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美人江湖
第一章︰七君子繡雲臨世
時值亂世,天下四分。雲桑,北離,孤落,長雁。朝堂風雲不絕,縱是江湖也免不了動蕩。雲桑十二年,帝崩,無嗣,諸王奪位,雲桑亂。內憂外患,舉國惶恐。三月後,繡雲貼出,斥責諸王貪慕個人名利,棄蒼生于不顧。這樣,天下才是暫時的安定下來。
繡雲貼出,堪比雲桑第一任君主紹景帝詔令,同時也意味著七君子臨世。七君子世代相傳,手上握著整個雲桑各個領域最為龐大的勢力。百年前,紹景帝曾言,七子扶濟蒼生,亂世可出。只得安內,攘外相商。如此,意在杜絕有人圖謀不軌,野心日滿,以蒼生名義造成攻伐,獨大一方。
袖雲七君子——相思堡主上官轍,琉璃宮主雲商,隱世城主段衍生,鑄劍山莊莫言歡,機關門門主司徒正名,紅豆坊連紅湘,焚琴仙子雲償。此七人以匡扶天下為己任,非亂世不世出。
繡雲七子掌握天下命脈,有顛倒山河之力。生來就是為了護衛蒼生。
相傳七人先祖曾輔佐紹景帝一統天下,功成名就後毅然隱退,埋名江湖。世代沿襲才有了如今聲名顯赫的七君子之稱。可以想象,百年前雄才偉略的紹景帝和那才智卓絕武功蓋世的七位帝師做了怎樣的約定。由此,七君子的存在又印證了昔年決定的高瞻遠矚。無怪乎是天下一統的君王,是君王都禮讓三分的帝師。
隱世城。誠如其名。隱身群山,巍峨壯麗。卻又透出幾分不欲與人爭鋒的味道,隱匿了一切傷人的稜角。漫天的楓葉做了其背景,柔和秀麗,絢爛迷人眼。
噠噠的馬蹄響徹在山間,烈日灼灼,一瞬,消失在崇山峻嶺,再也望不見。只那漸行漸遠的馬蹄聲依稀可聞。
方圓百里,綿延山脈,下至城郭。有人煙的地方就屬于隱世城。百姓安居樂業,一方富足。所謂桃源盛世,應當如是。殊不知這番景象,已逝去的雲桑帝見了,是怎樣的感想?世人言︰隱世城主段衍生,有治世大才。
一騎駿馬飛馳而過。來往行人不約而同的選擇讓路,就是路旁嬉鬧的孩童也懂得禮讓。若是到了別處定會有人驚訝,但別忘了,這是隱世城。天下唯一可稱之為盛世的所在。打眼望去,一面旗幟迎風飄搖。旗面上繡著兩把尚未出鋒的劍。舉世皆知,那是隱世城內那位大人物的家徽。原來,人們避讓的不是騎在馬上的人,內心真正推崇敬拜的是他們的城主,段衍生。哦,按照時下的流行更適合的說法是,驚世公子。
「稟公子,阿軒回來了。」說話的人,面目清秀,語氣隱隱透著歡喜。白衣素裹,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既回來了,便讓他好生安歇吧。此去帝都,涉山涉水,辛苦他了。」
少年眼中歡喜更甚,爽朗的應下,朝著西廂房的方向奔去。
望著凋落滿地的楓葉,這個一城之主終是輕聲一嘆。「是時候了。」該來的會來,該走的不走,若想圖謀個終局安好,太平人間,只能是人為了。垂下眼簾,入目的是燙金的繡雲貼。段衍生靜默良久,低聲喚道︰「凌叔,落葉滿園,該是收拾收拾送他們該去的地方了。」
陰影處走出一人,方字臉,滿臉恭敬,听得來人的話,低垂的眼眸終于放射出一縷光芒。
「凌叔想必是早已按捺不住了吧」段衍生輕聲一笑,言語戲謔,眉眼生動。凌晚忠只看了一眼便在心底嘆道︰主人呀,你果真生了個風流無雙的少主子呀………俯身回禮︰是!屬下這就去安排!「凌叔,其實你不必……」話未說完,段衍風只能看到一片衣角。嘴角一抽,這……竟然用上了輕功……不過這輕功可是愈發的精妙了。
段衍生靜默佇立,身後晴空萬里白雲皎潔,清風陣陣。霎時,唇畔生花,白衣勝雪,真真是絕代風華,風流肆意!
阿昂攜著阿軒準備復命時,一抬頭映入眼簾的就是這般景象。少年小廝激動的推了推同樣訝異的哥哥,喃喃低語︰哥……我。我好像看到五年前的公子了……
九州秘聞錄上言︰隱世城城主俊美無雙,驚世劍法精妙絕倫,生性寡淡,不苟言笑。心思深沉,計定天下。
諸多美譽,旁人不知,阿昂兩兄弟卻是清楚的,五年前,世人眼中的公子並非如此!五年前,驚世劍尚未認主,驚世劍法尚未大發光彩。五年前,段衍生尚是個不問江湖的世家風流公子,風花雪月多情亦痴情,更何況,五年前的段衍生心里根本沒有藏著人呀……阿昂想起那謫仙般的人兒日日借酒消愁的面容,只覺得心中一痛。世事弄人,無法掙月兌的,竟是殘忍。
風起,雲涌。隱世城上空霎時烏雲廣布,傾盆雨下。
「爹,衍生答應你,有生之年,必傾盡全力,護衛天下蒼生!!」稚女敕的面容,泛白的指節,十二三歲的年紀說出這番話來,擲地有聲!「記住,若是今上不仁天下大亂,你當記得,去絕頂山尋那一丈老人……」段雨生氣息微弱,留下這樣一句話,只消得段衍生應了一聲「是」,一代英豪段雨生撒手人寰。
面對著垂亡的老者,這世間最為親厚的血脈一城之主,段雨生,臨死前更是將偌大的隱世城以及匡扶社稷的重任交托在自己尚且年幼的孩子手中。彌留人世之語,容不得她拒絕。有什麼辦法呢?只能做的更好才能不愧對先人不是?那就做到最好吧……少年苦笑,段衍生的命,生來如此。
「帝都,混陽城!」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出了隱世城。繡雲帖出,于這亂世,是開始還是結束呢?
混陽城。身為帝都,人聲鼎沸。不比西南隱世城的安樂,卻因此多為權貴世家子弟,經濟倒也流轉,天子腳下,生事的也不多。身逢亂世,動輒生死,想來,人都是惜命的。
鐘鼎樓。三教九流,王公子弟,皆能在此找到自己想要的。有人曾笑言,鐘鼎樓一天不敗,雲桑國一日不倒。話雖言過其實,倒也印證了這鐘鼎樓在雲桑的地位。鐘鼎樓,鐘鳴鼎食,想來,這命名的人也非尋常之人。在亂世,有幾人敢想鐘鳴鼎食?
「听說了嗎?驚世公子不日就要到達混陽城了!」粗布麻衣的大漢痛快地飲了一大碗清酒,許是興致高昂,說話的音調也比常人高了幾分。引得周圍人紛紛注目圍觀。
空氣中隱約散發著一陣淡淡的酒香。越涼醇剛踏進樓來入耳的便是這樣一句話。
「此話當真?」一書生裝扮的男子緊忙說道。身逢亂世,手無縛雞之力,最是書生難做。
麻衣大漢又是痛飲了一大口,聲若洪鐘,「自然!我無事欺蒙你們作甚!」
書生聞言竟感傷起來。「說起來若非袖雲七帖同時現世,也不知這亂世何時方休。」繡雲七君子世代護衛天下蒼生,聲譽如日中天,備受推崇。
「阿生」紅衣女子神情恍惚,喃喃低語。
越涼醇坐落在窗口的位置,好整以暇的打量那女子,段衍生啟程混陽對她而言算不上新鮮事,反倒是對面的女子,輕紗掩面,那盛滿哀傷的眼眸像一池深潭直直的將人吸引進去。光從那對眸子的靈動看來,必是一難得的美人吧!
越涼醇望著紅衣女子,嘴角微微揚起,透出幾分邪氣。
人群愈發喧囂。紅衣女子正準備提劍上樓,忽然人群里冒出了一句,「按行程,驚世公子也該到了。說起這段城主,當真是舉世第一人呀……」十三歲接管城主之位,踏尋名山得遇驚蟄老人,驚蟄老人言此子不凡,大驚。段衍生談笑間使驚世劍認主。驚蟄老人有生之年得見驚世劍認主,喜極,泣極。贈與驚世劍法七十二式劍譜。功德圓滿,羽化登仙。段衍生十五,游歷山川,彼時,雲桑北離交戰,十萬大軍困守涯炎山。段衍生親赴戰場,以驚世劍法一劍誅殺北離主將獨孤行木。群龍無首,北離敗。戰場之上,無人不稱頌一句︰「驚世公子,舉世無雙。」
雖說傳言存在以訛傳訛的可能,但段衍生誅殺主將獨孤行木,一劍滅北離也確有其事。雲桑大軍長驅直入,北離兵敗,與雲桑簽下合約,俯首稱臣,十年歲貢。
人群里不乏興致高昂的言論,北雲之戰雲桑大獲全勝,對以往虎視眈眈的北離強國處處貶低,言語多是激憤詆毀。
卻說這紅衣女子此時眸色似悲似痴似憂似怒,身形一晃方堪堪站穩。目光灼灼,咬牙切齒。「好一個驚世公子!!好一個一劍滅北離!!!」
紅衣如火,竟止不住一瞬黯然……
越涼醇從始至終都在女子身上,神情看了個了然。若有所思,「這女子倒真是有趣!」
廣善山莊。
少莊主南振衣攜山莊總管恭候來人。日頭將近,南振衣極目遠望,怎這正主還未見人影?思索間,山莊總管南與希近身低語︰「少莊主,鑄劍山莊來人了。十里外。」
南振衣眉間一動,「來人,十里外恭候莫莊主大駕!」
一青年男子慵懶的臥在軟榻,手中把玩著一把袖珍小劍。嘴角彎起,是極致的笑意。「花溪,這廣善山莊可有美人?」喚作花溪的少女微微蹙眉,但還是老實答道「沒有」
原本安坐享受的青年男子炸毛般的從軟榻上一躍而起,「沒有美人本公子去那作甚?!」語氣竟像是受了莫大辜負,百般委屈。
花溪不理。悠悠的說道,「莫非公子忘了我鑄劍山莊的世代家訓?」
鑄劍山莊家訓︰匡扶社稷,死而後已。
莫言歡怎敢忘記。只是輕嘆一句,「花溪姑娘教訓的是」認命般的坐回軟榻,繼續把玩那柄袖珍小劍。一如既往的苦大仇深。莫言歡真想跳出來問一句,匡扶社稷和廣善山莊有甚關系?迫于花溪的yin威也只好作罷。
花溪,芳齡十九,自出生跟隨老莊主莫承。待其如師如父。一身鑄劍功夫恐怕現任莊主莫言歡也望其項背。
莫言歡一雙桃花眼不住的打量,女人嘛,就該溫柔體貼些,花溪雖美,放眼山莊又有誰敢娶?莫言歡竭力的想象花溪溫柔的樣子,怎奈腦海里凶巴巴的花溪早已成為定式,不由得望著花美人輕聲一嘆。
「一看你就沒想好事情!」花溪姑娘洞若觀火,明察秋毫,狠狠地踩了男子一腳。飄然隱退。要花溪來說她倒是真的不討厭眼前這人,甚至還有那麼點微不可察的喜歡。不過,她最見不得堂堂莊主一副委屈樣,像被誰欺負一般。她卻未深想,見不得人委屈該是比喜歡多了幾分吧。
望著那飄遠的人影,只可憐的莫大莊主竟無語凝噎……眼淚汪汪,爹呀,你怎麼將孩兒交給這樣的人呀,想我莫言歡一世風流,怕是要英年早逝了。一語成讖,不管是風流一世的莫言歡還是身為袖雲七子之一的莫言歡終是沒能逃過二十七歲的死劫。亦或是,情劫。
與段衍生不同,莫言歡親至廣善山莊是受了南凜衣的邀請,是故行程低調無人知曉。說來這南凜衣也真是奇怪,鑄劍山莊的繡雲帖剛發下,不過一日,廣善山莊的請帖就到了他手上。言辭謹慎,懇切。廣善山莊莊主,武林至善的名號放在那里逼的他不得不赴約前往。
「莫莊主,家父現在松竹堂靜候,事情緊急,失禮之處還請海涵。」
言辭切切,倒也不失了少莊主的身份。
「如此,還請振衣先行領路。」莫言歡溫文爾雅,舉止皆是世家養出的風範。
花溪緊跟在莫言歡身後,直覺此地詭異,更是不敢遠離莫言歡半步。小心翼翼的望著莫言歡的側臉,這人,平素輕浮喜歡嬉鬧,遇到正事倒是半點不含糊,花溪突然油生一種欣慰之情,感覺更像是常日里澆灌的狗尾草開出花來。
行至松竹堂,卻不見南凜衣。喚來小廝,只道是莊主中途回了茶苑,說是莫莊主最喜茶,特意將莊上最好的茶拿來。
「晚輩受邀前來,怎能讓南莊主這般費心?」莫言歡沉吟片刻,「該是言歡親自去上一趟才是。」
「好。」
三人走往茶苑的小路上。南振衣沒來由的有些心慌,腳下的步子卻是越來越快。花溪朝著茶苑的方向望去,心下大罕,有劍氣!莫言歡聞言,亦是一驚。
有血腥味從屋子里傳來。一身褐衣的南凜衣躺在血泊中,神情安然,嘴角掛著一絲笑意。一劍封喉!莫言歡環顧周圍,但見房間內座椅安放齊整,不曾有打殺的痕跡。門窗打開,有風吹進來,有一瞬間莫言歡似乎聞到了一縷淺淡的酒香,似有似無,濃郁的血腥味彌漫了房間。
南振衣跪在地上,紅了眼。半晌才抬起頭,抱拳道,「莫莊主,家父不幸遇難,振衣在此懇求,還望莫莊主助我廣善山莊一臂之力!徹查凶手,以慰家父在天之靈!」
遠山閑亭。
兩位中年男子神情專注于棋盤廝殺,紫金繡雲,麒麟盤踞,執白子的男子想必是雲桑的權貴,這一身服飾,常人是萬萬穿不得的。看他棋路走的是沉穩的路子,穩扎穩打,防守極其嚴密,當真是固若金湯。反觀對面的男子,往往是兵行險招,置之死地而後生。男子落下一子,只听得一聲爽朗大笑,「荊塵諾,你我斗了半生,無論是朝堂還是棋局,不相上下,仍是一場死局呀!」
喚作荊塵諾的中年男子,一襲玄衣長袍,俊朗可見當年。
「在其位,謀其事,大哥你又何苦執著,荊姓江山大有人可承,帝崩之時,曾留下話交托諾,大哥還是早些收斂,繡雲七帖下,七子已經站了出來,你又何苦擔這風險?」
荊塵諾用心良苦,那紫衣男子眼中流露不甘。「如今的七子不過是七個女圭女圭,這天下誰說了算,本王定是要爭一爭!」
「大哥糊涂呀!」荊塵諾嘆了一聲,「七子年少,可手中的勢力還是在的。不說近幾年驚世公子聲譽如日中天,那七子雖年少,可哪個是好相與的?歷代七子皆是人中龍鳳,身逢亂世,民心,勢力足以壓倒一切。這皇位,大哥爭有何用?」
男子憤然,「哼!先前你不將先帝臨終之語告訴本王,如今又來勸我,你還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嗎!」
荊塵諾搖頭,委實無奈,遂轉移了話題。「南凜衣之死可與你有關系?」
「一介匹夫,不足本王出手,不過我倒是好奇傳聞中的繡雲七子是否真的有能耐撥開這江湖迷霧。」男子靜默下來,荊塵諾只覺得有些看不清自己的王兄了。
他二人本為異姓王,後因得了聖眷,賜姓荊。荊塵諾封為諾王,荊覺言封為覺王。諾王仁厚,覺王好戰,路人皆知。
想起先帝臨終交付,荊塵諾一時惆悵起來。若真走到那一步,他該如何?
覺王忌憚七子,止了兵戈,說起來還是忌憚七子手里握著的權勢。繡雲七子,紅豆坊富甲天下,鑄劍山莊兵器之利,相思堡壟斷天下糧倉,琉璃宮情報通靈,焚琴閣醫武雙絕,機關門暗器如神,至于這隱世城,段衍生就是一把等待出鋒的驚世利劍,遑論手上握著的神秘勢力了。
荊覺言眼中盛出狠厲,逐鹿天下,能者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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