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官凌死于機關門暗器消魂,時日已有一月。
這一月里,廣善山莊與問情教結下仇怨。南振衣一道絕殺令攪得嶺南不太平,問情教教主慕容問情常年游覽名山大川,神龍見首不見尾,縱是如此,教中還有左右護法,這兩位護法也不是好相與的。單單是左護法步黎,成名江湖二十載,一身修為霸道蠻橫,光是那一手破浪劍法就令人生寒。
步黎早年行走江湖,和南凜衣同為青年一派的各中翹楚。二十年前的武林大會上,南凜衣一劍誤傷步黎,斷其左臂。步黎憤恨之下,投入問情教,修習問情教獨門心法,重塑修為。南凜衣引咎退出江湖。這也是今日武林人士一口咬定是步黎殺害南凜衣的原因。再說這右護法雷傲,一柄雙戟開山破石,有萬夫之勇。死在他戟下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問情教教眾遍布嶺南,每天都有不知死活的人來叫囂,被人欺到門上,步黎怎能容?力斬三人于劍下,依舊是他慣用的穿心劍訣。步黎橫眉冷指,「廣善山莊說步某殺了你們莊主,步某倒要問問南振衣那小兒,你當南凜衣那廝是死人,站著不動教人穿腸嗎!」語氣不遜,顯然是動了真怒。
南凜衣斷臂之仇他尚未上門去報,如今人死了,一道絕殺令竟是弄了些武林敗類來找他的晦氣。步黎很憤怒。除了自己和醇兒那丫頭卻又想不出江湖中人有誰有能力和動機殺了南凜衣。想當初,如果沒有那一劍,他和那南老頭還是至交吧。步黎搖搖頭,人都死了,還想什麼呢?捋著長長的胡須轉身離開。
再說這相思堡和機關門之事。上官凌死了,堡主上官撤幾乎把整個江湖給翻了。上官撤只有一個弟弟,現在死于非命,無疑是狠狠地扇了相思堡一個耳光,讓他心痛難耐,生了恨意。同是七子,他是再沖動也不會一怒之下和機關門撕破臉,司徒正名此人,他了解不多,但能以庶子身份接管機關門,想是也辱沒不了七子的聲譽,機關門門主素來是謹慎之人,明目張膽的把消魂放在人前,這樣的伎倆,司徒正名做不出,他上官撤也不是傻子。背後之人,意在攪亂江湖。
上官撤沉了眼眸,我倒是要看看這是何人玩的把戲!
相思堡揚言機關門門主兩日之內拿不出交代,此事難休。表面看來劍拔弩張,暗地里,是司徒正名相約上官撤密談。當然,這其中也有段、莫兩人出了一份力。
凌晚忠深夜而歸,帶著一身傷。此行,危險重重。隱世城隨行二十一個好手,都折在影煞樓天倫手上。天倫,影煞樓十大尊主,位列之一。潛伏暗殺的本領在十尊主里首屈一指。
「公子,凌叔來信了。」段衍生抬眸,接過阿軒手里的信,「凌叔受傷了?」
阿軒點頭,見公子神色有異,連忙問道「凌叔武功在我兄弟之上,江湖閱歷豐富,不知是何人能將他打傷?」段衍生將信遞給他,「是蕭天倫。」蕭天倫,影煞樓大尊主。
阿昂看的急切,「果真是影煞樓有問題嗎……」阿軒細細看著,信上說,影煞樓最近有異動,十尊主半數傾出,要殺兩人。這第一人就是問情教護法步黎,第二人你道是誰?竟是繡雲七子中的焚琴仙子雲償!雲償掌管焚琴閣,素來不與人結怨,就不知是誰要取她的性命?真是大手筆!
隱世城折了數十好手,還探得一個消息。廣善山莊的葬禮,機關門的確是派了人前去吊唁,只是人沒有活著到達山莊,林山五莽就是窺破了華武功殺人的一幕,才引來追殺。華武功不知用了什麼手法,盜來機關門的消魂。如此,上官凌之死的確與影煞樓有關。
司徒正名放下茶盞,一臉正色,「說起來,令弟之死仍是有我機關門的過失。」
「江湖生亂,現在人人都以為你我不和,上官轍行事磊落,凌兒若真是機關門所殺,恐怕你我現在就不是在這飲茶了。」上官轍將茶一飲而盡,「我就是一個粗鄙之人,是非還是分得清的,凌兒之死,段城主答應今日給我一個說法,她的面子,我給。就不知現在她人在何處?」
司徒正名正要開口,一道清朗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令弟之死,堡主只怕要找影煞樓才能問個清楚!」說話的人正是段衍生。
上官撤起身,眼神鋒利如刀。「是影煞樓下的手?」
「華武功不知是用了什麼法子盜取消魂,如今華武功已死,至于是誰殺了令弟,還是影煞樓最清楚。」段衍生為自己倒上杯茶,打量了在座的兩人,「況且,華武功不過是影煞樓里的小角色,諸位可知,影煞樓的刀現在是伸向哪里?」
「雲償,步黎。」段衍生輕輕吐出這四個字,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敵暗我明,最怕敵人不出手。
上官撤冷哼一聲,「影煞樓好大的胃口!」司徒正名問道;「十尊主出了幾人?」
段衍生說︰「半數。」
影煞樓敢對雲償下手,擺明了就是無視繡雲七子在江湖上的勢力,段衍生猜想,這影煞樓背後定有權貴支撐。或許,還有大野心,大圖謀。
事關重大,幾人謀定後動。商議好是由,既然一切矛頭指向影煞樓,就先從這影煞樓查起。
焚琴閣,想來是要走上一趟了。
莫言歡毛遂自薦,提議前往問情教,眾人也無異議,這事也就這樣定下來。由段衍生將消息帶往焚琴閣,步黎那里,莫言歡親自探尋,連同廣善山莊一事,還需有人當面開解。這人,是莫言歡,再適合不過。
幾人就此告別,不再細表。
焚琴閣遠在不葉山,相隔千里。段衍生一早便準備行裝啟程,昨夜遇上大雨耽擱了半日,好容易晴了,是再也不能拖延了,延誤了時機,恐怕焚琴閣不妙。
段衍生對于影煞樓殺步黎的做法還能理解,南振衣以半座山莊作餌,有心之人尋了美人圖請影煞樓出手也並無可能。可為何要取雲償的性命呢,這令她百思不得其解。段衍生想起江湖人對雲償的評價,「雲舞霓裳,仙子雲償」不禁輕聲笑了出來。笑意很淺,看在人眼里,也是一暖。
阿昂眼尖,問,「公子因何發笑?」說著,自己也笑了出來。她家公子,能有現在很是不易。他倒是樂見公子每天都能開心的笑。阿軒問,「公子可是想到有趣的事了?」
段衍生不答反問,「軒昂認為這世間何為美,何為善?」
阿昂一頭霧水,張口就答︰「公子這樣就是美,就是善。」
段衍生又是一笑,只這笑里的無奈太深太重,「阿軒,說說你的見解吧」
阿軒坐在馬背上,抬頭望著一望無際的藍天,「世間之事,多是錯亂。因善成就美,因美反映善,一人一心,關鍵是看那雙體察善惡,美丑的眼楮,小昂說的不錯,在我兄弟二人眼里,公子就是善,就是美。」阿昂眼里閃著精光,只覺得哥哥說的太對了。
段衍生望著這兩兄弟,終是暖暖一笑。他二人自幼就陪在自己身邊,在這時段衍生才醒覺原來被人理解的滋味是這樣的奇妙。她腦海突然浮現一抹幻影,傾國傾城。她一度認為那人不會離開自己,年少時,輕狂傲慢,信誓旦旦的說怎麼舍得你離開,到底還是一時意氣丟了心愛的人。
段衍生垂下眼簾,無比認真的說︰「我想她了。」
且說莫言歡,花溪二人日夜趕程,終于是到了絕嶺鎮,過了絕嶺鎮就算是到了嶺南的地界。莫言歡兩人初來此地,為避免多生事端,兩人扮作來往的客商,落在旁人眼里,就是一對相敬如賓的小夫妻。
絕嶺鎮,素衣客棧。
「過了絕嶺鎮再往前走就是問情教的勢力範圍,單看此地停留的江湖人士,可想而知,步黎的日子不好過呀。」莫言歡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若非有任務在身,他倒是想看一場好戲。
「花溪,你說,步黎殺南凜衣的可能性有多少?」花溪在一旁正別扭著,執了一雙筷子和桌上的烤雞兩兩對視。莫言歡不禁笑了出來,「花溪!你怎麼可以……如此的……笨!」
美人瞬間冷臉,又羞又怒,「怎麼?」莫言歡噤聲,不敢再招惹。
自那日舞劍,莫言歡明顯的感覺到花溪對自己的態度是越來越差了。當下斂了嗤笑,「花溪,吃菜。」
花溪一臉幽怨。
莫言歡抽出自己那把袖珍小劍,視線掃過整個客棧,見沒人注意到這兒,三下五除二,揮劍下去,盤中的烤雞眨眼就成齊整的肉塊,莫言歡心細,順勢將骨頭也剔除了。遞到花溪面前,邀寵似的看著她,「這下滿意了?」
花溪看著一臉喜色的莫言歡,怎麼看怎麼覺得她的大莊主此時的樣子就像個眼冒星星的小狗,不過嘛,這耍劍的招數倒是合她心意。莫莊主劍術的本事越發討喜了。
花溪有個習慣,不論是烤魚,烤雞,總喜歡切的齊齊整整的來吃。在山莊里,有老莊主的時候,她很是受寵,地位不在莫言歡之下。老莊主逝了,莫言歡也是整日哄著,無非就是吃食上有要求,鑄劍山莊的廚子不過是費些功夫也不敢招惹大小姐的不快。出了門,行走江湖,這習慣一時也是不好改。
「步黎昔日與南凜衣有仇,步黎要殺他一紙戰書,了結江湖恩怨,沒有可能做那宵小的勾當。」花溪夾了一口女敕肉,「有人故意把矛頭指向步黎,無非是轉移廣善山莊的注意力,南振衣報仇心切,縱是知道不是步黎殺的人,也要出一口惡氣。順便整頓山莊,也免得有人小瞧了他廣善山莊。」
莫言歡听著花溪婉婉道來,若有所思。
「現在江湖都知道廣善山莊與問情教結下仇怨,南振衣這一招也真是險。」
一道絕殺令,換來多少人為南振衣探路,殺人者若是步黎,殺了就是,雙拳難敵四手,試問有多少豪杰死于詭計。若不是步黎,幾番混亂,倒正好讓南振衣徹查南凜衣之事。想必,這些時日,廣善山莊忙的團團轉吧。
莫言歡再去看時,花溪正將最後一口湯喝盡。莫言歡一噎,差點沒咽下去。這女人……
莫言歡心想,怪不得山莊每月的開支那麼多……一時,扶額,無語問蒼天。
出了絕嶺鎮,兩人更是萬分小心。莫言歡示意,花溪猛然拔劍轉身。「閣下一路從絕嶺鎮跟隨,莫不是要做我二人身後的狗?」莫言歡言辭犀利,叢木一陣微動,七八個人,領頭的是一個八字胡須的男子。
「莫莊主何時變得如這鬧市的婦人?」花溪心下警惕,奈何他二人低調行事,還是被這賊人盯上了。就是不知來人是問情教還是影煞樓了。
莫言歡頃刻長劍出鞘,鑄劍山莊名劍眾多,莫言歡手上的純鈞劍更是上古名劍。純鈞劍,又名純溝劍。是一把尊貴無雙的劍,相傳為春秋戰國時越國人歐冶子所鑄。
純鈞其鋒,避無可避。
莫言歡一劍挑開男子長劍,一招「破雲開月」斷了男子去路,他與這伙人交了幾個回合,發覺這幾人內功平平,招式卻勝在精湛。尤其是為首的男子,功力在幾人里最高,刀法渾厚,往往出其不意。
莫言歡劍式一變,劍氣四溢,輕靈劍法一一施展開來。花溪以一敵三,面上波瀾不驚,從容自若。凡是靠近莫言歡的都死在她的劍下。莫言歡此時也明了,若是嶺南問情教的人,知道了他的身份又怎肯拔劍相向?問情教亦正亦邪,卻素來看重道義,只教中上下行事自有規章,慕容問情唾棄武林正派的虛偽矯飾,是故,問情教被江湖冠以亦正亦邪的說法。
莫言歡一劍橫削,殺氣騰騰,「說!你是影煞樓座下三十六堂主的哪一位!」
那男子只是一笑,卻真的回道︰「落木堂左青。」
這廂下來,來的八個人五死三傷,左青瞥了眼地上躺著的死尸,又是一笑,「莫莊主和花姑娘武功蓋世,左青不敵,我幾人今日來,只是來傳達一句話,二姑娘先莫莊主一步去了問情教,步黎現在是死是活,就看莫莊主的誠意了。」
莫言歡先是一驚,難道步黎已遭了影煞樓毒手?轉念一想,又平復了下來。步黎二十年前就成名江湖,何況是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
花溪收了劍,「是奉了誰的命?」這話自然是在問左青,花溪問話時只盯著自己的劍,並未看左青一眼。左青倒也不怒,他本就是來傳話的,一心想探聞名已久的繡雲七子的實力,這才打了起來。「自然是奉尊主之命。」
「尊主?」莫言歡眼里閃過一襲青衫,還沒來得及細想,就听左青說道,「尊主,想必諸位並不陌生。」
「越涼醇?」
「正是。」
莫言歡欣喜若狂,竟真的能再見到她。欣喜之後,猛然想起越涼醇說的話,心下一涼,步黎有危險!
他趕赴嶺南的目的就是保步黎一命,人還沒到影煞樓的信使就到了,莫言歡有些羞愧。
「你走吧,告訴越涼醇,步黎一命,莫言歡保了,出了差池,鑄劍山莊不會就此罷休!」
不葉山下,三人三馬。
莫言歡那的有驚無險不同,不葉山的一段路途,段衍生幾人走的很是不順暢,先是小鬼攔路,後有影煞樓高手攔截,耽擱了些時間,才到了不葉山。
不葉山,還有一個別稱,「花之國。」滿山繁花,比之山下要開的晚些,因此,段衍生幾人上山時入目的皆是盛開的不知名的奇花。風吹來,是陣陣的花香,賞心悅目,清香宜人。
一陣山歌響徹雲霄,樸素雅致,三人靜心聆听,心內安寧,有著忘卻世俗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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