還有點難為情︰瞧這一驚一乍的,太顯得哥不成熟了。
午軒卻心情凝重︰又壓制下去一次,下次極夜陰胎作起來,必然更為劇烈,到時再壓制下去嗎?這種「太陰」境界的靈物奧妙莫測,如此連續壓制的話,難保不會對許盛陽造成無形的損傷。
午軒心念電轉,窮盡腦力的想要找到解決之法,但是對付極夜陰胎這種沒有靈智的靈物,水墨洞天中那座有著降魔之意的石屋無法起效,禪印菩提也無法驅除它,他能有什麼解決之法?
他是想去通冥叟那里探一探,卻也不能貿然行動。他雖有四火五禽扇,但他目前的綜合實力還不足以在通冥叟那個滿是符陣陷阱的老巢里來去自如,一個不小心,他有能把自己都陷進去。在那里他也不能動用水墨洞天畫卷來保命藏身,否則極能會被年老成精的通冥叟瞧出貓膩來……
剛剛那兩個男人,周格和周鵬父子倆,就算他們都是通冥叟的徒子徒孫,午軒拿他們也沒有什麼用處。更何況出竅境界的周格已經被廢了靈根修為。不過,陳青如果還是跟了石君友,石君友如果也是當真寵愛陳青,那麼午軒日後想要對付通冥叟那老魔時,或許還能得到點助力。
石君友本身的出竅修為或許還不夠看,但他是石家少有的幾個能進入王稻恩隱修之地的人之一。因為石君友不知用什麼法子討得了王稻恩的獨子王松意的喜歡,在石家三代里,他的地位便僅次于石振;在消息靈通的修行者們眼中,他便是個不能輕易得罪的。通冥叟必然也對他有些顧忌。
不過,石君友圓滑知機,自在逍遙,無憂無求,想要用一用他,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午軒細細想罷,心下暗暗一嘆︰暫時只能做些別的事情讓許盛陽分一分心了。極夜陰胎能夠引動和增強的只有負面情緒,什麼事情能讓許盛陽開心?小事不說,大的方面……
午軒腦中驀地升起一個念頭,緊接著卻又微微皺眉。
許盛陽搬運靈氣修行片刻,確定自己徹底平靜了才睜開眼楮,突然他腦中靈光一閃,便一挑濃眉,笑著問道︰「午軒,剛剛極夜陰胎作,是你在幫我吧?我以前沒見石屋里吹進過涼風。」
「嗯。」午軒隨口應著。
許盛陽又笑,剛要說話,卻突然笑臉一僵,臉皮紅白交加起來。他想起來,今日上午他那齷齪色心被極夜陰胎挑動起來的時候,他半晌都無法自己行功冷靜,也是得了這麼一股涼風幫忙,他才藥到病除的恢復如常……那時候他兩腿間的東西是猙獰抖擻啊!他腦中白了一下,完蛋了……
午軒看他神情變幻,眼中滿是驚慌,心中一動,便猜到他在想著什麼。
許盛陽心里七上八下的,強自鎮定下來,低下頭想著︰不要慌不要慌,男人突然升起*不是最正常的嗎?沒事的沒事的,我不是花痴娘們兒,我是爺們兒,午軒絕對不會猜到我當時在意yin他!
午軒看著他自以為不被人察覺的糾結模樣,有點無語的感覺。
他剛才還想,如果許盛陽敢趁機跟他告白的話,他要怎麼應下?是看這情形,許盛陽除非借來一顆龍膽揣在懷里,否則他只怕能暗戀他十年以上都不敢表露出來。
午軒便有種微妙的怒其不爭,暗暗嘆息著想︰熊孩子,二缺,磨磨唧唧,我都做好心理準備了。
面對一個這麼赤誠卑微的暗戀著他,深受極夜陰胎威脅,卻又一到他面前就自作聰明著犯傻的膽小鬼,午軒不做好心理準備也不行。其實午軒也不是完全的、徹底的做好了所有心理準備……不過,只要許盛陽不立即想要跟他上床,平時想跟他親密一點,抱一抱什麼的,午軒想,他應該都能接受。
那樣的話,許盛陽這二缺會不會只剩滿心歡喜,再沒有能讓極夜陰胎抓住機會作的負面情緒?
「出去洗漱,準備吃飯,菜很快會送來。」
午軒打點好一切,神魂遁入水墨洞天回歸肉-身,看了許盛陽兩眼,拎著他出了洞天。
「哦。」許盛陽乖乖的被拎出去,見現身的地方又是酒店里最為舒適和安靜的那種豪華套房,而午軒的神態舉止一切如常,看來午軒果然是不知道他的齷齪心思。他便迅速鎮定下來,露出個一如既往的陽光笑臉,沒話找話說的玩笑道,「款爺啊,哥傍上你真是太享福了。」
說完才感覺這話有點曖昧。
他連忙閉嘴,灑月兌狀的用力扭扭脖子,還擴了擴胸,同時不動聲色的偷偷留意著午軒的神態。以往午軒都會沒有任何反應,但是這次,午軒突然抬眼看他,雙眸靜澈而純粹,宛如看透人心。
許盛陽心頭一突,笑容差點再次僵住︰「那個,我是說,上什麼菜……」
豬。
午軒微微蹙眉,收回目光,拿起遙控器,平靜的打開了電視。
許盛陽站在那里,總感覺好像錯過了點什麼似的。他想了想,沒想出個所以然,便磨磨蹭蹭的靠近,故作自然的坐到午軒旁邊,像以前那樣的爽朗愛笑的跟午軒聊起天來,想再逗午軒開心。
午軒一句都沒理他。
吃飯時,午軒神情淡淡的,心里做出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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