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漸隱,月光躲過雲層,在水中暈照開來,清淡柔和的光影下,蕭玄估計的身影照在地上。
他眼底不著痕跡地掠過我,看向水中央,冷峻的側臉此時顯得分外落寞,微揚著頭淡淡的光灑在他的臉上,清晰到漠然,朦朧至柔和。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水中央,月色朦朧,氳浮動,微風拂過片片漣漪,暈開層層水波,似清水低語萬般情誼。
「自小在府里人人畏我,就連同胞兄長都說我是怪胎,為了不讓娘傷心,我只笑過裝著不在意,相較于他與我的疏遠,讓我難過的是與兄長之間的親情缺失,在清水鎮,你處處護著我,帶我上天入地,那時候我便想著,若是我哥哥是你該多好」
他身形微晃,眼中一閃而過的詫異與感傷,微微閉了閉眼,轉瞬,往常的淡漠又浮上面龐,清冷道「我帶著幕離逃出來,之後便被公子所救,當初我眼里的他,小小年紀卻有著不一世的傲然,只讓我給他一個收留我們的理由,我便允下這一生修為與絕學只為他所用,終身不會有二心,以換來他花心思培養幕離成醫者,我雙手已經都是鮮血,不想幕離再沾上。夜筠說的沒錯我不過就是拿不起放不下的懦夫,我本以為時間久了你終究會明白我所想,卻從不知曉你只當我是兄長」嘴角微微上揚道「如此想來,即便這一世守著你,定也不會落的圓滿了」
他轉頭看著我,面上儼然情緒全無,緊抿薄唇,眼中一片幽深,卻平靜無瀾,隨後淡淡勾起嘴角「既當我是兄長,日後便盡管當兄長使喚吧」
蕭玄這話一出,顯然已經放下了。如此爽快淡漠,我一時還未適應,水清清裊,他眼下一片清明。仲怔之後,便看向他眼底,回之以笑。
「天色已晚,回去吧」
再回到車里,握著那只糖葫蘆,咬下一口,化在口中分外香甜。
莊子里已經悄悄無聲,拖著疲憊的身子,一路搖搖晃晃回到屋里,曦兒詫異擔憂道「小姐。你臉色不好,我去找易公子」
我此時才覺身上從骨子里散出的寒氣,無處躲,額間已經滲出了薄薄一層冷汗,揮手道「興許是中午喝了些酒。無妨,莫要擾了他們歇息」
曦兒緊鎖眉間,嘟著嘴,道「小姐,你前些天大病初愈,莫要怪曦兒多嘴,酒多傷身。今後還要節制些才好」
我微微一愣,這丫頭竟何時學會嘮叨了,無奈應聲道「是,是,是……你且去歇著吧」
曦兒離開之後,一頭倒在榻上。把自己深埋在錦被之中,床邊的爐火只能溫暖皮肉,骨子里依舊好似有散不盡的寒意,終于迷迷糊糊之中,听見有人急切的喚我。
師兄擔憂的目光。另一只手拿著帕子似剛替我擦干額間的汗水,他擰緊眉心,面色陰沉「吹風了?」
我不著痕跡地避開了他的目光,若被師兄知曉,定是要責怪蕭玄,矢口否認道「回來路上風起了」
師兄嘴角緊抿,眼中透著一股尖銳的寒光,隨後將我扶起,端來一碗姜茶「加了糖,喝了再睡」
我推了推茶碗,微微皺眉,低聲道「易雲笙說,晚上不宜喝姜茶」
師兄楞了楞,放下姜茶,對外面道「把幕離找來」
我儼然已經沒有多余力氣對他掙扎,幕離來了看看也好,比較這幾日若是倒下了,便會誤了時機。
屋內昏黃的燈光之下,師兄陰沉著臉,莫名的情緒渲染在空氣之中,隨著微風吹過來,陣陣冰涼,數不清的夜里,師兄時常在我一覺睡醒自然地在我屋里,這事想來實在荒謬,我竟這麼久才察覺,不禁笑了笑。
師兄轉頭,清冷的眼眸映照著微光,淡淡道「笑什麼?」
音調不輕不淺,听不出情緒,我搖搖頭,含笑看著他「沒什麼,不過就是想到一些好玩的事」
師兄微涼的眼眸,表露出一絲疑惑,半斂眼眸瞥了我一眼「瘋到半夜才回來,是玩的開心?」
「師兄你又吃醋了?」勾著嘴角,安靜看著他。
他閉了閉眼,四周寂靜,靜到我能听見他的呼吸,就這樣看著他,稜角分明的側臉,蕭玄口中所說的天生傲然之氣,撞上清冷的眼眸透著絲慵懶,目光一絲無處安放,若是此時我非受了寒,面上定是不一般好看的緋色。
此時幕離敲敲門,低低啞聲道「公子」
「進來」
幕離小心為我把脈,隨後面上一松,似也放下了心事,恭敬道「小姐確實是染了風寒,我去抓幾服藥,熬了一會送來,服下睡一覺便好了」
我急忙道「有勞了」與幕離對上了眼,我們都各自想在為蕭玄隱瞞,幕離了然于心,便無聲告退了。
師兄一直似有似無地將我方才的小動作全數看在眼里,卻也不戳穿我,面上也沒有方才的焦慮不滿,反而挑挑眉「如今竟敢當著我的面,和別人眉來眼去?」
我干干笑笑「瑤兒哪敢」
他目光停在我臉上,眼中泛起無盡的柔和「不敢便好」伸手輕柔地擦干我額間的薄汗,輕聲道「去王家,是累著了?」
輕紗薄帳,微風輕吹揚起,與風纏繞在一起,每每深夜醒來見到他,都像是再夢境之中,輕盈飄渺美的不真實。
搖搖頭靠在他肩頭「不累,王小仙與他師父不熟,陸勝才他爹今早過世了,王小仙說陸老爺子早就和他師父相識,如今看來,只要尋得他的行蹤,再查到他到底要用血咒交換什麼便」
師兄看著我,眼底盡是柔情,低低道「瑤兒打算如何尋得?」
握上他的手指,之間不住纏繞在一起,把玩一會,道「春滿樓的慶娘」
暖燈之下,隱去了不盡的寒意,柔情點點,他的微笑,慢慢照得我心中一片清明。
月光照著游廊的鏤花雕刻,映照在窗子上,朦朧微晃之中,他稜角變得柔和了起來。
師兄沒再多問,在我們之間,很多事,只需要一個眼神,便會知曉對放的心意,對于師兄來說他的自尊並不容許自己再追究,于我,相安無事便好。
「易伯伯事如何了?」這麼多天,師兄只字不提關于易伯伯靈祭谷任何進展,實則奇怪。
師兄眉梢輕佻,面目之中輕微笑意「這是要來幫師兄麼?」
我往他懷里蹭了蹭,慵懶道「不過是想臨走前想給易雲笙一個交代,他雖一句從未問過,在他心里定是最放不下的」
師兄下巴抵在我的頭頂,淡淡道「易莊主與異域這些交易做的萬分巧妙,靈祭谷是中間人,他制的那些藥幾乎都是為皇室所用,如此你說我該不該再繼續下去?」
易伯伯且不說是不是有意要與異域之人結識,還是只單純為了金錢做了這些交易,總之都每一個細節都存在疑點,師兄本就是皇子,這事若是最後落地叛國下場,師兄也是難做,于是低低道「師兄覺得何時該收手,便就此打住吧」
「哦?」師兄興許是沒想過我會如此就放棄,又繼續道「那瑤兒覺得怎麼樣才能給易莊一個完美又讓人信服的交代呢?」
我婆娑著師兄的指甲,眉心早已緊鎖,師兄把這難題推給我,存心是叫我不好過,其實若只給易雲笙一人交代,這事怎麼都好說,比較騙過易雲笙只需情深牌便,但易莊上上下下,不說旁人,跟隨易伯伯這麼多年的王岳就是個極其不好騙的人。
「容我想幾日」我知師兄心中定早已有了自己的盤算,但比較相較于師兄,我更了解易雲笙,若是我能想到更好,最好是在任何人都不傷害的情況下,完美收尾。
師兄撫了撫我額頭「一會喝了藥,再睡」
我點點頭,應了聲「嗯」
「明日我先命人查一查,陸家,你先好好休息,待我消息」
喝了藥,不一會身上陣陣暖意涌上心頭,伴隨而來的困意不斷。
朦朧之中,不忘與柔煙的約定,迷迷糊糊道「我應了柔煙護著傅元勛」
師兄輕笑聲入耳「安心睡吧」
淺淺勾起嘴角,如此師兄便是應下了。
光影浮動,透過曼妙的幕簾在眼前搖晃,沉沉一夜,汗水濕了幾身,身上依舊是軟軟,好在脈絡通暢已無大礙。
喚了曦兒,一早泡了熱水澡,一身清爽,便瞧見婧兒抱著一身潔白絨毛在風中飛舞,好似大地之上的初雪那般清亮白皙。
啾啾見到我,只是淒淒哀哀朝我瞥了瞥,目光之中盡是不舍,我莫名被人嫌棄,自是不爽,疑惑道「我哪里招你了,若說上次險些丟了性命,我先前已經與你道歉,只是你興許沒有听見」
婧兒把啾啾放下,笑笑道「昨夜我做了個夢,啾啾在夢里似要與我道別,說是他阿娘逼著他留在你身邊,哭的實在淒慘,早晨我醒來,他便就這幅模樣,小姐曾說過他是靈獸,估模著昨晚那夢應該是真的,他留在我身邊實則浪費他的一身本事,還是留在小姐身邊,還能助小姐一臂之力」
又附身撫上啾啾的腦袋,不舍道「今後替我照顧好小姐,好?」
啾啾只是淒淒哀哀啾啾了兩聲,便沉默了。
這小狐狸,跟著我像是比烤了他還難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