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被潑墨,濃得沉。
雪越下越大，北風呼嘯奔走，陣陣涼意冰冷徹骨。
黑夜里，僅有幾點燈火支撐著視線。這所冷清的宮殿前，蒙毅踩著覆滿厚雪的地面，煩躁地來回踱步，不時看向伸延向咸陽宮方向的道路。
但是,那個地方卻遲遲不見有人的身影出現，蒙毅的心情愈焦急。
他好不容易從蒙恬的監視下逃跑出來,來到約定的地點等待，卻始終不見姬晚禾的出現。
「那家伙不會出什麼意外了吧？」
他自言自語般喃喃道,正猶豫著要不要前去打探情況的時候，一個低聲抽泣的聲音隱隱地傳入了他的耳中。
蒙毅眼楮一亮,立刻大步走了上前。
「公主別哭了。快跟奴婢進屋，這里……」
「你進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下。」
「公主……」
轉過行宮的拐彎角，蒙毅看到一個小身影坐在宮殿前的台階上，抱著膝蓋蜷縮成一團，小聲地抽泣著。
似是听到那陣奔跑過來的腳步聲，小女孩抬起了頭，對上了蒙毅的目光。
蒙毅卻在看清她的模樣時愣住了。
「怎會是你？」
「怎麼又是你？！」
蒙毅和韓璃幾乎同時月兌口而出。
前者是失望，後者則是驚疑和害怕。
蒙毅停下了腳步，皺眉看著面前的小公主。
沒想到這里是韓國公主暫住的行宮。
似是對之前的事還懷有陰影，看到蒙毅，韓璃立刻宛如驚弓之鳥般往遠離他的地方挪了挪，睜著那雙哭紅的了眼楮看著他，雙手緊抓著自己的披風，眼中滿是警惕和無措。
「少自作多情了，我對你這種小身板沒興趣！」等不到姬晚禾，又被韓璃用這種如遇蛇蠍的目光盯著，蒙毅不禁感到氣惱，于是賭氣地坐在石階上，掃了韓璃一眼，很不客氣地諷刺道，「我是在等人，倒是你鬼鬼祟祟在這里做什麼？」
「我、我才沒有鬼鬼祟祟！」被蒙毅莫名其妙地指責，韓璃委屈極了，眼淚又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
「那你哭什麼？」蒙毅撐著下巴看著她，很是納悶，「過了今夜，就能回到你自己的國家去了，有什麼好傷心的。」
「因為我沒有選上啊。」韓璃失落地低著頭，小聲道。
「選不上不是很好嗎？」蒙毅有些不解，頓了一下，又忍不住出言諷刺，「更何況你這種小身板，被折騰一下就沒了吧？哪有人會看上你？」
被這麼一說，韓璃更是委屈，她吸了吸鼻子，哽咽著看了他一眼︰「我又沒得罪你，你為什麼總是對我這麼凶？」
「誰讓你是那個韓羨的妹妹。」蒙毅嘴角拉開一彎譏諷的笑容。
听到這個名字，韓璃卻是瞳孔猛地一縮，有些害怕地往後縮了縮，瑟瑟抖起來。
看著她的反應，察覺到一絲不對勁的蒙毅收起嘴角的諷笑，大為不解地皺起了眉︰「怎麼了？韓羨那個家伙不是你的兄長嗎？」
「羨公子他從來沒承認我璃兒是她妹妹……」韓璃有些驚懼地搖頭，想到了什麼，她將自己抱成一團，眼底的神彩更黯，「若是沒有選上，我的母親和兄長，能會被我連累……」
「……」
真相竟是如此，看來是他因為韓羨而對韓璃產生的偏見是錯誤的。
這麼說來，倒是誤會她了。那麼之前他對她的所作所為……
看著韓璃紅腫的眼楮，蒙毅不覺生出了一絲愧疚。
「哦，原來是這樣嗎？我還以為你跟那個韓羨是一伙的……」他轉過目光，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故作輕松地開口，嘗試打破這尷尬的氣氛。
韓璃沒有說話，仍然低頭抽泣著。
蒙毅轉頭看了她一眼，咬了咬牙，撇過臉道︰「對不起啦！」
「嗯？」韓璃有些意外地抬起頭看向他。
「好話不說第二遍！」蒙毅臉上一熱，忸怩地哼了一聲。
愣愣地看著他的側臉，須臾之後，韓璃臉上綻開一個自內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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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醒來已是日上三竿，外面的雪停了。
「這里是……」
姬晚禾坐起身來，環顧著四周。揉著昏脹的腦袋，她神智漸漸清明了起來，睡著之前的回憶一點一點浮現在腦海，這讓她臉上一熱。
她下意識伸手模向自己的臉，卻听見「吱嘎」一聲，門開了。
昨夜那個小宮女端著一碗湯藥走了進來，見姬晚禾醒了，忙欣喜道︰「夫人，您醒了嗎？」
夫人？
姬晚禾抬眸朝那名小宮女看去，這才看清了她的模樣。不過是十六七歲的一個小姑娘，看起來瘦瘦弱弱的。
小宮女端著湯藥走到榻前，當看到榻上那些痕跡時，臉上有喜色閃過，不由驚喜道︰「恭喜夫人。」
恭……喜……
順著小宮女的視線看去，當姬晚禾看到床榻上那片灼眼的暗紅時，頗感尷尬。
她輕咳一聲以掩飾尷尬，隨後趕緊轉移話題︰「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叫宛若，是王上吩咐前來服侍夫人的。」
小宮女連忙回答道，又將手中的湯藥呈上︰「夫人，這是王上命奴婢熬煮的姜湯，請夫人趁熱喝了，以緩解身體的不適。」
將空的湯碗放回到托盤上，宛若行禮之後便退下了。
又在榻上翻來覆去消磨了好一會兒的時間，終于等到嬴政回來。
只是他回來後，卻將她從榻上抱了起來，親自替她換上出行的衣物。
「師兄，我們去哪里？」姬晚禾看著他替自己穿衣的動作，有些疑惑地問道。
嬴政伸手揉揉她的頭︰「你不是說要去見蒙恬的弟弟嗎？我帶你過去。」
原來他還記得……
「好。」姬晚禾點頭。
嬴政低頭，斂起眼中深沉的神色，微微彎唇，為姬晚禾披上披風，系好領子，戴上風帽。才牽著她走出行宮，登上了早在外面等候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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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後初晴，午後的陽光有些耀目。
一輛暗青色馬車在青石板的大道上行駛，風呼嘯著而過，馬車的垂簾被吹得颯颯作響。
最終，這輛馬車在蒙府前停了下來。
嬴政到訪讓蒙恬頗感意外。
「王——」
他藏起眼中的訝異，正要恭敬地行禮之時，卻被一個聲音打斷了。
一個灰頭土臉的男孩突然沖了進來——正是一大早被蒙恬從韓國公主居住的行宮拎回來的蒙恬。
腳步還未站定，他已經十分憤怒地朝嬴政喊了出聲︰「混蛋，你對她做了什麼！阿——阿嚏！」話剛落音，他卻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明明是滿臉憤色，打出的這幾個噴嚏卻破壞了他的形象，讓此刻的他看起來分外滑稽。
「蒙毅，不得對王上不敬！」蒙恬臉色一變，連忙將他拉倒身邊厲聲教訓道，「而且你身染風寒，跑出來做什麼？還不快點回去休息？」
「蒙恬，這位就是你的弟弟？」意味不明的神色在嬴政深邃的黑眸中流轉，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蒙毅，不屑與譏諷融入那涼颼颼的笑意在嘴角邊淌開。
蒙恬連忙跪下請罪道︰「回王上，這位的確是家弟蒙毅。家弟年少無知，冒犯王上，實屬是臣管教不嚴，請王上責罰。」
「哼！」蒙毅則是很不屑地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就是你告訴趙國公主，寡人喜歡的是……男人？」嬴政挑眉問道，探究的目光在他身上打轉。目光雖然平淡，卻像是能將他看穿一樣，讓他一瞬間有種被壓迫得窒息的感覺。
蒙毅好不容易緩了過來，听到嬴政的文化，臉色卻陡然大變，看向嬴政的眼中多出了幾分驚慌︰「她……」
他怎麼會知道的！？
「你進去吧，她在里面等你。」嬴政卻收起了視線，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淡淡出聲。黑色的衣袍滾著金色的邊，繡著龍樣圖騰的面料流光暗轉。
蒙毅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還是轉身快步跑進了房間。
蒙毅果然在這個房間里見到了姬晚禾。
空氣里彌漫著清淡的茶香。
「昨晚……」想到昨夜能生的事情，蒙毅不覺憤怒地握緊了拳頭，停頓了一下，他抬頭看向她，語氣堅定道，「你放心，我一定會找機會帶你離開的！」
姬晚禾卻搖頭道︰「不，蒙毅，我今天過來是想跟告訴你，你以後不必再以身犯險了。」
「什麼意思？」蒙毅立刻從她的話中听出一絲不對勁，心突地一跳。
姬晚禾露出一個跟以往全然不同的自內心的笑容︰「我已經決定要留下來了。」
蒙毅在下一刻陷入了驚怔的狀態中，過了好久才艱難地將思緒拉了回來。他瞪圓了眼楮，難以置信地看著她︰「難、難道，你、你愛上那個秦王了？」
沒有看到他眼中翻騰的情緒，姬晚禾點了點頭︰「算是吧，我……」
啪！
蒙毅卻突然拍案而起，打斷了她的話。
「蒙毅？」姬晚禾奇怪地看向他。
「既然你已經下定決心，那就算了！我以後也不會來找你了！」迎上她的視線，蒙毅露出了一個譏諷的笑容，「我看錯你了，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扔下這麼一句，他轉身跑出了屋子。
「哎，蒙毅——」
作者有話要說︰流年飄零扔了一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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