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逢初亂何處安寧
段衍生從堆積如山的密報中抬起頭,微眯了雙眼。北離君主放任邊境將士侵擾雲桑邊城,其居心,意在打破兩國僵持的局面,先下手為強。北離選在這個時候顯露出不臣之心,納蘭承君終于是坐不住了。
誠如段衍生所想,宣隆四年,北離決心反撲,大肆向雲桑邊城搶奪馬匹,鐵騎踏過,一連攻陷邊鎮十二座城池。覺王起兵,聯合諸王,于霞域關,兩國正式交鋒。
「王爺,邊關密報,龍將軍身負重傷,糧草供應不濟,再不撤軍,恐怕軍心將亂!」
荊覺言一掌拍在虎頭椅上,「何人負責後勤供給?」
底下的人唯唯諾諾,「是……是賢王……」
荊覺言虎須一顫,瞪大了眼楮,「諸王各司其職,共同御敵,傳我的話,霞域關若敗,本王第一個就要了他的腦袋!」
覺王好戰,先帝在世時也曾夸他為三軍猛將,內里諸王爭奪的激烈,在國家大義上,荊覺言倒也和胞弟荊塵諾看法一致。外患不除,何來雲桑!
常年跟隨覺王的人,絲毫不懷疑,若是霞域關敗了,王爺提刀就要斬了賢王。是故,覺王發下話來,就有人快馬加鞭的趕去蒼豐。
諸王里,論實力,諾王居大。論軍中聲望,覺王征戰沙場所向披靡,自不是那些富貴閑散王可比。在沙場取一個人頭就如同在菜市場買菜,賢王再是看不起那群莽夫,也會掂量一下荊覺言話里的分量。
「傳本王軍令,臨陣月兌逃者,斬!疏忽職守者,斬!動搖軍心者,斬!不從軍令者,立斬!」
「屬下遵命!」
霞域關打了半月,勝負不明。北離大將獨孤善乃獨孤行木幼弟,一心要為兄長報仇,鐵了心的要攻陷霞域關。兩軍對壘,正是激烈時。
霞域關一戰,迫的焚琴宮主雲償出關。
兩國交戰,繡雲七子態度不明,相思堡不願出糧草救濟由邊城來的災民。紅豆坊連紅湘惜財如命,寧等到戰勝才肯出資充盈國庫。機關門門主司徒正名特意登門求見段衍生,相商前方機械兵甲補給一事,段衍生大喜。
鑄劍山莊,機關門,琉璃宮,焚琴宮全力支持隱世城,听候驚世公子調遣。相思堡,紅豆坊閉門不見,驚世公子面色不悅。
七子歷經百年,到此時,終于是生了嫌隙。
機關門。
「門主,兵甲已經運往前線,不知門主還有什麼吩咐?」
紫衣男子躺在雕花椅上,氣定神閑。
「隱世城可有動靜?」
似是已經習慣這樣的問話,新澤不急不緩的回到,「段城主近日忙著安頓災民,昨日和焚琴宮,琉璃宮兩位宮主小聚了半日,便直入諾王府,深夜才歸。」
「諾王府……」司徒正名眸色愈深。「染郡主如何?」
「邊境戰亂,兒女心事只能放在一邊,諾王待段城主一如往日,染郡主閉門養病,兩人未曾相見。」
司徒正名唇角微揚,「好!吩咐下去,機關門上下隨時听候段城主差遣,機會萬無一失,我要讓他看見,司徒對他的忠義。」
「屬下這就去辦。」
司徒正名解下外衫,輕聲喚道,「生兒。」
應聲出來的是一個身形嬌弱的美少年,一身白衣,容貌細觀,倒有幾分段衍生的神韻。
「生兒在。」
司徒正名看著他的目光愈發柔和,輕撫上他的眉目,「生兒,你要什麼,我都會給你……」……
戰爭使得百姓流離失所,不過一月,隱世城涌入大量災民,一時人滿為患。
越涼醇風寒痊愈後,帶著黃小一終于走出了那間茅草屋。
「尊主,我們這是要去往何處?」如今戰亂,遠離了隱世城,她們又能去哪呢?
越涼醇輕笑,「去蒼豐。」
黃小一訝異的看向她,還未言語就听得越涼醇說道,「身逢戰亂,你我總要有些可度日的東西吧。去蒼豐,只是去‘借’點東西。」
「借?」
越涼醇不再言語,率先走在前面。
賢王有心驅使她,利用她來對付段衍生,若是以前,越涼醇可能會應了他,不過,今時今日,她想的是堂堂正正的贏了段衍生,靠自己的能力,而不是依附他人。
賢王既然放心的給她令牌,越涼醇有何道理不受?不過,她自然有自己的想法。
一路上,有不少災民蜂擁著趕往隱世城,就見著兩名女子,背道而馳,行走在蒼豐的路上。
「段城主為國為民做了不少好事,尊主您……」越涼醇不語,也並未向之前一樣斥責黃小一。
見此,黃小一也只好沉默下來,跟在越涼醇身後。
到了蒼豐,越涼醇不去賢王府,反轉身去了當鋪。現在正值戰亂,別的行業略有凋零,但當行卻是不乏熱鬧。
「客官,您要當點什麼?」掌櫃見面前的兩位女子,衣衫破爛,但模樣生的那是一個好。心想著,或許是哪家的富貴小姐流落在外,是以,對她們的態度也好上許多。
越涼醇攤開手掌,「銀票萬兩,不知此物值不值這些?」
掌櫃打眼看去,金光閃閃,上刻的‘賢’字險些閃了他的眼。「這是……賢……賢王……」
「掌櫃好眼力。」越涼醇輕笑。
「掌櫃無需懷疑我二人身份,令牌為賢王親贈,越涼醇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將令牌送到賢王府,予我銀票萬兩,自當無事,否則……」越涼醇目光一狠。
掌櫃接過令牌的手猛地一抖,這賢王令牌,此時就是塊燙手的山芋,看這兩名女子八成是武林中人,權衡左右,還是保命要緊。
越涼醇拿著一沓萬兩的銀票,待賢王收到令牌時兩人已經出了蒼豐。
「越涼醇!你竟如此不識好歹!」
有了銀兩,就解決了兩人的後顧之憂。黃小一崇拜的看著越涼醇,「尊主好手段,賢王吃了啞巴虧,肯定氣的要死!」
越涼醇一身嶄新的青衣,坐在馬車上,也是笑道,「涼醇不偷不搶,送上門來的錢財,涼醇向來來者不拒。怪只怪,賢王太小瞧我越涼醇了。」
黃小一拈起一塊糕點,興高采烈的問道,「那之後我們該怎麼辦?」
越涼醇見她容顏消瘦,本是蔥蔥玉手,如今也弄得滿是瘡疤。心難得的柔軟下來。「小一,以後便喚我涼醇吧。」
黃小一詫異的看著她,松軟的糕點灑在身上,也沒有留意。「尊主……」
越涼醇笑道,「這里沒有尊主,只有涼醇。」
黃小一苦盡甘來,終于從越涼醇身上得了一絲暖意,萬分感動。輕聲喚了一句,「涼醇。」
越涼醇閉目躺在鋪滿皮毛的軟榻,極盡享受的隨意‘嗯’了一聲,聊作回應。
黃小一自是歡天喜地。
涼醇。
越涼醇依稀記得,在漠北活人墓里,有一個女子背著玉棺,眉目肆意,金發藍眸。那樣冰冷的人,涼醇兩字出自她口,竟帶了淺淺的溫柔。
青橫呀,青橫。若你泉下有知,會不會罵我一句痴心錯付?那女子明明不愛我,我卻甘願為她舍了性命,弄得如此地步?青橫,若是你,你會如何……
半途棄馬換上了駱駝,黃小一才知道,她們要去的地方是漠北環池。為了一個叫做青橫的女子。
漠北環池。
有遙遠的駝鈴在風中響起。
環池綠洲,有一間名為仙人居的客棧。
白日里鮮有人來,因此,當客棧老板看見有人踏足仙人居時格外的熱情。
「客官要吃些什麼?」
越涼醇抬頭問道,「我想知道,環池半年來有何新鮮事發生?」
遇到這樣的客人,客棧老板倒也耐心。「新鮮事嘛,倒也沒有,奇怪的是半年前環池附近的草木,活物一夜之間全都死光了,也說不清是什麼原因。還有就是最近環池來了一幫沙匪,客官可要小心點。」
半年前,算起來應該就是段衍生她們前往活人墓的日子,活人墓毀,周遭的生靈也難逃此劫。那青橫……
越涼醇若有所棧老板問道,「兩位客官吃些什麼?」
「哦,來兩斤牛肉,一壺燒酒,幾盤小菜就是。」越涼醇隨口說道。
「好 !客官您稍等。」
「涼醇?」黃小一試著喚了她一句,就見越涼醇身軀微微一顫。
「涼醇在想什麼?」
越涼醇醒悟過來,眸中閃過哀痛。「無事。」
就在這時,一群手執狼牙棒的人大搖大擺的闖進客棧。「他女乃女乃的!出門撞鬼,真是掃興!」
身旁的短須大漢緊接著說道,「青天白日看見一口棺材,這環池真他娘的詭異!」
越涼醇心中一動。棺材?
「他女乃女乃的!上酒!上菜!晚上一刻,本大爺砸了你的客棧!」
一群人來勢洶洶,客棧小二早已嚇得腿腳不听使喚。這番陣勢,想必就是老板方才提及的環池沙匪了。
「欸?環池這地方什麼時候有了這樣漂亮的美人兒?」為首的大漢繞到越涼醇身邊,眼神不善,語氣也極為輕佻。
「不知各位說的棺材是怎樣?」越涼醇漠然問道。
見美人發話,那彪型大漢也樂的回答,「上好的玉棺,棺是好棺,不過背著棺的人卻是極其晦氣!」
越涼醇猛地站起,「你說什麼!」
這伙沙匪紛紛抬眼看向兩人,越涼醇冷靜下來,「不過是驚異有人會背著棺材到處跑而已。」
以為是被自己說的嚇到了,那大漢也不以為意,繼續說道,「那丑女人背著一副玉棺,本大爺本想把那棺材搶過來,誰知那丑女人不應,被我一刀砍傷也不知跑哪去了……」
那大漢還在喋喋不休,被一股殺氣驚擾,剛一抬頭,就見越涼醇眼神冰冷如刀,被其一掌斃命。
玉棺女子……是不是青橫……
待老板拿著吃食出來時,眼前的情景嚇的他差點暈厥過去。
來的一伙沙匪,二十一個人,全都死光了。越涼醇坐在方才的位置上,神情冷然,一動不動。
黃小一不是沒見過越涼醇殺人,不過倒沒見過她這樣狠絕的殺法。二十一人,皆是一掌斃命,五髒六腑震得粉碎。
「這……這是……」客棧老板端著酒水再也不敢靠近青衣女子一步。
越涼醇在環池停了三天,再也打听不出有關那位玉棺女子的消息。那名女子就好像隨著那伙沙匪的死消失于人世。
第四日。
越涼醇終于肯說話。掏出四國分布圖,問黃小一,「我們去這里如何?」
黃小一順著她手指指的地方看去,有些驚訝。「北上?」
越涼醇點頭。「如今北雲之戰,境內不穩,只有去這里,才能更好發展。」
地圖上,北上之路,即為孤落。
四國之一的孤落。
作者有話要說︰祝大家看文愉快!
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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