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仿佛沒有變化,秦琬靜靜坐在冰冷的餐廳,對面宋語懷隨手嘩啦啦地翻著菜單,表情平靜地問一句「是吃意面還是炒飯?」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點完單那空閑,秦琬尷尬地玩著手機不知道說什麼好,甚至不敢看宋語懷的眼楮,感覺像是自己背叛了他。沉默了許久,趁著上菜,秦琬握著叉子終于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今天最後為什麼……」
宋語懷推了推眼鏡,笑著說︰「不然呢?我還能拒不抵罪?」他嘆了口氣,「琬琬,當我知道你恢復記憶之後,我首先想到的是高興,想到的是你還能回到我身邊。然而之後,我冷靜下來之後,我告訴自己,我的秦琬不會那麼善良,輕易放過我。我清楚地知道,卻還是沒辦法拒你千里。大概是明白自己作了太多孽,心里愧疚太多。」
「你早就知道我接近你的目的?」秦琬心里一緊。
「嗯。只是猜了個大概。」宋語懷搖搖頭說,「從前的秦琬霸道任性有主見,就算她失了憶,有了另一段截然不同的記憶,當自身的記憶重新回來的時候,也不會被那些假象稀釋得一點不剩。你前一段那麼溫柔貼心,就像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宋語懷沉吟片刻,又說,「其實,那段時間瘋的人是我才對,發瘋似的想把你推開,發瘋地傷害了大家。琬琬,對不起,真的。還有,其實你不用變,我都喜歡。」
秦琬笑得無奈︰「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我只是同情你,同情夷佳。夷佳是真心對你,你對我有愧疚,對她就沒有愧疚嗎?你為什麼不好好補償她呢?何必還花時間在我這個過去式上?如果你想得通這點,那麼我根本無計可施。」
宋語懷說︰「我對她是有愧疚,然而我知道我傷你更深。這大概就是我為什麼只隱藏了兩個音頻,而不是全部隱藏或者直接刪除。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找回你的記憶,你和我的記憶。你真的做到了。琬琬,我還妄想著你真的還能回到我身邊,就算只有一點點可能性,我也不想放棄。然而當我收到你的起訴狀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所擔心的終于還是不出意外地發生了,一切都完了,但我不怪你,這是我應得的。這幾天我想了很多,對于過去,我能做的只有讓你不費吹灰之力贏了我。」
秦琬低著頭沒有說話,嘴里的食物就像失去了所有的味道干澀如蠟。
「如果時光能夠倒退,該多好。你光芒萬丈自信自傲,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自顧自地坐到我座位上,我收拾東西準備換地方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坐錯了。你的眼楮那麼亮就像天上的星星,你背對著陽光,帶著一圈溫暖的光芒,像上天送給我的天使。我從沒告訴你,其實從那時候開始我就喜歡上了你,從你的眼楮。」
秦琬擦擦嘴,用力瞪大眼把不由自主滾出來的眼淚吸回去,笑著說︰「其實我也從沒告訴你,那次是我故意的,我等你跟我開口說我坐錯了,但你竟然準備挪窩……我當然只能主動出擊了。」秦琬嘆了口氣趕緊說,「別再說了,一點開庭,早點過去吧。」
宋語懷點點頭又說︰「是我親手毀了這一切,毀了我們。我常常想,為什麼自己當時就是不能容忍呢?如果我們能好好溝通,一定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多說無益,秦琬,你是個好姑娘,千萬別被我影響了自己,也別有什麼內疚,你值得更好的。」
秦琬假裝揉臉擦掉跳出眼眶的淚水,給了一個紅眼楮的大笑臉,笑得就像多年前初見時那般燦爛︰「好,謝謝你。」
臨開庭前,秦琬突然想起了點什麼,望著一直平靜沉默著的宋語懷咬了咬牙,走過去假裝毫不在意地問︰「對了,我還有個問題……」
秦琬沒說完,就被宋語懷打斷,仿佛早在他意料之中︰「是想問入院記錄嗎?」
秦琬望著他深不可測的眼楮,沒說出一句話來。
宋語懷嘆口氣說︰「我只想告訴你,這件事不是我做的。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誰銷毀了記錄,抱歉。」
說完,秦琬來不及細想,法官宣布開庭。
審判結果很快出來,毫無意外,宋語懷歸還秦琬現有房產、車及一定精神損失費,並處以五年有期徒刑,因主動認罪態度良好,減期至三年。
離開的時候,宋語懷沒有再找秦琬,更甚者,秦琬連他的背影都沒有看到。
晚上,余姍替秦琬慶祝,還來不及喜滋滋地擎著手機微博界面告訴秦琬網上的一片淹不死人不罷休的輿論,秦琬一坐下來偽裝了許久的面具便分崩離析,她捂著臉嚎啕大哭,只是按了靜音鍵而已。
余姍悻悻地收回手機,慶幸自己挑了個誰都看不見的位置,不然這臉丟大了……
「余姍,你知道嗎,他的話讓我覺得自己好罪惡,好像做錯的人是我。他說的那麼輕描淡寫,但每一句都戳在我心上,什麼‘沒關系’‘不管怎麼樣,我都愛你’‘抱歉’。那些我自己強忍住不去回憶的過往就那麼輕易地被提及,我好痛苦,這些記憶明明已經那麼模糊,為什麼想起來的時候還是那麼鮮明,好像就在昨天?為什麼,以前那麼堅定地說能一起走到老死,才幾年就變成了這樣?他為什麼要主動認罪,為什麼不是他銷毀了我的入院記錄,為什麼要說還愛我,為什麼要那麼可憐?我現在一點恨他的理由都沒有,甚至開始自責。你說是不是我真的做錯了……」秦琬一把鼻涕一把淚,像個花臉。
「額,不得不說,你哭得真丑。我現在拍給宋語懷,他一定再也不想愛你了。」余姍作勢拿手機,被秦琬一眼瞪了回去,她扁扁嘴說,「得了,你也別矯情了,之前自己裝得那麼堅強,那麼月復黑,還以為你真的不在乎了,現在搞得自己像個聖母。他都是罪有應得,要不是他做了那些事,你們能這樣嗎?怪誰,怪他呀!你別搞錯重點!」
秦琬擤了擤鼻涕,情緒穩定了些,悶悶地說︰「可,要不是我之前太自我,他能這樣嗎。」
「你有沒有搞錯?你那是對他好,愛的表現好不好!戀愛中的女人佔有欲強怎麼了?再說了,他心里有話就不能說?非得逼死你才算?他心理變態吧!就算不是他銷毀的記錄,他做的那些事就可以被原諒嗎?到底有什麼值得去同情他的?這些只是他用來迷惑你的心理戰術,你別又傻兮兮地掉進陷阱。況且,我也不相信真的不是他銷毀的記錄,他就是個渣男,是個騙子!」余姍一臉憤世嫉俗。
秦琬被她說得一愣一愣︰「恩……不過,你說,到底什麼才是愛呢?到底應該怎麼去愛一個人呢?我覺得,自己好像突然不會愛了。」
余姍一口女乃茶噴出來︰「非主流呢你……」她望著秦琬迷茫的眼楮,換了一張知心姐姐臉,勸導,「好了,你別想太多。該怎麼愛就怎麼愛,世界上那麼多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戀愛觀。沒必要去迎合,做好自己就行。等那個對的人來的時候,全心全意對他好就行了。再者,戀愛最重要的就是溝通,有問題不說不就純屬傻逼嗎,虐人自虐。所以,別杞人憂天。」余姍咬著吸管想了想,又問,「還有,我問你,經過他的糖衣炮彈轟炸,你……除了那點被誤導的自責,還有沒有別的,比如心疼,想回到從前?」
秦琬不假思索地搖頭,然後突然想到了林越,她低頭拿出手機,在林越的頁面上停了許久,才把一串字發了出去。
結束了,我好想你。
這之後,秦琬在床上躺了兩天兩夜,仿佛突然間失去了目標和斗志。她知道最後那次談話宋語懷說的話真真假假,自己不應該再被那些話刺痛。然而她心里還是有疙瘩,怎麼都解不開。
她以為自己能微笑著跨過去,她高估了自己。這畢竟是將近五年的回憶,怎麼可能說釋懷就釋懷,特別經過宋語懷最後那一番「點撥」,秦琬更覺得一顆心堵得慌。
她想到林越,想到如果林越在身邊,一定會把她損地體無完膚。
不過即使這樣,秦琬也迫不及待地想見到林越,把苦悶的心情發泄出去,不說話,就安靜地抱著她就好,想想就好像有了力量繼續前進。
可是,將近一個月了,她還是沒有消息。
想到這里,秦琬抱著沉重刺痛的腦袋終于從床上坐了起來,罷工的腦細胞開始慢慢運轉,想了半天她終于下了決心。
「陳凱,你知道林越家地址嗎?」秦琬清了好久嗓子,才恢復正常。
「喲,終于決定去找她了?」陳凱欣喜道,「但告訴你個不幸的消息,她搬過家,現在在哪我不清楚。」
秦琬絕望了半天,腦子里突然亮起了小燈泡。
「余姍,你家林軒在嗎?」秦琬激動地問。
「阿越……這幾天有點事。」林軒淡淡地說。
「她……到底怎麼了?」
「也沒什麼,你去找她吧。地址發你手機。」
听著林軒藏藏掖掖,秦琬也不好多問,兩人畢竟不熟。
她望著林軒發過來的地址,嘆了口氣。估計能找到的幾率小之又小。然而,她還是頑強地起了床,洗了個澡換身衣服準備去踫踫運氣。
秦琬站在氣派的歐式建築下,突然憂慮地想到,馬丹要是林越翻臉不認賬怎麼辦?
也是,林越從來就沒說過喜歡自己,說到底那些都是陳凱和自己的臆想,如果她根本就沒這個意思,那自己不就丟臉丟大了?如果林越高冷地問「你來找我干嘛?」,秦琬被自己的這個簡單問題噎住了,一時焦心地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沒等秦琬愁眉苦臉地想好該如何回答這個正常人都會回答的問題,大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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