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肖鶯兒和松風的左右護持下,容若離開靈堂。
本以為在後院找一處清靜院落休息,沒想到,二人還是一直引著容若走好長的路,重又回到昨晚還是殺人現場的明心樓。
容若挑挑眉,沒有說話,只默默看他們的動作。
肖鶯兒和松風最後推開了連通密室的明若離臥房。
一直跟在容若身邊的蘇良叫了起來︰「不對吧!昨晚這里剛死了人,要他睡在這里嗎?」
容若微微一笑,走進臥房,然後看向肖鶯兒和松風︰「有什麼事,說吧!」
肖鶯兒面露敬佩之色︰「主人知道我們有話說。」
「我只是知道,要接手日月堂這麼大的組織,絕不是一個晚上,接見幾個人這麼簡單的事,明若離能牢牢把日月堂控制在手上,應該有他自己的方法吧!」
肖鶯兒點點頭︰「主人明見萬里。」
容若微嘆一聲,對于肖鶯兒這種恭敬的態度,恭維的語氣,實在太不習慣。就算是在皇宮里,自從他主持蕭逸大婚之後,也很少有人用這種態度來對他了。
只是現在,他初掌日月堂,不好太放浪形跡,反而讓肖鶯兒心中忐忑,就算裝,也要裝出個高高在上的威嚴樣子,努力繃緊臉上的皮,不讓什麼過于活躍的表情出現,倒是更加辛苦,此刻也只冷冷道︰「說吧!」
肖鶯兒微一遲疑,松風看了看蘇良、趙儀和性德。
容若自己雖不在意,卻知這兩個人,是絕對不肯在外人面前,暴露日月堂至高秘密的,所以並沒有立刻反對。
蘇良和趙儀,臉上都露出憤憤之色,顯得有些不太甘願。
性德信手拍拍二人的肩膀,自己出房去了。
自從得性德指點,破解月流六子的劍陣之後,二小對性德敬若天人,有他的暗示,就算再不甘願,也只好苦著小臉的退出去。
容若看得幾乎笑出聲來。
房門關上之後,肖鶯兒走到明若離的臥床上,掀開被子,俯身不知在何處東按西按幾下,立刻翻起一大片床板,露出里頭小小洞天。
容若等了一會兒,見沒有什麼明刀暗箭的從里頭射出來,這才靠近過去,探頭去看。
床底下僅有七八個箱子而已。
「主人可知,這里藏的是什麼?」
「還能有什麼?」容若不以為然︰「無非是一些毒藥啊!隱密記錄啊!不公開的財款和人脈,等等而已。」
肖鶯兒與松風同時露出震怖神色,不解容若哪里來的神機妙算。
對于容若來說,這一切實在是再容易不過了。日月堂其實就是披著合法外衣的殺手組織,以他看武俠小說和武俠連續劇的經驗,這種邪惡組織,控制下屬,當然要用毒藥。有心機的江湖老大們在公開的勢力財富之外,另外安排一些隱線力量,以備不時之需,也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
他這般信口道來,卻真的把這兩個明若離生前的貼身心月復震得目瞪口呆。
肖鶯兒愣了一會兒,才俯身從床下抱起一個盒子,雙手高舉到容若面前︰「請主人驗封。」
容若細看那箱子,應該是匙鑰孔的地方,只有一個圓形的洞︰「如何驗封?」
「這幾個箱子都是前主人請巧匠制作,必須用日月寶玉當做匙鑰,才能打開。並且為防有人偷取日月寶玉,暗中開箱,每個箱子里,都有三根頭發,發上涂了遇風即燃的膠磷,只要一開箱,就會立刻燒著。這就是另一種封存標志,主人開箱後,若看不見燃燒的頭發,就證明,這些箱子以前曾被其他人打開過。」
容若不怎麼放在心上地說︰「這麼麻煩,防天防地,有什麼意思?」
在他看的所有冒險故事之中,越是隱密安全的防範,越會有神偷啊!大盜啊!各色主人公來挑戰,不管其中經歷了多少艱險,最後一定可以成功偷走東西,偷看秘密,讓原主人白費心機。
在他看來,把一件東西辛苦地藏來藏去,還真是吃力不討好的事。
他隨手把日月寶玉放在圓形特制的匙鑰孔上,果然听到機簧之聲,箱子蓋猛然彈開,箱內三點淡淡的磷火,一閃而過。
這麼微弱的火光,不會讓人錯眼看不見,卻也絕不會燒傷盒內的任何東西。
箱子里果然是大大小小紅紅綠綠,各色的瓶子。
每只瓶子上都貼了個標簽,也無非寫著「斷腸」、「碎魂」等等毫無想像力,毫無創新力的名字。
容若隨手拿起幾瓶來,看一看,又放回去。最後取出放在箱子邊上的一個小冊子,翻開一看,冊上細細說明了每一種藥的用法、配法,以及哪些人使用哪些藥,要隔多久給一次藥,怎樣用藥控制下屬,等等等。
容若一目十行地看過去,信手把冊子往箱子里一扔,搖了搖頭,把小箱子蓋上。也不等別人拿,他自己俯身,再取出一個箱子,如法炮制地打開。
這只箱子里是各種各樣的冊子,有的和外堂給他看的那些日月堂弟子名冊一模一樣,有的則記載了一些據說不列入正式名冊的人名,每個人的所在處,每個人的聯絡方法,每個人的身分、武功、能力,各項資料。
第三只箱子里,記載著所有日月堂地位稍高之人的詳細資料,詳盡到,連他們在床上做夢說什麼話,與美人歡好喜歡什麼姿勢都一清二楚。其中,自然包括了很多人的長處和短處,弱點與破綻,以及許多可以挾制他們的方法和理由。
容若搖搖頭,打開第四只箱子。
這只箱子里,記錄了日月堂外的資料。濟州城所有有名有姓的人物,不管是士農工商,全都沒有遺漏,甚至整個大楚國的各處江湖勢力,各種官方力量,大多鉅細靡遺的有記載,其中還包括了許多大人物的**密事。見不得光的丑事,不可為第二人知曉的隱事,居然在這里,全都一一記錄。
第五只箱子里,是與所有官員、各方顯要、各處勢力老大的來往記錄,一筆筆的錢款來往,數目頗為嚇人,怪不得一個半公開的殺手組織,可以弄得這麼風風光光,原來私底下打通了這麼多的關節,錢的確是萬能的。不過,暗中把這些款項全部記錄得這麼清楚,只怕那些收過錢的大人們,以後難免受制于日月堂。
容若微微冷笑一聲,打開了第六只箱子。
這只箱子里,是日月堂所有暗殺生意的記錄。日月堂有二十多年的歷史,最初成立的時候,天下還握在舊梁國手中,改朝換代,日月堂屹立不倒,生意反而越來越好。
容若微微翻看了十幾頁,已是滿身冷汗。
原來一片輝煌光明的背後,有那麼多陰暗污穢,原來那麼多道貌岸然的人背後,是多少血腥殺戮。那麼多浮華富貴,那麼多道德文章,也蓋不住一張張人面下的禽獸心。
小小幾本冊子,記載著二十多年的暗殺史。
小到兩個賣豆腐的吵架,其中一人傾家蕩產,請個最低級的殺手來殺死和自己當了幾十年鄰居,只是一朝翻臉的對頭。
大到封疆大吏為錢為權為隱瞞別的罪行,而犯下更大罪行,刺殺一品高官。
小到民間夫婦反目,兄弟成仇,大到武林中權力更替,幫派興亡,竟大都有日月堂的殺手,暗中參與。
二十年來,這個殺手組織,到底暗中推動了多少事,在它的幫助下,倒下多少高人顯貴,又崛起多少強者豪富。
只粗粗一翻,光濟州一地,竟有一大半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和日月堂做過生意。
原來,濟州的繁華昌盛背後,也有這麼大的死亡陷阱。
可是更讓容若感到心寒的事,是這小小幾本記錄冊,有多大的價值,多大的力量。表面上,明若離只是殺手頭目,這只是他的記帳冊,在另一方面,他卻是抓住了無數大人物的要害命門,如果用這東西來威脅別人為自己做事,最後會有什麼樣的效果?
怪不得日月堂武力不如蒼道盟強大,財力不如謝遠之龐大,地位不如官府顯赫,但各方面勢力無不讓他三分,忌他三分。
這人要真狠下心來,足可以把半個大楚國的天給掀翻了。
容若越看心情越是沉重,最後啪的把箱子關上,再無心去打開其他的兩只箱子。
他沉默地站了一會兒,忽然轉頭,往房門處走。
肖鶯兒喚道︰「主人,要不要另設箱封?」
「設什麼箱封?」
「確保不會有人在主人不知道的情況下,打開箱子,偷看秘密。」
「除了你們兩個,也許根本沒有人知道這些箱子,以及打開的方法,我還要防什麼。」
松風朗聲道︰「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更要避免嫌疑,請主人另設箱封。」
容若冷笑一聲,搖搖頭︰「不管多好的機關都會被破解,東**得再隱密,也會被找到。靠這些外在的有形之物,挾制天下人,到底有什麼意思。明若離一世之雄,不知是否晚晚睡得著覺,天天睡在自己的寶貝秘密上,不知是否夜夜怕人奪他權柄,推翻他的地位。這樣,就算地位高到當皇帝,又有什麼意思。真有高飛九天的雄心,也該靠自己真實的力量,展翼而飛,用自己的心,折服別人的心,真正的強大,藏在心中,又有誰可以奪走偷去。」
他打開大門,大步出去。卻把兩個被他一番話震住的人,扔在房里,動彈不得。
容若大步走出房外,卻又大聲扔了一句話進來︰「今天下午,我要所有管事人員,都到議事堂來見我,還有影部、暗部、地部、天部的殺手,通通來見我。」
肖鶯兒一怔,急忙追出來道︰「主人要見各處管理人,也是應該的,只是,四部殺手,人數太多,主人一次性全部召見,只怕不妥,有什麼事,完全可以讓屬下層層傳達。」
「這件事太大,我不放心,我交待的事,如果有心人不按我的吩咐辦完,會損及許多人的利益,不管怎麼樣,我一定要親眼見到他們。」
「可是……」
容若冷眼一掃,淡淡道︰「我記得,我才是日月堂的主人。」
肖鶯兒一怔,止步垂首,低聲道︰「是,屬下領命。」
容若繃著臉點點頭。
看得蘇良眼楮閃光,趙儀笑嘻嘻暗中沖他伸伸大姆指︰「不錯啊!終于學會耍威風了。」
可是剛剛還很威風的容若,立刻把手抬起來,打個大大的呵欠,沒形象的伸個懶腰︰「累死我了,拜托,找個安靜的地方讓我睡覺吧!我有兩天兩夜沒沾枕頭了,再不睡我就死定了。」
這副怠懶模樣,把除性德外的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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