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趙國的邯鄲城中悄然無息地多出了一家小醫館,館主是一位名不經傳的小醫師,名叫姬和,還不到雙十年華。
這家小醫館在人才濟濟的邯鄲城中並不起眼。
但離奇的是,這家醫館的醫師並不像世俗的醫師那般以常見的方式診病,而是喜好以毒藥進行治病。
這樣離經叛道的醫治方式開始並不為大眾所認同,是自從不久前那小醫師用以毒攻毒的方法治好了一名邯鄲城中所有享有名望的醫師都認為無藥救的患者後,這家醫館自此名聲大振。
姬和非疑難雜癥不治,不論多嚴重的疾病,經過他手醫治,患者最後都神奇痊愈了。漸漸地,姬和成為了邯鄲城中赫赫有名的毒醫,後來更是聲名遠播,不少絕癥患者甚至從外地慕名而來。
姬和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毒術自然引起了不少王侯貴族的注意,他們認為姬和是不多得的人才。有王侯貴族曾嘗試以重金和高職將其招攬到門下,但姬和並不為權勢和財物所打動,因此上門招賢的人都遭到了婉言的拒絕。
清晨的邯鄲城沐浴在一片和煦的晨光之中,東邊的街市一如既往的繁華熱鬧。只是,此刻邯鄲城最大的酒肆前的一幕,卻是大煞風景。
「誰準你用這種眼神看我的?啊?」
這個傲慢的聲音出自一個身著著褐色短上衣的少年。他是這家酒肆老板的兒子,也是這附近一帶有名的「小霸王」。
他的身邊圍著一群年輕的男孩,褐衣少年看起來是最大的一個,似乎是這群人領頭。他們正用嘲笑的眼神盯著一個年約七、八歲的灰衣男孩——他被一個手下反剪著雙臂壓在地上,瘦弱的身軀顯得弱小憐。
說著,褐衣少年又狠狠地提了灰衣男孩一腳,然後用力踩到他的頭上︰「嘖!居然敢偷襲我,真是不自量力。」
但是,任由褐衣少年怎樣羞辱他,灰衣男孩也只是咬緊了牙關,用怨恨的眼神緊盯著這一群人,不說話。
「你不服氣嗎?」褐衣少年冷笑了一聲,俯,居高臨下看他,傲慢地說道︰「手下敗將,也敢三番四次來挑釁我!」
灰衣男孩終于被激起怒氣一般,猛地抬起頭,滿臉憤懣地大喊出聲︰「當然不服,你不過是仗著人多……」
他話未說完,褐衣少年已經一腳踩到他的頭上,毫不客氣地譏諷道︰「那你認為那個最厲害的人是誰?你嗎?」
周圍的男孩都竊笑起來。
被踩在地上的男孩臉上滿是屈辱的神色,但他依然倔強地說︰「不管是誰,總不是你!有本事跟我單——」
褐衣少年臉色一沉,一把揪著灰衣男孩的衣領將他從地上拖拽起來,用力扇了他一記耳光︰「你這個廢物,有什麼資格說我!」
「放——」
灰衣男孩拼命掙扎起來,試圖從褐衣少年手中逃月兌,卻有什麼從他身上掉到了地上。
那是一塊黑色的玉牌。
灰衣男孩的神色立刻變得慌亂起來。
「呦,沒想到你這個窮酸的臭小子還有這種東西?」褐衣少年一愣,隨即笑了一聲,彎腰去撿那塊玉牌。
灰衣男孩趁機睜開了褐衣少年的手,撲到地上,死死捂住那塊玉牌︰「這是我的,不準踫!」
「給我!」
褐衣少年惡狠狠地說道,就要伸手去搶奪他的玉牌。
當姬晚禾聞訊感到這里的時候,遠遠就看到兩個少年滾到一堆打架。
她心里著急,目光在周圍亂轉,這里只有她一個人,也無計施。
不過她的目光不經意落到一處時,心中突然生出一個主意。
收回了思緒,姬晚禾立刻動身,悄悄潛入了酒肆的馬棚中。
計劃進行得很順利。
姬晚禾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將馬棚里馬匹的疆繩全部解開,接著拿出一瓶藥粉,盡數倒進了飼料槽中……
「 ——」
一聲淒厲的嘶鳴穿透了原本充斥著大笑聲的訓練場。
場邊隱約傳來紛亂雜沓的馬蹄聲,逐漸清晰,場中的那群男孩完全不會料到——突然有數匹馬席卷著塵土奔騰而來!
「誰把馬都放出來了!」褐衣少年大吃一驚,隨即有些驚慌地喊出聲,是他的聲音瞬間被飛揚的塵土淹沒了。
受驚的馬群以驚人的速度向這邊襲來,男孩們驚慌地四處逃散。
姬晚禾輕易混入了那群男孩之中,趁著混亂和塵煙飛舞繞道了褐衣少年的背後,以最快的速度拉起灰衣男孩,悄然無息地將他帶離了現場。
等到失控的馬群被聞聲趕來的伙計控制起來的時候,被煙塵飛撲了一臉的褐衣少年才放下遮掩著臉的手,樣子看上去很狼狽。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這些馬會突然跑了出來。」他的目光掃過其他同樣灰頭土臉的男孩,怒火沖沖地問。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倒是他現了一件事——剛剛還被他們押在地上的灰衣男孩,已經不翼而飛了!
褐衣少年疑惑地皺起眉,正要問清是什麼回事,卻有一個正站在他背後的男孩很不合時宜「撲哧」一下笑了出聲。
「你笑什麼?」褐衣少年立刻回過頭,很不悅地問。
男孩嚇了一跳,立刻用手捂住嘴巴,艱難忍笑︰「老……老大你的背後……」
他這麼一說,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褐衣少年的背後。
不知道是誰帶的頭,又是「撲哧」的一聲,所有男孩在一剎那全都噴笑出聲。
「哈哈哈……老、老大,對不起……噗哈哈……」
「笑什麼!不準笑!」完全不明白生了什麼事的褐衣少年厲聲喝道,頓時氣紅了臉。
是笑聲不但沒有停止,反而越來越響亮。
褐衣少年只好氣惱地將手模向背後,抓到了什麼。
似乎是一塊破布,當他展開已經被自己捏皺了的破布的時候,才看清什麼畫了什麼東西——
褐衣少年氣得渾身抖,這下連耳根都紅了起來!
原來這張破布上,用針線縫了一只大大的烏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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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正好,正是邯鄲城最為繁華的時段,但毒醫姬和的醫館卻是大門緊閉。
醫館內。
「怎麼又跑去跟別人打架了?」姬晚禾皺起眉,將研磨好的藥汁敷到灰衣男孩的臉上,很不客氣地□□了他的臉蛋一番,「不是讓你在醫館里好好待著,不要出去惹是生非嗎?」
灰衣男孩別過臉,躲開姬晚禾的手,一副忸怩的模樣︰「這跟你沒有關系!」
「既然如此,那你就不要給我招麻煩。」姬晚禾給他包扎著傷口,趁空敲了他的腦袋一下,「而且是師父把你撿回來的,按輩分我也算是你的師姐,那我就有管教你的責任。」
一年前,被拐賣到趙國的灰衣男孩從人牙子手中逃了出來,暈倒在姬昊居住的小屋外。
但是男孩除了自己的名字外,什麼都不記得了,但脾氣卻是倔的很。
說起來,師父撿了她,撿了師兄,撿了小猴子,現在又撿來一個來路不明的男孩……師父其實是有亂撿東西的怪癖吧?
灰衣男孩看著想什麼出了神的姬晚禾,神色復雜。
拉回了思緒,姬晚禾突然抿嘴一笑,湊近男孩,笑靨如花地問道︰「說起來……小蒙毅,你天天去找那個自大的家伙打架,不會是想要欲擒故縱,引起對方的注意吧?」
男孩愣了一下,霍然起身,漲紅了臉︰「胡說什——」
姬晚禾飛快出手,一針扎到他的脖子上,頓時消音了,蒙毅頓時彈動不得,只能用凶狠的眼神死命瞪她。
「瞪什麼瞪,就算是師兄也不敢這麼瞪我。」姬晚禾心情愉快地曲起手指彈了他的腦袋一下,卻在話音落下的那刻,愣住了。
那個在不知不覺間說出的詞……
師兄……
一年之約已到,是師兄卻依然渺無音訊。
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好。
說到欲擒故縱……
那時候,年僅八歲的她並不喜歡那個向來對她冷若冰霜的師兄,但是她很想要引起那個少年的注意。只是少年對她的態度從來都是視之不見。
少年唯一感興趣的,就只有練劍而已。
于是姬晚禾抱著一把從師父那里偷來的劍攔到少年的面前,抬起下巴倨傲地說道︰「師兄,來跟我比劍吧!」
她試圖以欲擒故縱的方式引起他的注意,是她的計策失敗了——只是不過五招,她已經被打倒在地上。
少年對她的態度依舊如常,姬晚禾不覺氣結。
然而輸掉的姬晚禾並沒有放棄,而是一次又一次去找少年的「麻煩」,是每一次都被打得落花流水。
直到——
那天她卑鄙地躲在樹後,當少年從面前經過的時候,立刻沖出去從背後偷襲。
但是少年的反應十分迅速,他動作靈敏躲開姬晚禾攻勢銳利的背襲,一轉身,腰間的佩劍已經握在手中,銳利的劍芒擦過姬晚禾的耳鬢而過——完美的反擊成功打掉了姬晚禾手中的劍——
是隨著「 當」的一聲響,姬晚禾的帶「啪」地斷掉,她腳下一滑,重新不穩整個人向前撲去,將還未反應過來的少年撲到在地上,烏黑如瀑的黑披散開來,柔軟的絲滑過少年的臉頰,很舒服。
少女特有的馨香和著幾絲暖意傳了過來,而少年的手恰恰按在了少女的……
看著一臉無措的姬晚禾,少年平靜的眼中泛起了一絲微瀾,終于察覺到什麼不對勁的他瞳孔漸漸縮緊︰「你——你是女的?!」
「你……無恥!」不知怎麼的,姬晚禾內心頓生起慌亂無措的感覺。她羞怒地一拳砸了過去,慌亂地跳起身跑掉了。
只留下仍然躺在地上怔的少年和被主人遺留在原地的帶……
……
…………
「姬醫師。」
姬晚禾的思緒被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打斷。
轉頭一看,是醫館里負責抓藥的藥童。
「外面有人請求見姬醫師一面。」見姬晚禾用詢問的眼神看向他,藥童連忙道。
姬晚禾挑了挑眉︰「不是說了今天閉館休息嗎?」
藥童神色猶豫︰「是……那位貴客帶了一萬錢和一斛明珠前來,說是要感謝姬醫師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姬晚禾疑惑,沉思了一下,最終道,「那請他進來吧。」
藥童得到了命令,飛快退了出去,很快帶著一人進來了。
來人穿著華貴的滾金紫袍,身上散著逼人的氣勢。他的身材修長,面若桃花,微微斜挑的雙眉下是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光芒銳利逼人,彰顯出他不凡的高貴氣質。
「韓羨,是你?」
姬晚禾扔下蒙毅走出內室。在看到來人時,不由一怔。
來人名叫韓羨,自稱是從韓國遠道而來的商人,因為半途遭遇山賊的打劫而身負重傷。當時姬晚禾在郊外遇到了昏迷不醒的他,便順手將他救下。
「你這是……」
卻見韓羨揮了揮手,隨即有人將兩個箱子抬到屋中放下。
姬晚禾的目光落在那兩只箱子不過一瞬,便移開了,隨即不解的視線落到了韓羨的身上。
「我是特地來感謝你上次對我的救命之恩,不知道姬兄對這份謝禮,否滿意?」韓羨指著那兩個箱子微笑道,一副熟稔的模樣。
「韓羨,你有事就直說吧,我不喜歡拖拖拉拉的人。」姬晚禾也沒有跟他客氣,直接開門見山。
她並不是很喜歡眼前這人,並非因為過份的自來熟和糾纏,而是他的城府太深,看不出底細,給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好,姬兄果然爽快!」韓羨大笑,稍作停頓後,終于說出上門拜訪的目的,「我上次提的請求,不知道姬兄考慮得怎樣?」
姬晚禾一怔,微微撇開頭,聲音冷了下來︰「韓羨,你回去吧,我是不會跟你離開邯鄲的。」
韓羨鳳目微斂,看著她神色莫測︰「哦?姬兄考慮清楚了?」
「讓你失望了,請回吧。」
姬晚禾不留余地般轉身,背對向他。
「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嗎?」韓羨似笑非笑,突然放緩了語氣,「那麼,我是該喚你姬兄,抑或是……姬姑娘?」
姬晚禾眸光一凝。
韓羨頓了一下,好看的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眼底流淌著志在必得的自信︰「你說,如果外人知道聞名邯鄲的毒醫其實是一名女子……世人會怎麼想?」
「既然如此,那我應該叫你韓羨,還是……公子羨?」姬晚禾回過頭,迎上韓羨審視的目光,從容應對。
韓羨掛在嘴角的笑容立刻一僵,看著姬晚禾的目光變得凝重。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他沉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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