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滄郎是暮雲城水音門的上任門主。原來,乾坤八卦瓶尚在南海之中埋沒不為人知時,水滄郎不知為何,被困在寶瓶之中接近十年。水滄郎受困于寶瓶,無法將寶瓶煉化,好在寶瓶無主,他才能苟延殘喘。水滄郎無法月兌困而出,日漸被寶瓶困殺消磨,為求生存,他竟狠下心來迎合而上,將自己的神魂煉入乾坤八卦瓶中,作為一種類似器靈又不是器靈的存在,依附寶瓶,苟活于世……
類似器靈,是因為他的神魂依附並受制于寶瓶;他又不是器靈,因為他無法催使動寶瓶分毫。
他是為了求生而把自己煉成了寶瓶的附庸奴僕。
如此一來,符茂得了乾坤八卦瓶,煉化之後,水滄郎這名顯化強者便直接成為任他驅策的忠僕。
而今,午軒提前來到南海,便是要提前找到那只寶瓶,將那件本將屬于符茂的異寶和僕從收歸己用。若是此行順利,日後他再與符茂有什麼矛盾,需要斗法時,他以把水滄郎派去,再將乾坤八卦瓶取出,如此對敵,也能稱得上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回報當年那一茬的恩怨。
「午軒,除了類似死火山的半生半滅特征,還有你說的那些奇怪跡象之外,還有沒有什麼別的跡象?」許盛陽將靈覺探出水墨洞天,努力幫午軒查找乾坤八卦瓶對其周圍環境的衍生異狀。
「有,但那都是細微跡象,你的靈覺不足以察覺,不說也罷。」午軒帶著淡淡的笑意騙他。
「哈!你又打擊我!」許盛陽握拳示威,笑得低沉悅耳。
「你以靈覺觀賞海景吧,我自己慢慢尋找就夠。但凡有意,那樁異寶尋找起來就不算多難。難只難在它能內斂靈性,如果不知道它的存在,極能從它前面飛遁而過也只會把它視而不見。」
午軒與許盛陽說著話,逐漸變換著搜索地點。
乾坤八卦瓶是符茂家族的一位低級修行者在海底做工,開采新的藥田時現的。那位低級修行者或許是自知無法煉化寶瓶,生怕懷璧其罪惹來禍患,便將之獻了上去,讓寶瓶落到了符茂手中。
符茂家族日後將要開采的十幾塊新藥田在什麼方位,午軒基本知曉個大概,他便換著地點挨個搜尋。不過,海底地貌復雜,偶爾還有南海二城修行門派標記靈藥的零散禁制,遠處清晨過來的采藥人也沒有全都離去,午軒不願驚動誰,所以搜尋得不僅細致而且謹慎,便費了不少時間。
日頭逐漸西斜,海面上金燦燦的。
海底五彩繽紛,一道微光來回往復著無形無跡的飛掠而過。
「哎午軒!」
許盛陽靈覺掃過一處地方,突然莫名的心有所覺,他精神微震,卻見午軒一如既往的徑直飛遁了過去,他連忙叫住午軒,「午軒,你去看看那里,有紫珊瑚的那個地方。我瞧著有古怪。」
「哦?」午軒並沒有察覺到類似乾坤八卦瓶存在的跡象,但他尊重許盛陽的意見,便反向飛遁回他剛剛路過的有紫珊瑚搖曳叢生的地方。他停頓下來,隱身顯化,仔細探察,目光洞悉海底的細微縴毫,卻只看到大片大片的嶙峋怪石。他並不取笑許盛陽,只認真的問,「你說的是哪里?」
「那塊有點圓的石頭下面。」許盛陽有點訕訕的,他凝眸用靈覺仔細掃探,卻沒有看到任何東西,也沒有剛才的那種奇怪的感應了。他料想是自己反應過度,但午軒問話,他就老老實實的回答,「我剛才感覺那塊石頭下面有什麼東西。」又笑,「難道是我盯看得久了,眼花繚亂,產生幻覺?」
午軒見他神情,想起封印水墨洞天畫卷的金色包裹,以及封印庚金降魔棒的陰暗黑石。
莫非乾坤八卦瓶果真又是這種狀況?
午軒此前便想到過這一點,但乾坤八卦瓶能困住水滄郎,說明它不是被封印的狀態。何況就算它是那般情況,午軒也沒有解決之法,只能搜尋得加倍認真。
午軒當即施法,以氣息隱匿的幻象覆蓋此處地方,然後揮了揮手,便輕輕的把許盛陽靈覺所指的紫色珊瑚和嶙峋怪石移開,他的目光和靈覺一起關注著石頭底部。而那些分明普通至極的紫珊瑚和怪石剛被他搬開,午軒便察覺到有一股莫名的隱匿之力消散不見。
許盛陽也在水墨洞天中凝眸盯著石屋地面,仿佛目光能夠看穿地面似的,他的靈覺也細致的掃探著怪石下方,隨著午軒以靈力將怪石搬走,他驀地看到一物︰「哈!真有一個瓶子!」
那里的確有一個瓶子被固化的泥沙包裹著,被厚厚的水底青苔覆蓋著,斜躺在泥沙中,肉眼看去只能看到不怎麼明顯的長瓶輪廓,一只螃蟹正趴在瓶身半腰上悠閑自在的轉動著兩只突眼。
沒了那股無法言說的隱匿之力,這只塵封海底的寶瓶便顯露在午軒和許盛陽二人的靈覺之中。
午軒靈覺穿過泥沙青苔,看清瓶身︰一尺三寸長,細長瓶頸,窄口窄底,中間拳頭粗細。
許盛陽眼眸 亮,也用靈覺打量著寶瓶,瞬間看清,這只瓶子是雲霧繚繞般的玉白色,瓶身上若有似無的鐫刻著玄奧的八卦符印。他心中有底︰總算又幫到午軒了!這是他和午軒一起尋到的寶物!
這個認知讓許盛陽通體舒暢,有些類似小羞澀的微妙興奮。他暗暗歡喜著,臉上卻淡定的忍著不露聲色,只自濃眉微挑,輕笑著確認著問道︰「午軒,這個寶瓶是不是你要找的那個?」
「嗯。」午軒已經在周圍設下了防護符咒,正在謹慎的檢察寶瓶周圍是否存有陷阱。他臉上微顯笑意,傳音道,「這是乾坤八卦瓶,也是你的機緣。不過,你目前沒有能力煉化它,待你晉升到出竅境界,有實力煉化和掌控其中的兩三道禁制,我再把它交給你。努力吧。」
「以後給我?哦,好!我一定努力修行!」
許盛陽擲地有聲的應著。什麼機緣不機緣的,許盛陽根本沒去在意,還是那句話,他整個人都是午軒的了,午軒給他的東西不也還都是午軒的嗎?午軒都在他神魂上簽下契約證書了……聯想到其它地方,許盛陽還真有點小羞澀,但他隨即看清現實,便又微覺黯然,轉而斗志昂揚︰拼命修行吧!
乾坤八卦瓶,瓶內自有乾坤,能收攝人畜妖邪鬼怪困在瓶中消磨煉化。
當年乾坤八卦瓶是那位低級修行者的機緣,卻被那人獻給了符茂。
如今它竟成了許盛陽的機緣。
午軒細致而迅速的檢查完畢,確認乾坤八卦瓶周圍並沒有禁制陷阱,但它為何能困住過水滄郎?為防還有不知名的危機,午軒又在自己身上加持了幾道符咒,而後才謹慎的隔空將寶瓶攝來收起。
沒有任何意外生,看來當初水滄郎被困之事另有玄機。
午軒輕輕搬回紫珊瑚和怪石,完美的抹消掉所有痕跡,最終神魂化光一閃,飛遁消失不見。
這里的紫珊瑚和怪石依舊奇異的美觀,苔蘚遍布,自然而然,好像從沒有誰到來過。
……
夕陽降落,夜色下垂。甫節城華燈初上。
甫節城西南臨海的地方,伏蛟派和南山門的緊張局勢一觸即。
「咦?」
一座高樓頂層,形貌優雅的美婦若有所覺,緩緩放下白子,舍了棋盤,踱步走到落地窗前。
「霞妃大人?」之前與她對弈的男子溫文爾雅的喚著她,見她不理,便走過來,順著她的目光往下方街道上看去,卻並沒有看到什麼引人注目的情況。他溫柔的輕笑著問,「您在看什麼?」
那位名號為「霞妃」的美貌婦人秀眉輕蹙,似是被他所擾。
男子心中一驚,便不敢再出聲。霞妃是甫節城「紅蓮會」的會主,也是顯化巔峰的強者,仙子般的人物。男子雖然資質不凡,年紀輕輕便已有出竅境界,卻也只敢默默仰慕霞妃這等仙子。
在霞妃眼中,遠遠的街道邊,正有一名青年道人從容而來。
甫節城是南海二城之首,剛到傍晚便已亮起炫麗的霓虹,處處火樹銀花,顯得光怪陸離。就在如此車水馬龍的街邊,這位道人猶如閑庭信步,形貌意態看不細致,只知他欣賞著人間夜景,看似緩緩而來,卻幾個轉眼便走過數百米,路過這座高樓時還微微點了點頭,而後不疾不徐的走了過去。
道人後面還跟隨著一名精健少年。那少年劍眉星目,眸光堅定,朝氣蓬勃,行走時虎虎生風。
這兩人應是師徒,身上都沒有半點符咒掩蓋的跡象,但在那道人的修為意境之中,他們卻猶如夜色一般融入到這方天地里面,自然而然,和光同塵,所有修為不足的人都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
霞妃右手優雅的托著左手手肘︰華夏何時多了這麼一位道韻氣息皆都陌生的顯化巔峰強者?他來得倒也算是光明正大,但若非我要來看南山門和伏蛟派的熱鬧,哪里知曉這等人物的到來?
華夏海陸之地,神人以下的修行者中,其它境界不說,因為顯化境界的小成、大成、圓滿、巔峰四個小層之間兩兩差距極大,相鄰小層之間的瓶頸都難以突破,所以顯化巔峰的強者都是有數的。
霞妃若有所思,那名男子靜靜地看著她,眼含痴迷之意。
霞妃轉眼瞥他,微微一笑︰「也不知是從哪個深山老林里走出來的老怪,偏要化作俊郎模樣,真真是個好不知羞。我且看看他是要去伏蛟派,還是要去南山門。然後才有熱鬧來瞧。」說罷,她又是一笑,身上毫無征兆的微光一閃,瞬間便已化為神光,隱匿而去。
只留男子還站在窗前,沒听懂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怔了一怔,悵然若失。
午軒這是首次正式在修行強者面前現身,也是首次正式走入靈異圈的某個爭斗之中。
午軒沒了曾經的靈根痛楚,重歸顯化境界之後,他在尋寶的同時,也在清靜靈台沉心悟法,深入領會修行道理。漸漸的,如同撥開雲霧看清重生前身在局中的模糊地方,他恍然覺自己最初的隱世之念是多麼的一廂情願。
要在這方世界修行有成,就不能一直與世無爭的隱世下去。哪怕神人也難免需要在某個時候露出一面動一動筋骨,何況是他?
更別說他還要在世間堂而皇之的賺取願力,要去通冥叟那里探一探極夜陰胎的相關內情,要應對即將來臨的靈異圈風雨,要殺死恨之入骨的仇敵,要尋求堪為友的盟友……
上次靈異圈的動蕩開始于晚清,那次是凡俗間改朝換代,靈異圈也同時進行了一次大清洗。
自晚清末年到現在已過百年,下一次的靈異圈清洗不會像上次那麼嚴重,但也不能掉以輕心。在再次到來的靈異圈風雨中,除非有神人庇護,否則只怕沒有誰能完全獨善其身,多多少少總會被影響到一些。他要做的事情那麼多,更不能安然隱世不受牽連。
與其到時候被迫現身被動防守,還不如現在就現身出來未雨綢繆。
不過,他要現身,就必須以一個顯得光明正大的方式,最多換個身份露面來掩護真身,不能有更多的隱匿了。否則,說的好听些他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但在強者眼中,他那般行為偶爾為之還是以理解,始終那樣的話就未免落于鬼祟,容易讓強者心生防備,終究難以成事。
好在他已取得諸般寶物,而神人應當都于天涯海角隱世不出。至少南海二城沒有神人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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