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隆元年三月十七,黃道危日,忌出行,宜祈福、安床、安葬!
潞州城外的大道上,送葬的隊伍綿延百米,披麻戴孝者哭泣不止。秦大康作為孝子,舉著靈幡走在最前面,剛開始還能哀嚎了一陣,後來肥胖體弱的他連邁步都有些艱難,上氣不接下氣,也就沒了聲音。
秦老夫人的葬禮提前了,九九八十一天的法事太過漫長,閭丘仲卿當初之所以這樣慫恿秦大康,目的是為了體面地留住符璃。
現在沒有這個必要了,所有人都操心著大事,冗長的法事反而是累贅,擾得人心神不安。
趙錚正好趁機以天氣逐漸炎熱,恐太夫人遺體腐壞,早些入土為安的理由,提議早些安葬秦老夫人。
秦大康本人自然不同意,口口聲聲是為母親盡孝,實際上則是覺得面子受損,斂財的目的也尚未達到。奈何沒有人支持他,眾人心里都念著大事,誰還在乎他一個只配被利用的草包呢?
閭丘仲卿也不再支持,畢竟有一部分做法事的費用是節度使府支出的。普濟寺的僧人們早就受夠了,也紛紛消極怠工。
秦大康見四處不討好,只得乖乖遵命,選了個好日子安葬老母。
符璃作為外孫女是肯定要出席葬禮的的,趙錚既然冒充小郡主的情/郎,自然也得以未來外孫女婿的身份出席,加入孝子賢孫的行列。
如此一來,兩人身著孝衣同行,略微有那麼一點尷尬。符璃雖然有些難為情,但還是對趙錚投來感激的目光。
她知道趙錚是一片好意,早些安葬外祖母,不僅是為了清靜。同時也真是一片孝心,不久的將來,潞州必然風雲跌宕,還不知道會是什麼情況,一旦出事,秦老夫人怕是連入土為安都難!
到了墓地之後,普濟寺的和尚開始念最後一遭經,秦大康則氣喘吁吁地坐在地上,全然不顧孝子形象,大口地喘息著。
胖子的悲哀啊,趙錚對這個草包沒什麼好感,若非他是郡主的親舅舅,根本不會給他好臉色。
閭丘仲卿也來了,還有一隊昭義軍的將士,美其名曰是幫忙送祭品,實際上則是監視和看管。
趙錚不由心中犯難,這樣寸步不離被人看著,想要逃走當真不容易!
彌天大謊已經撒出去了,暫時唬住了李筠等人。但也只是暫時而已,盧贊還是被他們奉若上賓,籠絡在潞州,可見他們並未放棄與北漢的合作的念頭。
與此同時,肯定也在調查自己的身份,一旦暴露,必死無疑。消息已經送出去了,也不知道趙匡胤那邊如何安排,尤其是符彥卿父子是否配合,前路未卜,壓力山大啊!
即便是幫著圓謊了,但終究是紙包不住火,騙得了一時騙不了一世,還是得盡快想辦法逃走才是!
可是該怎麼辦呢?一時間,趙錚毫無頭緒。
秦大康終于緩過氣來,趙錚不由暗笑,再不減肥,過兩年就該參加他的葬禮了。
「符璃啊,看看,這里山清水秀,開闊明亮,可是舅舅我專門找了好幾位先生,勘定的吉穴!」
秦大康臉上沒什麼悲痛之色,反而得意洋洋炫耀道︰「風水先生說了,此吉穴大有講究,叫作‘回鸞舞鳳’,你外祖母葬在這里,家中女眷富貴尊榮。一點不錯啊,你母親是王妃,不就是鸞鳥嗎,離鳳凰只差一步。」
「舅舅心里曾奢望,你兩個姐姐做了皇後,你會不會也……成為真正的鳳凰……可惜啊,皇帝換了人不說,咳咳……」
秦大康的目光落在趙錚身上,幽怨道︰「你偏偏看上了這麼個小和尚,可惜了,真是可惜啊!」
趙錚不由滿頭黑線,什麼「回鸞舞鳳」,風水先生不傻,知道你家有位王妃,故意奉承兩句,討個吉利,騙點賞錢罷了!妹妹是王妃就不錯了,還指望外甥女當皇後?符家倒是真還有一位皇後,可惜是嫁給趙光義的六娘子,而非七郡主符璃!
這會子對哥品頭論足做什麼?小郡主長的不錯,出身也高貴,但是這性子……不敢恭維啊!她願意嫁,哥還未必願意娶呢?
咦!小郡主為何會有羞澀表情呢?為何她的眼神會隱約放光,略有迷惘?剛還想夸她越來越可愛,怎地一轉眼就巴望著想要飛入皇宮變鳳凰了?
女人啊,心事果然難猜!
閭丘仲卿听到這句話,卻神色微微一動,目光在符璃身上轉了個圈,仿佛是為李守節感到遺憾。
趙錚看在眼里,不由暗笑,娶了一只鳳凰就能成真龍天子?
痴人說夢!
當年符璃的大姐,先是嫁給了河中節度使李守貞之子李崇訓。李守貞本就不安分,某日听一個相士說兒媳婦有母儀天下的貴相,便堅定決心起兵造反了。結果失敗,父子雙雙被殺,幸存的符家大娘子改嫁給了柴榮,後來真的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
所以啊,泥鰍始終是泥鰍,不會因為遇到鳳凰而化龍;鳳凰也只有遇到真龍才能鳳舞九天!
或許閭丘仲卿也是想到了這一前車之鑒,抑或擔心影響到符李兩家的合作,只得放棄奢望,為李守節默默感慨了……
墓地早就修造妥當,禮儀準備周全後,秦老夫人終于入土為安。秦大康終于哭出了聲,只是到底是哭老母,還是哭自己就不好說了。
趙錚想著,潞州大事了結之後,符彥卿不殺他,已經算是給他這個大舅哥面子了。再想攀附魏王府,怕是難啊,秦胖子以後的日子不好過嘍!
晌午的時候,葬禮結束,墓地封閉,只需要外圍做些整修即可。不過按照風俗,每過七日,家人要來掃墓祭奠,直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後。
葬禮結束之後,趙錚與符璃便在閭丘仲卿的「護送」下返回潞州城。從今往後,他們便不必居于普濟寺了。李筠已經為他們準備好一座府邸,將他們關進新的金絲籠里。
符璃倒是沒說什麼,趙錚卻有些犯難。楚昭輔一定是花了大力氣,才在普濟寺內外建立了傳訊通道,如今換了住處,彼此之間該如何聯絡呢?
也不知汴梁什麼情況,趙匡胤也該有個回復了吧?孤獨無助的感覺可不好受!
實際上,就在他們返回潞州城的時候,名義上侍衛將軍,許州衙內指揮使符昭遠的使者恰好進城。
隨後,一輛馬車趕在城門關閉之前,也進了潞州城。春風吹起窗簾,一個獐頭鼠目的男子正佝僂著身體,默默看著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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