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長談,木槿樹下的相守,對段衍生而言就是個溫柔奢侈的夢。夜散了,夢醒了,還念念不忘。
「這兩封信,煩請姑姑派人送到機關門和相思堡。」慕容問情接過書信,「此去琉璃宮,路途遙遠,生兒照顧好自己。」
「姑姑放心,佷兒謹記。」
「納蘭姑娘一路小心,若有個差池,我這佷兒恐要尋死覓活了。」慕容問情放聲一陣輕笑,納蘭紅裳面露緋色,卻沒多做理會,徑直上了馬車。
慕容問情最煩離別送往的痴纏,當下揮手,顧自回了。
雷傲倒是依依不舍,「各位慢走,教主和雷某隨時等待公子的歸期。」
莫言歡扯了花溪的衣袖,留下段衍生一人應付。「多謝雷前輩相送。」段衍生抱拳,上馬,韁繩一揮,馬蹄踏起,伴著清晨的第一道朝霞。
機關門。
司徒正名看完書信,隱隱有擔憂之色。影煞樓覬覦藏寶圖,先後殺人造成武林生亂,是有備而來,司徒正名想起當日遇見的少年,俊秀神采,風華絕代,竟有些懷念。多日未見,但願琉璃宮一行能得償所願,毫發無傷的歸來。拾起桌案放著的連弩,一抹狠厲在眼里升起,影煞樓,其心可誅!
「來人,暗中跟著驚世公子,保其無虞!」
今日,相思堡發生了一件大事。十月初八,紅豆坊布施萬民,揮金如土,為坊主連紅湘慶賀十八歲生辰。尋常女子十八歲早已到了為renqi母的歲數,她卻遲遲不肯招婿。趁著連紅湘生辰,赴宴的倒有十之有二的前來提親。提親的人里相思堡主赫然在列。
相思堡以前並不叫相思堡,江湖人都稱其為澤蒼堡,有厚澤蒼生之意。上官轍掌管大權後第一件事就是拆了澤蒼堡的牌匾,更名為相思堡,與紅豆坊遙遙相應。上官撤傾慕連紅湘一事,在江湖上已不是秘密。是以眾人在生辰宴上見到相思堡主來提親也習以為常。自連紅湘笄鬢。每年生辰相思堡都會派人來提親,算上今年已有三個年頭。
上官撤衣冠楚楚,眉眼泄露出一絲緊張,眼楮一眨不眨的盯著前方。
人群里忽然出現一番騷動,連紅湘就是在眾星捧月的陣仗中走了出來。長裙曳地,衣帶當風。就像是降落在人間的精靈,連紅湘渾身散發著靈動的氣息。一張瓜子臉,是越發的秀氣。美雖比不過納蘭紅裳的青梅幽冷,淡又少了雲償的不食煙火,連紅湘自有連紅湘的美,至少,她笑起來就讓人移不開眼。
正如此時,她看著上官轍,笑得甜美。說出來的話令上官轍啼笑皆非。
「上官是我在這生辰宴上最不想見到的人。」
提親的少年郎見相思堡主遭人嫌棄,隱約看到希望。更是躍躍欲試。
「不過,今日卻是我最樂見的賓客。」那笑,險些令上官撤失神。
最樂見的賓客?少年郎們又是頹唐。
兩人郎才女貌,門當戶對,是再合適不過,今日連紅湘算是接受了上官堡主的心意,卻不知何時才能得見兩人成為眷侶。連紅湘花了三年的時間才對上官轍說了一句歡喜,修成正果的日子,遠呀!
生辰宴上最開心的莫過于相也是喜氣洋洋。紅豆坊富甲天下,連紅湘生辰普天同慶,青年婦孺無不感其恩惠。
生辰宴上喜樂融融,此刻遠在千里的段衍生一行人卻遇上了棘手的事情。
故事的起因是煙霞樓花魁流蘇姑娘的一句話。
流蘇素來愛美玉,那男子腰間的玉佩我甚歡喜。可有哪個官人取了寶玉博我一笑?
古有周幽王烽火戲諸侯,雖荒誕,最後褒姒還是傾城一笑。由此看來,周幽王堪稱風月場上的祖師。流蘇姑娘好美玉,美玉配佳人也是一樁佳話。
是以,當段衍生回頭被眾多風流公子,富貴紈褲淹沒時,鐵青著一張臉,像是在肉湯里看見了一只死蒼蠅。
對方來路不明,又來勢洶涌,阿昂果斷拔劍。
被美色迷了心竅,竟未看清這些是江湖人士。阿昂的一把劍嚇退了不少人,可也有看不清局勢或者不怕死的。
段衍生端坐在馬背上,著實的不想再多看一眼。納蘭紅裳安坐在馬車里,她唯恐有人擾了她清淨,因此示意阿昂,不料這局勢竟僵了起來。
「流蘇姑娘看上了這公子的玉飾,我沈央也不是蠻橫之人,以物易物,我拿這長頸旋紋龍泉瓶換公子的玉佩,公子卻也不吃虧。」
「看,巡撫公子又在刁難人了,哎,這少年人生的俊秀,也不知能在他手上過上幾巡……」
段衍生內功深厚,人群里竊竊私語她听得一字不落。再看那長頸旋紋龍泉瓶,通透泛著熒光,做工精良,是個好物件。段衍生撈起腰間的通靈白玉,玉身被常年滋養,本就是一塊暖玉,觸手溫潤,帶了自己的體溫。這是她自小就佩戴在身的,算起來有十九個年頭了。這人張口就要換她的配飾,行為張狂,不過是一介巡撫之子。
莫言歡向來瞧不上那些仗勢欺人的紈褲子弟,當下笑道︰「這位公子,君子不奪人所愛的道理你也曉得,你站在路邊隨便拿出一個陶罐一類的東西就要我大哥摘下玉佩讓你去討了美人歡心,青天白日,還未入夜,你怎的就能做起夢來?在下好生佩服。」
一席話說的沈央面紅耳赤,花溪在一旁忍不住笑出了聲。沈央羞憤,見是一清麗的美人,更是怒火中燒!
「來人!搶也要給我把玉佩搶過來!」
段衍生冷了眉目,這就是她舍棄一切護衛的人!
納蘭紅裳坐在馬車里,想象著此時那人的神情,闔上的眼眸緩緩睜開。
這就是你舍棄一切護衛的人嗎?
眼見雙方就要起爭執,忽听得一女子黃鸝清脆的聲音傳來,「流蘇不過是和這位公子開了一個玩笑,沈公子莫要當真。」
這就是花魁流蘇,也是引起爭執的正主。段衍生不由的看了一眼。
美人發話,沈央自然恭恭敬敬,仍不忘表現一下君子氣量。流蘇婉轉一笑,「今日這位公子是流蘇的客人,沈公子隔日再來,流蘇自當歡迎。」沈央先是一愣,之後听了流蘇自當歡迎的話只好按下自己迫不及待的心,狠狠瞪了莫言歡和段衍生一眼,帶著家丁風風火火的走了。
流蘇嫣然一笑,「公子,這里請。」
段衍生剛要推辭,話到嘴邊突然止住,「好,姑娘請。」頭也不回的上了煙霞樓。
莫言歡訝異,但見段衍生神色不尋常,也不作聲,流蘇請的是他大哥,他雖愛美貌的女子,對風塵之地卻也不感興趣,隨後安頓好余下的女眷,靜靜的等待段衍生回來。
納蘭紅裳听得出段衍生言語里的微妙,但想到段衍生剛剛跟著一青樓花魁走了,怎麼也定不下心去想里面的玄機。
流蘇姑娘領著一個俊美的男子上了樓,一時間,謠言炸開了鍋,人們都在猜測這男子的身份,難不成是流蘇姑娘的老相好?青年公子哥門狠狠盯著樓上那扇緊閉的房門,眼楮里就差噴出火來。
廂房里。素雅清幽,隔絕了一扇門,就像是隔絕了整個紅塵里的雲煙。
「姑娘怎會有瑯琊玉玨?」
瑯琊玉玨,十二後人的身份標記。這也是段衍生在她家密室里探尋出的秘密。十二瑯琊玉玨,背面分別雕刻十二種花。「不知道姑娘的瑯琊玉玨背後所雕何花?」
流蘇翻掌,玉面海棠,栩栩如生。「是海棠。」
海棠?梓棠一族!
段衍生看的清楚,瑯琊玉玨的確是真,就不知眼前的人是真是假?
流蘇似乎看出她的疑慮,「怎麼?段城主仍是不信?」
段衍生沉聲說道,「事關十二後人,你既說你是梓棠一族的後人,除卻這瑯琊玉玨可還有何憑證?」
女子沉默,半晌嘆了口氣,「也罷。」
有細碎的聲音傳來,女子輕解羅裳。段衍生聞聲回頭,猛然間閉上眼。
後背光潔,衣衫半掩,猶可窺視到別樣的風景。
「段城主可看清楚了」
雖說只匆忙的看了一眼,段衍生清楚,那繁密的游走在女子後背的圖紋,正是美人圖!段衍生紅了俊臉,壓下心中的躁動,才問了一句,「美人圖?」
在男子面前**肌膚,女子的貞潔怕是不保,流蘇合上衣衫,眸光里望不清神色,「嗯。」
她本名葉流蘇,是梓棠一族一早選定的後人。自背上刺了美人圖,她的命就不再屬于自己,十二後人行蹤詭異,她扎根青樓,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如今江湖不安生,有人覬覦美人圖,十二後人與繡雲七子同氣連枝,共同護衛荊氏天下。段衍生來了,她也沒必要去做這煙霞樓的花魁,整日逢場作戲了。
次日,瀏陽城大街小巷都在傳揚一個消息︰煙霞樓花魁流蘇姑娘跟人跑了。直氣的煙霞樓老鴇將瓷器摔了個粉碎。
「葉姑娘,此去南山琉璃宮是尋琉璃宮主幫忙找出其他後人,以防影煞樓暗下毒手,在此之前,你的身份切不可暴露,以免影煞樓黃雀在後。」
「段城主思慮甚是,流蘇明白。」
納蘭紅裳見兩人相談甚歡,流蘇又一副嬌弱惹人憐惜的樣子,默不作聲,雙唇緊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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