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進窗口,直射在站窗邊的蔡琰臉上。她原本就很白皙的臉龐,在陽光的映照下,反倒是顯得有些沒了血色,就連菱角形的嘴唇,也呈現著一層淡淡的粉色。
「姑娘請更衣!」正望著窗外的郡府後院,蔡琰身後傳來了一個侍女的聲音。
她轉過身,朝說話的侍女看了一眼,只見一名侍女雙手交疊在身前,正微微躬著身子,等待為她更衣。
在那侍女的身後,並排站著兩個手捧托盤的侍女。左邊侍女手中捧著的托盤內,擺放著一套疊的平平整整的大紅宮裝。而右邊侍女捧著的托盤中,則是放著一些玉帶、珠串之類的首飾。
再往後,則是一個身材相對矮小,手中端著一只盛著清水木盆的年幼侍女。
前面的三名侍女身上穿著的都是綾羅襦裙,只有站在最後面的那個侍女,穿著的是一身麻布深衣。
朝幾名侍女點了下頭,蔡琰緩緩轉過身,走回鋪蓋旁。
站在最前面的侍女回頭向身後的三名侍女使了個眼色,領著仨人走到蔡琰身旁。
兩名捧著托盤的侍女到了蔡琰近前,側身站在一旁,最後面那個年幼的矮小侍女則端著清水,走到前面。
「姑娘請坐!」一切備辦停當,領頭的侍女輕聲對蔡琰說道︰「奴婢這便為姑娘梳妝。」
與此同時,劉辯的房間內,幾名親兵正幫著劉辯穿戴衣甲。
套上那身金色鎧甲,劉辯雙臂張開,一名親兵用濕潤的布幫他擦拭著甲片上浮塵。
「軍師呢?」如同一只木樁般筆直的挺立著,劉辯扭頭向一旁站著的另幾名親兵問了一句。
「回稟殿下!」一名親兵雙手抱拳,躬身對劉辯說道︰「一大早就有許多本地士族前來道賀,軍師此刻應是正在前廳接待士族。」
「殿下!」親兵的話才剛落音,另一個親兵就從門外跑了進來,抱拳躬身對劉辯說道︰「河東衛家差人送來賀禮,只是送賀禮的人……」
「送賀禮的人怎了?」听說河東衛家送來賀禮,劉辯眉頭微微擰了一下,向那親兵問道︰「莫不是來此處鬧事不成?」
「確是前來鬧事!」報訊的親兵躬著身子,低著頭有些忐忑的偷看了劉辯一眼,對他說道︰「送賀禮的人都穿著縞素孝服……」
「身穿縞素?」听說河東衛家送賀禮的人穿著縞素前來,劉辯向那親兵問道︰「可知是何人死了?」
「據聞是衛家二子衛寧!」站在劉辯身前,報訊的親兵對他說道︰「那衛寧昨日夜間吐血身亡,衛家今日正為他操辦喪事……」
「那衛家送賀禮的人,軍師是如何接待的!」待到擦拭鎧甲的親兵做完了手上的活計,劉辯放下向兩側平舉的手臂,又問了報訊親兵一句。
「來人已被軍師以大不敬之罪扣押……」抬眼看著劉辯,親兵低聲說道︰「軍師正是要請殿下明示如何處置。」
衛家前來送賀禮,劉辯已是想明白他們送禮是假,博取整個安邑百姓和士族同情才是真。一听說徐庶將送禮的人全都扣押了起來,他沉吟了一下,對屋內的幾名親兵說道︰「且隨本王去看看那衛家送禮之人。」
說著話,劉辯已是抬腳朝門口走了去。
剛出後院,劉辯就看到外院圍滿了人,數十名身穿縞素的人被一群持著兵刃的兵士圍在中間。
在那群兵士的外圍,又圍著許多前來道賀的士族。
由于身在郡府內,士族們雖是正圍觀前來道賀卻被扣押的衛家人,卻並沒有一個人敢在府內亂說話,場面是安靜的幾至壓抑。
領著幾名親兵從後院走出,前來道賀的士族看到了劉辯,紛紛向他抱拳躬身行禮招呼。
劉辯也抱著拳,大咧咧的給士族們回著禮。
「這是作甚?」給士族們回過禮,劉辯看著那數十名被兵士圍在中間、全身縞素的衛家人,裝出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模樣,向站冷著臉在正廳門口的徐庶大聲問了一句。
「衛家膽敢無狀,殿下今日大婚,他們竟身穿縞素前來!」抱拳躬身向劉辯行了一禮,徐庶抬高嗓門說道︰「如此乃是大不敬之罪,臣下正要將他們盡數拿下,問以極刑!」
平日里徐庶極少表現出如此決絕,從他刻意抬高嗓音,劉辯已然看出,他扣押衛家人,並非真個想要將他們處以極刑,而是希望劉辯能給予配合,將此事反客為主。
「軍師莫忙!」朝徐庶擺了擺手,劉辯抬腳走到那幾十名衛家人近前,向他們問道︰「本王今日大婚,你等身著縞素前來,豈非詛咒本王?」
領著這群衛家人前來送禮的,正是衛家長子衛覬,劉辯如此一問,那衛覬嚎啕一聲,雙腿一屈,面向劉辯跪了下去,跟他一同來到郡府的幾十人也都紛紛哭嚎著跪了下去。
「殿下大婚,爾等膽敢號喪!」衛家人一哭,徐庶一把抽出長劍,向圍著他們的兵士們喊道︰「將此等大不敬之惡徒悉數拿下,在城中斬首以示殿下威嚴。」
「且慢!」兵士們正要上前將衛覬等人拿下,劉辯抬手喊了一聲,阻住了兵士們的動作,放緩了語氣向跪在地上已被嚇的止住了嚎啕的衛覬問道︰「衛家向來以儒道傳家,儒乃禮教,本王大婚,先生送禮,本王是感激不盡。只是這嚎啕一哭,又是何意?」
「不敢欺蒙殿下……」一群兵士虎視眈眈的圍在四周,縱然衛覬今日前來,本就是想要把事情鬧得大些,可看著那一柄柄寒光閃閃的長劍,他還是感到有些底氣不足,止住了嚎啕,跪伏在地上渾身哆嗦著說道︰「因殿下要迎娶二弟新婦,二弟一時氣結,吐血而亡。我等這才身著縞素前來送禮……」
「送禮是假,來向本王示威倒是真的?」斜眼看著跪在地上的衛覬等人,劉辯撇了撇嘴,對他說道︰「本王並非搶了衛寧之妻,只是本王與昭姬兩情相悅,如何肯眼看著她嫁于他人。尋常人再是氣結,恐怕也不會吐血而亡,你家二弟僅為此事便吐血身亡,恐是平日身子就薄,如此若真個娶了昭姬,豈不是害了她一生?」
劉辯這番話一說出口,原本對衛家還有些同情的士族們紛紛點頭稱是。
士族附和劉辯的說法,其中不少人因懼怕劉辯在河東的勢力,也有一些人,則是刻意想要討好劉辯。
「罷了!」低頭看著跪伏在地上的衛覬,劉辯朝他虛抬了一下手說道︰「念在你新喪兄弟,本王今日便不再追究你等過錯。禮物本王收下,請衛先生今日且留在此處,吃盞喜酒再走!」
不等衛覬和隨他前來的幾十名衛家人站起,劉辯朝圍著他們的兵士們擺了擺手,待到兵士們散開,才對徐庶說道︰「此事就此作罷,請軍師專程為衛家開辦一席,允許衛家人身著縞素赴宴!」
劉辯這句話剛一出口,不僅是徐庶愣了一下,就連前來道賀的士族們都是一片嘩然。
一名五旬左右的老士族分開眾人,抱拳躬身對劉辯說道︰「久聞殿下大度,卻從未想到竟是肚量如此寬宏。今日乃是殿下大婚,賓客身著縞素赴宴,于禮不符!懇請殿下收回成命,若衛家人願留下赴宴,必換衣衫。否則我等也是不會答應!」
「是啊,是啊!」士族老者的話才落音,立刻就有許多人隨聲符合起來,跟著說道︰「衛家人若是不肯換下喪服,我等今日即便是轟,也是要將他們轟出去的!」
身穿縞素前來送禮,衛家的打算,本就是想要給劉辯一個難堪。哪想到,事情鬧到最後,難堪的不是劉辯,反倒是前來送禮的衛覬等人。
「父親啊,這弘農王可是了不得!」環視著義憤填膺的士族們,衛覬在心內暗暗的感嘆著︰「兒思尋妥當的計策,不想到了郡府,卻是被他連消帶打,一通以退為進之後,竟是讓我衛家從此在安邑徹底沒了顏面。」
「眾位說的是,是小子無狀!」衛覬畢竟不同于衛仲道,他為人頗有城府,看了一眼已然一面倒偏向劉辯的士族們,他雙手抱拳,深深向劉辯一躬,對劉辯說道︰「我等前來道賀,身穿縞素于禮不合。小子這便更換服飾,恭賀殿下大喜!」
衛覬如此表現,劉辯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這衛覬方才還是痛哭哀嚎,一副沉浸于哀痛之中的模樣。不過是轉眼之間,他就能對眼下眾士族的討伐淡然處之。
此人絕對是個人才,可惜劉辯心內卻很清楚。這次因蔡琰的緣故,他與河東衛家已勢成水火,衛家殺不得,更是用不得。眼見著一個人才在眼前出現,卻是無法任用,劉辯心內也是覺著多少有點惋惜。
太陽越爬越高,前來道賀的士族是越來越多,郡府門外的街道上,也是擠滿了等著看熱鬧的平民。
在街道對面早先被周倉率人查抄了的綢緞坊門前,身穿月白深衣的鄧展雙手抱著懷,犀利的目光如刀般刺向郡府大院。河東衛家借著送禮前來搗亂,以及劉辯不僅不將衛家人悉數扣押,反倒是對他們的搗亂泰然處之,這一切全都收進了鄧展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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