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得一知己,死又何憾。」
容若太高興,喝得也太盡興了,人被性德扶住,還在擺手跺腳晃腦袋地學著電視里的好漢,大喊著非常豪氣的話。
「你醉了。」性德冷冰冰道。
「我沒醉。」所有醉了的人,都不會承認自己醉了,容若當然也不例外。他義正辭嚴地為自己分辯︰「誰說我醉了,我才沒醉,剛才,我還和納蘭玉在一起吟詩聯句,還親自送了韻如回甘泉宮。」
性德挑挑眉,也就懶得提醒他,和納蘭玉聯的句,人家吟七律,他愣能回人家三字經,就更不必說去甘泉宮的一路上,這位皇帝完全是靠可憐的皇後一雙玉手扶著,才沒直接似爛泥一團,癱在地上了。
性德半扶半抱著容若進內殿。容若還在他懷里揮手踢腳,拉長了聲音喊︰「萬兩黃金容易得,知己一個最難求,我今天總算明白古人的感嘆是為什麼了。」
性德扶他坐到椅子上,直接把宮女侍月辛苦做好的醒酒茶,用最簡單有效的方法,潑到容若的臉上︰「現在醒點了嗎?」
還別說,醒酒茶潑人,居然真的比一口一口喝下去更有效一點。
容若好像醒了一大半了,用袖子拭著臉,哀怨地瞪著性德︰「你你你你就是這樣照顧我的嗎?我就不信,你的程序是這麼要求你的?」
「程序要求我照顧好你,其中當然包括在你喝醉時,用適當的手段,讓你清醒一點。不過,這適當的手段到底是什麼,程序是不會規定的。」性德漠然的語氣,冷冰冰的話,足可讓容若氣至吐血。
不過,和無情無緒的人工智能體生氣,自然是非常不智的事。所以容若在怒瞪了性德足足三分鐘而無效之後,不得不放棄繼續虐待自己的眼楮了。更何況,今晚真的太高興了,尤其是在知道納蘭玉竟然相信他之後,酒更是喝得多了,一杯醒酒茶,份量還真不夠。
醉意剛壓下去,又涌上來,頭又開始暈,不但暈,而且痛。他忍不住抱著頭,哀號了起來,也就更加顧不上表達憤怒了。
性德明顯對他的痛苦絲毫不同情,淡淡說︰「你一向不是太容易生氣的,這次為了聯姻的事太過動怒,後來又過分高興,情緒轉變太快,又猛喝酒,不醉也難。」
「我當然要生氣。」容若忍著頭暈和煩躁,努力地說︰「這種無端把責任放在無辜女子肩上、不公平的事,我不應該出面打抱不平嗎?
自古以來,聯姻別國的女子,都是和不幸聯系在一起的。像文成公主和松贊干布那樣千古傳揚的美事,對于當事人也一樣是悲慘的。年紀輕輕的少女,永別故土,離開父母,嫁到異國,才一到丈夫家,人家的大老婆赤尊公主就先給一個下馬威,然後一輩子面對年紀可以當她爹的丈夫。丈夫死了,又因為兩國再起干戈而無法回轉故土,虧得後世連續劇為了劇情需要,硬要演一個少女對五十歲的男人一見鍾情、情深愛重。我不能讓我的姐姐和秦國的安樂公主也落得這樣的下場,就算後世有再多的美名,又有什麼意思?」
他越說越激動,站起來,揚眉作勢,很有點兒要振臂高呼的意思,奈何,頭重腳輕,暈暈乎乎,最後還是跌跌撞撞,半扶著所有的椅、桌、柱、牆,走到他的龍床前,往上一趴,也不月兌衣,也不月兌鞋,順手把被子往身上一裹︰「我為納蘭玉高興,更是合情合理,我總算踫到個肯信我的人了,還不應該高興嗎?」
明明是很理直氣壯的話,因為躺在床上、裹著被子,那說話時的氣勢和效果,自然而然就打了大大的折扣。
性德無聲地走近他,伸手扯了扯被子。
容若更加地把被子卷緊︰「不要吵,我要睡覺,我頭痛死了,明天再和你理論。」
性德再拉了拉被子。
被子理所當然地卷得更加緊了,而被子里的人,自然又嘟噥了一番听都听不太明白的話。
性德搖搖頭,也就不理他這樣睡覺會不會生病的問題了。
「好,你睡吧!反正明早還有大事,早點睡也好。」
「不管什麼事,睡覺最重要,明天的事,明天再管。」容若根本沒細听性德的話,酒醉後的腦袋,自然也就不會回憶、不會深思了。
他喃喃地回應︰「今晚有覺今晚睡,哪管明天」
聲音漸漸微弱,再也听不見了。
不理。
扯被子。
卷緊。
「聖上。」
更加不理。
再扯被子。
再卷緊。
「陛下!」
頭好疼啊!性德到底在干什麼,再怎麼樣,也該讓我睡一覺啊!
不對,性德很少這麼恭恭敬敬地叫我的。
不過,頭還是好疼,不理他了,接著睡。
再拉被子。
拚命再卷緊。
「萬歲!」
耳朵里模模糊糊听到的聲音好像要哭出來了,不過,容若自己也痛苦得想要大哭,天啊!我的頭好痛,讓我睡吧!讓我睡吧!求求你,讓我睡一覺,我什麼都答應你。
「皇上!陛下!聖上!萬歲爺!」
「睡覺睡覺我要睡覺!」容若堅決閉緊雙眼,毫不動搖地喃喃自語。
一直站在一旁,看著一大堆太監、宮女們努力喚醒賴床的皇帝而不能成功的性德,終于看不下去了。
他一伸手,在一片驚呼聲中,輕而易舉地把容若死命卷在身上的被子扯了開去。
四周自然響起了一大片驚恐欲絕的大叫聲。
「你你你」
「大不敬!」
「大膽!」
「你不想活了。」
性德概不理會,劈手把一旁侍月端在手上,準備給皇帝洗臉的水連盆奪過,直接潑了容若滿身。可憐的美麗宮女嚇得花容失色,差點跌倒。
而另一個受害人,當朝皇帝則打了個寒戰,從床上跳起來,雙眼圓睜,無比清醒地大喊︰「誰干的?」
自然而然,嘩啦一聲,就跪了一地的人。
唯一沒跪的性德,徐徐道︰「陛下,恕卑職無禮,若非如此,就要誤了大朝時間了。」
「大朝?」**的容若眨著眼楮,宿醉的腦袋想了好一陣子,才記起來了。
今天是八月初一,依照大楚國的朝例,每個月初一都是大朝的日子,皇帝一定要上朝,哪怕是個沒親政的皇帝,做做樣子也好。
他抹了抹一腦門子的水,望了望已經打開的殿門外黑漆漆的天空,哀叫了一聲︰「天啊!」然後,開始手忙腳亂地換衣服。
做為皇帝,換衣服這種事是不用自己動手的。但容若在太虛世界里,卻一向是自己換衣的。他手腳倒是不慢,應付一般衣裳是沒問題的。可今天是大朝,要穿正經的朝服,那個繁瑣麻煩,愁得容若直皺眉頭,就差沒恨自己少生了十根指頭。
容若最後只得跺腳大喊︰「快來幫忙啊!」
這一聲喊,近身服侍他的侍月忙湊近過來,伸出縴縴玉手,為他穿衣扣帶,動作雖溫柔但卻迅速快捷啊!不愧是訓練有素的專業人士。
又有兩三個宮女過來幫忙,一件件繁瑣麻煩的禮服,就這麼輕輕巧巧、妥妥貼貼地給容若穿好了。
在穿衣過程中,虧得容若還能閉著眼楮,抓緊最後幾分鐘打盹,同時在心中痛罵古人,為什麼非得搞個什麼早朝,五更就上朝。他這個後宮的皇帝,都得四更半起來,那些在外頭的官,豈不是三更半就要起身了。
這是什麼制度?烏燈瞎火,浪費蠟燭,就算為了表現勤政,也用不著走這種形式套路,像現代人那樣,朝九晚五,多麼簡單爽利,還有利于提高工作效率。
好不容易衣服穿完,匆匆洗漱完畢,要用早膳,是萬萬來不及了。
容若順手從一大堆盤子碟子里,拿起兩個看起來漂亮、聞起來很香的糕餅,並對一大桌子不能送進肚子的早點,暗中就浪費問題和中華民族勤儉節約的美德做了一番感嘆,然後一邊大口吃著糕餅,一邊大步往外跑。
也虧得他滿嘴是餅,還能沖著性德招手,當他來到面前時,還字字清楚地說︰「性德,你有沒有覺得,你人性化了很多?」
性德冷冷斜睨他一眼,就這樣冷漠對待玩家的方式,還叫人性化嗎?
容若眉開眼笑地說︰「還不承認,就連你這個眼神,都非常人性化啊!按照常理,你應該是漠然面對一切,但不會故意整治任何人,因為你不存在動怒的可能。可是你對我又凶、又生硬,就算要叫醒我,有必要用這麼惡整的手段嗎?分明是刻意為之,故意要做出冷漠態度來,卻已經落了下乘、著了形跡了。」
「還有,上一次你進殿救我,卻又在救我之前,故意弄起一股風,害外頭的人什麼也看不清,就此救了那兩個沒輕沒重小笨蛋的命。你救我是按程序來,不過,程序也沒要求你額外弄什麼狂風吧!」
性德對他的話完完全全不理不睬,毫無反應。
不過容若也用不著他理睬,嘻嘻笑道︰「怎麼樣?就連你這種故意不理我的態度,都是明擺著的心虛。」
容若一邊說,一邊開開心心張嘴,沖手里又香又甜又好吃的餅,重重咬了下去。
玉階九尺,丹青炳煥,容若冠冕華袞坐在金龍椅上,望著玉階之下的文武百官。
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的確很容易讓人陶醉。也難怪古往今來,所有人都前僕後繼,沒命地爭權奪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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