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謀之所以是陰謀,就在于它見不得光,如同躲在暗處的毒蛇般陰險,隨時等著機會沖出來咬人,一旦中招,那你就只有自認倒霉的份兒,但如果陰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的陰謀都是蒼白無力的小玩意兒。而此時手握尚方寶劍的高拱就有絕對的實力。
你們這些混蛋當不當得官,過不過得下去關老子屁事,就這麼些貪官污吏趁早滾蛋好了,本官倒還能省些事兒。高拱心里頭暗罵著,也不接口,只是听著。
听著听著才發現不對,不說河南的常平倉怎麼會沒有多少糧食,戶部賬冊里面記載的一百萬兩專門撥付給黃河中下游各個地方的銀錢,也被挪用了,雖然理由是一本正經。
若是只是錢財還好,可是常平倉那許多的糧食是再也變不出來了。若是要讓他們填補空缺,那這幫子官員傾家蕩產得有幾個吧。
可是真要把這些人弄倒了,河工所要的人是有了,但是物質、糧食卻還是沒有,高拱也不知道怎麼辦了。
高拱裝作臉色沉痛地說道︰「唉,這可怎生是好,大家伙的日子過不下去,這可不好辦了。」
那些子官吏一听高拱這話有維護他們的意思,頓時個個喜形于色,不料高拱停了停,話鋒一轉道︰「不過嘛,河工的事情刻不容緩,大家伙克服、克服困難,把該還的還上了,把欠的清了也好,俗話說得好︰無債一身輕嘛,這日子苦一點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挺一挺也就過去了不是?」
此話一出,滿院子的大小官吏都傻了眼……,虧空庫銀之事看起來簡單,其實內里的情況復雜得很,就拿地方官虧空的事兒來說,造成虧空的原因就多了去了︰有官吏自個兒借支的;有的是上任官員留下的虧空;還有些是因為修個水利或是官衙,等不及上頭撥款,自個兒先挪用了稅款的;林林種種的原因海了去了,要想將虧空全都清了,基本上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再向朝廷要錢,這個想想也就罷了,朝廷哪有什麼余錢。高拱在屋子里轉了好久也沒想出個好主意,直到肚子餓得咕咕叫了才想起自個兒還沒用午膳呢,先前那頓「洗塵宴」,高拱可是光顧著喝那和水差不多的酒,又在驛站生了頓悶氣,這會兒著實有些餓的緊了。
這會兒雖說已過了晚膳的時間,可八仙居內依舊坐滿了客,店小二招呼客人的聲音此起彼落,生意興隆得很。這不,又來客人了,一個面色紅潤的方臉的中年士紳領著三個衣著講究的小哥望著大門來了,門口侍立著的店小二忙迎了上去,滿臉是笑地道︰「四位爺,里面請,小店別的不敢說,酒菜卻是一流的,包你滿意,嘿,您老要是吃上一回一準下回還來……」
小二滿嘴跑著火車,吹得山響,那中年士紳只是笑笑,沒有說話,背後明顯年紀大點的小哥卻有些不耐煩了,皺著眉頭道︰「嗦什麼,去,找個清靜的包廂,再上幾個好菜。」
小二看了看含笑不語的中年士紳,點頭哈腰道︰「這位爺,趕巧二樓還有間包廂,小的這就領您上去,爺,里面請。」
不肖說,這四人正是換了衣服的高拱和劉堅、嚴鵠還有朱正。他們身上帶著不少錢,那群開封官員請客,誰也沒吃多少,這回當然要吃好點,怎麼說也不能虧待自己。
進了門,剛要走到二樓拐口的地方,一個人突然撞了過來,劉堅只覺得眼熟,不過那人道歉了就馬上離開了。
自己花錢,當然是好酒好菜的隨便上,高拱也不是那等迂腐的老師,和三個學生喝起來也算痛快,雖然他不喜歡嚴世藩,可是嚴世藩的這個兒子無論是人品還是能力在一眾官二代里面都是上上之選,劉堅的能力,他更是欣賞,要不然也許自己還在國子監當祭酒吧。
女兒紅,這酒的性子就跟名字一樣,別看度數不高,柔柔地,入口爽得很,可勁卻悠長,猶如女子的柔情,總是能令人不知不覺中沉浸下去,醉人于柔情之中。
兩壺酒下去每個人都有些頭昏昏的。
突然門口傳來了兩聲敲門聲。
「進來!」劉堅還以為是小二來送酒的,不過等了一會卻沒有動靜,「我去看看!」
沒有人,劉堅醉眼稀松的四處張望了一下,看見地上有一本冊子,就撿了起來,「外面沒有人,就一本冊子。」
「沒人來,那繼續喝酒。」嚴鵠有了三分醉意,好久沒喝的這麼痛快了。
劉堅把冊子往兜里一揣,又喝酒去了。
這喝著、喝著,就有些喝高了。因為明天還有事情,所以眾人就打了馬車回驛站。
等到回去要洗澡的時候,那本小冊子掉了出來,劉堅這才想起來忘了讓店家問誰是失主了。洗個了澡,泡在熱水里面,渾身都舒坦了,連喝完酒以後那種頭疼的感覺也輕松了許多。
翻開小冊子一看,不過四、五頁紙,但其中的內容卻令劉堅出了身冷汗。
朝廷為了黃河的事情,每年撥款都在一百萬兩上下,可是真正用在黃河上面的不過三十萬兩,而且這三十萬兩也不是都花在刀刃上的,該修的地方不修,不需要整修的地方卻大修了,而且上面還詳細的講了常平倉那消失的糧食原來都在前一段時間被賣到山東去了,原本那些個官員打算夏收了,再用賣糧的錢買些新糧補上的,沒想到欽差來的如此之快。
小冊子沒有署名,只為了證明小冊子的真實性,特意說明了自己是河工,另外他有個在布政使衙門當差的舅子。
這個時候,高拱應該還沒睡,正在房里思索著怎麼應付即將到來的難題。
門口的侍衛很是盡責,不過看到劉堅都有攔,這是高拱之前吩咐過的。敲門的聲音有些重,實在是有些著急。
「進來!」
沒等高拱開口,劉堅就把賬冊遞了過去,「先生你先看這個,這是今天晚上喝酒的時候撿的。」
高拱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劉堅,然後翻開了觸目驚心的賬冊,和劉堅預料的一樣,高拱的臉色越來越黑了。
此刻天早已大亮,只用了一刻鐘,高拱便已經在月復內打好了草案,大步走出房門,高聲道︰「你快去把吳統領叫過來!」
「來了,大人,您有事盡管吩咐。」吳能一身整齊的打扮,眉眼帶笑地從院門外跑了進來。
「吳統領,帶上尚方寶劍,再帶上些人手和我到布政使衙門走一趟,如有人阻擋,格殺勿論!」
「是!」看見高拱一臉的嚴肅,吳能立刻高聲應諾,飛快地沖出了院門,領上十幾個軍士,從驛站馬房內牽出馬,等高拱一到就可以出發。
劉堅則是早就叫來了嚴鵠,要是讓嚴鵠知道有這樣子的大戲,自己卻沒叫他,少不得要被埋怨個幾天,不過還沒出院子,就有士兵來報告道︰「欽差大人,知府大人讓我告訴您,布政使衙門失火了,此刻正在處理,讓您不要外出。」
媽的,不會是那個投信的人就被滅口了吧。高拱心里頭猛地一個咯 ,有些氣急敗壞地道︰「吳統領,將所有軍士都集合起來,隨本官前去一看究竟。」
本來有了賬冊一切盡在掌握中,可是,這突然殺出的不知道哪一出讓高拱一陣頭痛。不過,時間緊急,城西著火的地方也確實是在布政使衙門所在的方向,所以,高拱也沒有時間去思考什麼,只能趕緊往那里趕過去。
然而,等他趕到起火現場之後,卻發現真相總是那麼的讓人難以接受。
有人死了,死的人還是堂堂的布政使!那個老家伙竟然是被突然燃起的大火活活給燒死的。能燒死堂堂布政使,自然也只有從布政使衙門燒起來,而布政使當時正在清點布政使衙門的賬冊……也不知道這老家伙究竟是怎麼死的!另外還有一處起火的地方,不知道為什麼沒能第一時間撲滅,以至于引起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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