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玉雙足在馬上一借力,復又重新躍了起來。
只是他躍起之時,雙手左右齊出,左取雕弓,右挾金箭,速度奇快。
蕭遠只來得及驚叫了一聲,納蘭玉已奪了弓與箭,凌空躍起。
四周的家僕圍過來,咆哮呼號,揮刀舞劍揚鞭子,馬嘶狗叫之聲大作,但納蘭玉從馬上躍起,人在半空,刀劍鞭子,一樣都夠不著他。
納蘭玉躍起的身子在空中翻轉,雙手猶能彎弓搭箭,無比穩定。
沒有人相信,一個在空中翻騰的身子可以拉得開硬弓,射得準強箭。
寒光疾閃,憤怒的大吼,變做驚恐的大喊。
納蘭玉身在半空,一弓架雙箭,射出的箭仿佛超越了時間和空間,眾人只見弓弦微張,而箭已射中目標。
一箭射中蕭遠手上的馬鞭,箭上的力道震得他虎口裂開,鮮血流淌,一箭身中蕭遠頭上的金冠,冠落發散,而蕭遠更是嚇得連叫都叫不出聲,直接從馬上跌了下來。
一片驚呼聲中,蕭遠手腳亂揮,在地上跌個灰頭土臉,而同一時間,納蘭玉也雙足落地。猶自弓開滿月,箭在弦上。
剛才他突然出手,從蕭遠的箭壺中挾走了三支箭,在半空中就射出兩支箭以立威,此時唯余一箭在手,遙指蕭遠。
他這神乎其神的射術已經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四周的誠王手下,呼嘯叫囂,揮刀舞劍,卻沒有一個人敢靠近他。就連蕭遠在地上,掙扎著要起來,也覺一陣冷意浸骨而來。
那遙遙指定自己的神箭,似是隨時會穿透自己的咽喉,令得他連要從地上站起來的動作,都無法繼續下去,只是面無人色地望著納蘭玉。
此時納蘭玉雖仍在重圍之中,但他先示之以弱,消除蕭遠的防備之心,然後突然奪得弓箭,以神射立威,震住眾人,他一箭指住蕭遠,就沒有人膽敢做出任何攻擊他的舉動。
滿街燈光煌輝一片,月華如水,映照在他的身上,卻都不及他此刻張弓待射的風彩英姿。
「你狗膽包天,敢對誠王殿下無禮?」
「你還要不要命了?」
「快快放下弓箭,給王爺磕頭賠罪。」
四周眾人叫喧不斷,有幾個人忍不住靠近兩步。
納蘭玉眼神牢牢看定蕭遠,聲音清銳如冰石相擊︰「小心一點,我的力氣不大,膽子更小,一受驚,這弓就拉不住,箭說不定會往什麼地方射出去。」
四周所有的叫喧立刻停止,誠王下屬無不冷汗直冒,連呼吸都不敢放大聲。要是蕭遠有什麼事,他們的身家性命,自然也就跟著灰飛煙滅。
蕭遠臉色鐵青,在地上半撐著身子,想要起來,卻只覺整個身體被納蘭玉的箭緊緊鎖住,任何動作,都會引來那一箭穿胸,竟是只能僵在地上了,臉色鐵青︰「納蘭玉,你敢好大膽子,竟敢在大楚國都之內,如此放肆?」
納蘭玉如玉的臉上,滿是凜然之色︰「我是大秦臣子,身在異國,怎能容人辱及主上。若不懲戒,天下豈不道我大秦可欺。更何況,大秦大楚,本是友邦,為大楚國教訓狂妄無知,冒充王爺的無恥匪類,乃是份內之事,並不需要什麼特別大的膽子。」
蕭遠又氣又急︰「誰不知我是堂堂誠王,你敢說我假冒,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不想活的是你才對?」納蘭玉眼神若箭言詞勝箭「誠王殿下,乃是大楚國先皇之子,當今皇上的兄長,是大楚國棟梁之材國之柱石。豈有不愛護百姓的道理。可你卻縱馬于鬧市之中,踐踏稚兒身體而若平常,如此窮凶極惡之徒,怎麼可能是親王之尊的貴人。大楚皇上仁愛萬民,攝政王更是治國有方,又豈會容忍如此敗類高居王位。你說你是誠王,除了你的手下,有哪個百姓認得你這個誠王。」
此言一出,一眾百姓個個退後,大家心中都惱恨誠王,恨不得多讓他吃點兒苦,自然個個默認納蘭玉的說法,誰也不肯為他做證。
高樓之下,蕭逸眼看轉瞬之間,情勢易位,納蘭玉以少年之身,在眾人圍困中扭轉局勢,輕易震住所有人,又用一番話,逼住了蕭遠,忍不住也深深嘆息。
「好一個納蘭玉,好身手,好神箭,好聰明,好辭鋒,天下間,還有什麼人,敢僅僅視他為孿童男寵。」
蘇慕雲也暗暗點頭,納蘭玉那番話,說得太巧妙了。
以蕭遠的身份,納蘭玉縱然受辱,也絕不可以隨便就張弓搭箭對著他,如此一來,大楚國為了維護皇室的尊嚴,必須追究。但納蘭玉若不動手,後面的羞辱只怕更加不堪。
可是他輕輕一番話,就把責任推得一干二淨。他認為楚國的誠王,皇帝的哥哥,必是了不起的好人賢王賢臣,而隨便踐踏百姓的,肯定是壞人,壞人一定不是誠王,即自稱誠王,就必是冒充,他做為友國的使臣,當然要出手,制止冒充者敗壞誠王的名聲。
說起來,倒是一番好心腸,只有功而沒有過。而且讓人無法反駁,若是反駁他,就等于承認,誠王是個壞人,皇上一點也不仁愛,攝政王更加不懂治國。
這種同時得罪三個大人物的話,哪個敢說,就是誠王蕭遠本人,都不能當著無數百姓說出目無皇帝和攝政王的話。
雖然納蘭玉的聰慧連蕭逸和蘇慕雲都認同了,但他本人,卻是有苦自己知。
納蘭玉雖然巧妙得扳回了局勢,表面上似是佔了上風,但情勢對他依然不利。
他用言語逼往蕭遠,用弓箭懾住眾人,但他終是不能真的射傷蕭遠。他手中只有一支箭,身邊卻有二十多個敵人,虎視眈眈。
但人的力量總是有限的,拉穩強弓,可不是件輕松的事,只要他力量一松懈,無論是控制不住把箭射出去,還是松手,讓箭落下來,威脅的力量一去,其他人就會毫不留情撲上來,而蕭遠身為誠王,若是中箭,大楚必須追究,縱然不中箭,他受辱若此,也絕不會放過納蘭玉。
這一點,身在神箭威脅下,心驚膽跳的蕭遠還沒來得及想到,其他害怕得面無人色的手下,也沒意識到,
可似蕭逸和蘇慕雲這樣的才智之士,卻是很輕易地就把握住了全局。
蕭逸心中天人交戰,考慮是隱藏身份,袖手不理,還是應該出面阻止一件,可能會最終引發兩大強國刀兵相向的禍事發生。
不過,他還沒有來得及下決定,已經有人大笑著為納蘭玉喝彩叫好。
「好一個納蘭玉。」一陣熟悉的笑聲和響亮的掌聲之後,容若的身影直接從三樓落下。
蕭逸和蘇慕雲互望一眼,心中驚疑不定。
想不到,這個小皇帝,在忽遇暗算後,不去追究凶手,卻大膽得從高樓躍下,想要幫助納蘭玉。看來他也明白,拉攏大秦的重要性,竟真是好膽識,好謀略了。
但事實上,他們真的高看了容若。
容若開始為了救納蘭爬出窗來,想要跳下去,可是懼高的毛病發作,頭暈眼花,雙手死抓著窗欄,再也不肯松手。
長街之上的局面,卻在轉眼之間,情勢大變,納蘭玉控制全場,一弓一箭,威懾眾人,淡淡言辭,穩住局面。
他心中一陣痛快,情不自禁,叫出好來,同時拍掌。
雙手忘形地拍在一處,再沒顧得上抓住窗沿,身子一晃,就沒能在窗子上坐穩。
他根本就不是為了什麼深遠的政治目的跳下去英雄救美,而是一時頭腦發熱,失去平衡,扎手扎腳,手舞足蹈,直接掉下去的。
上一刻他還在笑著為別人喝彩,下一刻,忽然間身子凌空,沖著又冷又硬的地面直掉下去,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毫無皇帝威儀的尖叫。
一道白影穿窗而出,後發先至,在半空中攬住了容若的腰,輕若無物地降到地上。姿態曼妙如仙。
性德白衣黑發,容顏如畫,映著長街燈光,漫天星月,竟是月中神子,降落塵世,風華絕世,剎時間,便把納蘭玉的風彩搶走一大半。
容若手腳發軟,靠在性德身上,連喘了好幾口氣,臉上的血色才恢復了一些。雖說是有性德在,他根本不必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但天生懼高,自高處跌下來的,強烈的恐懼還是讓他心驚膽跳了好一陣子。
滿街的人都愕然望著這突然從醉月樓上跳下來的兩個人。
其中,蕭遠和納蘭玉都是見過皇帝容貌的人,兩個人一看清容若的樣子,一齊驚呼出聲。
納蘭玉驚見楚國皇帝,心中猶其震驚,手上力量一松,弓箭垂了下來。
其他誠王屬王,不肯放過這個機會,一齊撲了過來。
蕭遠卻已厲聲大叫︰「住手,誰也不許動。」
听到喝聲,誠王的一大堆手下,急急忙忙停住動作,有那撲得猛沖得疾的,無法收住腳,停住手,只得往旁邊一側,不對準納蘭玉,自己卻扎手扎腳,跌了個狗吃屎。
容若已經恢復鎮定,看著一下子,就有好幾個人跌倒慘叫,愈覺得高興,上前來,一把就挽住了納蘭玉的手︰「納蘭公子,真巧,咱們又遇上來,這麼好的機會,我們一起來逛夜市。」說著拉了納蘭玉就走,竟是看也不看蕭遠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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