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羨似乎並不想在趙國境內久留。
半個時辰後，雨勢稍微有所減弱，他便迫不及待地向李牧告辭起程，帶領隊伍繼續趕路。
行行停停，已走了一天的路程。
這一場雨並沒有中斷過。直到雨停，返程回韓國的車隊已經離開了趙國的邊境。
夜色漸深。
隊伍一行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最後在魏國邊境的一處驛站停下。
剛安頓下，就有人前來匯報道︰「公子，轎里的那位趙國公主……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你說什麼？」韓羨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挑眉看向跪在面前的人，「不對勁？」
「按理說，現在藥效已過，那位公主早應該醒來。但是剛剛屬下命人去請公主下轎，卻沒有得到回應。而且那頂轎子的邊緣，似乎還有血跡……」
韓羨只覺得手中嘴唇觸及的茶水冰涼。
血跡？
听到手下的稟告，韓羨這才意識到不妙。動作一頓，他霍然起身，快步走出了房間。
掀開公主車轎的轎簾，轎內的人正靠在轎壁上，十分安靜，似是在熟睡，一塊紅布將她整個人蓋住。
隨著韓羨的動作，紅布下的人似乎也在那一刻動了一下。
韓羨看著轎內的人，狹長的雙眸眯起，嘴角挑開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他上前掀起紅布，在看到那張臉的時候他的笑容卻一下子僵了。
轎內的那位「公主」臉色蒼白，嘴角帶著血跡，緊閉雙目，唇瓣泛著青色。而那張臉，赫然是他從未見過的。
這是怎麼回事？
韓羨臉色一變，連忙伸手將手指放在對方的動脈上︰脈搏赫然已經停止。
「公主怎麼會……」緊隨著韓羨而來的侍衛大驚失色，「公子，要不要叫醫師……」
「給我滾！」韓羨突然一聲怒喝，滿臉戾氣地朝他一腳踹去。
侍衛被踢出好幾米，他咬緊牙掙扎著爬了起身，擦去從嘴角流出的血，依舊保持著恭順的姿態︰「是，公子。」
還沒等韓羨罵上幾聲，一陣刺骨的疼突然從剛剛觸過尸體的指尖開始蔓延。
他低呼一聲，看向了自己的手指，黑色之氣以肉眼見的速度蔓延。
韓羨驚懼，深知自己被擺了一道。他還算是淡定，將衣袍撕碎齊肩綁住，跌跌撞撞地沖進驛館內︰「來人——來人啊——叫……叫醫師……」
「公子！」
剛剛別遷怒的侍從趕緊起身，忍痛追了上前。
「公子，你怎麼了？」
「生了什麼事？公子你怎麼會……」
「快來人啊，叫醫師啊……」
「人呢？都去哪里了！還不快點叫醫師過來！」
「醫師呢？」
看見韓羨此刻的狀態，驛館頓時亂作一團。
那些人的身影漸漸模糊起來，韓羨喉頭一甜，一團黑色的血液涌了出來，隨後便陷入了深沉的昏睡。
不一會兒，提著藥箱的老醫師終于匆忙趕來。
但剛被人從夢中叫醒的老醫師卻有些不明狀況︰「公子……」
「少嗦，快來替公子診治！」韓羨的侍衛著急地朝他喝道。
「是。」
老醫師連忙背著藥箱走進屋中，用刀劃破韓羨左臂的衣衫。
看到韓羨黑的手臂，老醫師眼中俱是震驚之色。他連忙用銀針封住了韓羨的幾處穴道，總算制止了毒素繼續擴散。
一番緊急的處理後，雖然韓羨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總算沒有了大礙。
只是……
「公子的情況怎麼樣了？」剛才的侍衛走了上前，擔憂地開口問道。
老醫師搖了搖頭，連連嘆氣︰「幸好處理及時，毒未侵五髒，性命雖然是保住了，但左手恐怕是……」
「恐怕是……是什麼？」這時韓羨已經清醒了過來，喘著氣支撐起身，目光陰鷙地看著老醫師。
「公子，你才醒來……」
「回答我，恐……恐怕是什麼？」韓羨沒有理會他，繼續重復剛才的問題。
老醫師為難地看了韓羨一眼，搖搖頭，艱難出聲︰「恐怕是已經廢了……」
韓羨臉色一僵，猛地看向醫師，神色變得猙獰︰「把剛才說的那句再重復一遍。」
他的聲線清冷，听不出什麼喜怒哀。
老醫師身子一哆嗦，噗通一跪倒在地上︰「公子。」
「我的胳膊……怎麼了？」他放輕了聲音。
老醫師哆哆嗦嗦地解釋起來︰「老臣已經盡力了，那毒素過猛。行醫三十載，老臣也從未見過如此猛烈的毒。這毒並不是一般人能研制出來的，所以老臣也無能無力……還好公子你處理及時，若不然……」
「我在問你我的胳膊怎麼了！」提高聲線，他已然勃然大怒。
「公子的……公子的胳膊已經……已經廢了……」
廢了……
韓羨呼吸一窒，原本支起的身子重重的摔在了床榻上。
這一刻，韓羨突然有種放聲大笑的沖動。
是他大意。他竟然忘了，姬晚禾原本的身份。
毒醫……邯鄲城中赫赫有名的毒醫……
哈！姬晚禾，好，你當真好！
韓羨胸腔蔓延著不知是怒火還是悲傷，拳頭緊握，腦海里浮現出一張巧笑嫣然的臉頰。
「公子！」這時門外傳來一人著急的聲音。
「何事？」韓羨收回了思緒，冷聲道，臉上的表情看不清喜怒。
門外那人猶豫了一下，還是如是稟告︰「趙國的李牧將軍派人將趙琳公主送了過來，說是讓公子好生照料好公主，不要再把公主弄丟了。」
韓羨深色晦暗不明。
「姬晚禾……李牧……我韓羨定當……定當和你們勢不兩立！」韓羨用完好的手緊緊握著左臂，麻木，只是它再也沒有半點的知覺了。
見血封喉的毒藥，她這是狠了心要拿他的命！若不是他反應迅速，恐怕這個時候……
韓羨雙目一邊冰冷，半晌勾唇笑了，他看向一旁跪在地上忐忑不安的老醫師，那笑容看著有些駭人︰「醫師，幫我幫這條胳膊卸下去。」
「公子！這萬萬不！」老醫師臉色一變，連忙出聲阻止道，「公子身份尊貴，若這手臂沒了，恐……」
「按我說的做，不是說已經廢了嗎？那留它何用。」韓羨冷冷打斷了他，不帶一絲感情。
沉吟片刻，最終醫師點頭。
卸去胳膊的同時，他眉眼冷然的看著放在帕子上的手臂，伸手輕輕踫了踫，淡淡出聲道︰「來人，把這條殘肢……給我好好保存著。」
再見之時，他也一定要送她一份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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