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荊棘路不畏荊棘
清晨的霞光冉冉升起,照在人心底,而隱世城,一片愁雲慘淡。
阿軒,阿昂荊棘,管家凌忠,被段衍生召進書房後,遲遲未歸。流蘇哀痛了眸子,忍著苦楚,心里有著不好的預感。
納蘭姑娘始終一臉笑意,對著流蘇,謝過了往日她對段衍生的照顧之情。態度誠懇,難得謙恭。
流蘇抬眸,「你知道她為你做的一切嗎?」
一切,關于你的人,關于你的國。
納蘭紅裳靜靜聆听。
「北離侵擾雲桑邊城,隱世城端然就成為天下萬民的救難所,諸王意欲興兵攻伐,是她,在聲聲謾罵聲里抬起頭,說天下四國,皆是人命,蒼生無辜,如果可以,她不願見到涂炭生靈。」
「她說,她要保雲桑,也不能冷血去殘害北離,都是人命呀。人多笑她愚妄……」
「她說,那沒有關系。說話時,眼神是溫柔的,像溫水。倒映的都是某人的影子。」
「她說,她喜歡的其實也沒有多奢望。人生在世,誰能沒有點什麼非求不可的痴念呢?」
「她說的句句都是你,納蘭姑娘,你知道嗎?」流蘇昂頭,淚在眼眶里打轉,事到如今,她已經想到段衍生會如何了。
為了不牽累隱世城,她的城主之位,連帶著世人的歌功頌德,她全都不要了。
納蘭紅裳抬頭,神色動容。
「我知道,所以我更不能留她一人。」語氣透著滄桑。「兩個人之間,流蘇,你听過共生嗎?」
就是,她活著,我也活著。不是生離,也不是死別。是靠著愛,能活的更久。
流蘇默然。望著她,一時悲憫。
「不帶走她,不行嗎?」流蘇雖弱,但勝在傲骨。而今,她對著自己的情敵,乞求。
不帶走她,行嗎。
納蘭紅裳心神疲倦。「有時候,人擁有的太多,終是要舍棄的。在天下與我面前,到最後,她都要做出抉擇。不是紅裳要帶走她,是她擁有的那一切,容不下她與我的情意。」
權勢,聲望,金錢,至高無上的崇拜敬仰,這些,都讓她成為一個深謀遠慮,高瞻遠矚,甚至運籌帷幄的人。但,唯獨是剝奪她愛一個人的權利。唯獨不給她點點的寬恕。
納蘭轉身,凝望著流蘇的淚眼。「你們知道,自始至終,她想要什麼嗎?」
她靜靜開口,「是祝福。一份存活于天地,得人祝福的姻緣。」她只想得一份她竭盡心力護衛的人們的認可。可是,好難。
人人都說,你們一個雲桑繡雲之首,一個北離長公主,如何能在一起?說的理直氣壯,毫無回旋。
納蘭苦笑,說,我二人走到現在,消磨了五年的光陰才敢面對今後的磨難,世人不易,那麼,我們呢?
「她會護我,我又何嘗忍心她為我受苦?只是,你去看看那人,隱忍,沉默,她一心護著的國,又給了她什麼?猜忌,暗害,詆毀,折磨。如若她在雲桑安樂,我何至于此!」納蘭悲傷。
歸來後,她的女子,稜角被隱藏,銳氣被消磨,她的驕傲,流散在日夜的憂心里。優柔寡斷,哪里是她五年前遇見的流彩飛揚。教她如何不痛。你們,誰見過她五年前的樣子?多麼傲氣,多麼果決,多麼……讓人喜歡……
流蘇泣淚。「我知道,我知道……」
我知道的,包括她是女子。
段衍生誠然是個細心,溫柔的人。在她猜疑之時,主動袒露出自己的軟肋,死穴。這番信任,日日的束發整衣,將一個驚天秘密放在她的眼前,不動聲色。
當日赤要殺她,多日的揣摩和證實後,她才知道,赤是在保護那人。而她呢?無所畏懼的讓自己看清。
原本她已經放棄了對她的奢望。可是,就是她本人不也說,人生在世,誰能沒有點什麼非求不可的痴念呢?畏
于是,她小心將她放在心底,成為痴念。
納蘭紅裳看清了她的心事,問,「流蘇,你能祝福我們嗎?」
流蘇面色如土,搖頭,「不能。」
納蘭嘆息。
這世間原本存了這麼多的奇女子,可是,偏偏讓納蘭遇見段衍生,誰能說,這不是緣?所以,誰又能說,你不能和她在一起。
沒有資格。
段衍生從房門走出的時候,雖然疲倦,但勝在輕松。或許,可以說是涅槃之後的重生。納蘭看著她,便清楚,她在很認真的做著自己的阿生。
余下的人面色倦然。
「裳兒。」段衍生握上她的手,望著流蘇,「流蘇,謝謝你。」
流蘇無法,只好任命。
這樣的苦命眷侶,饒是她狠心,也不忍拆散。畢竟,她喜歡的那人,是花費了五年的光陰才敢邁出這一步,走到如今。
「一路,好走。」
段衍生微笑,「我們,會的。」
她說,我們。流蘇再也沒有寸余的躋身之地。
接著諾王登門拜訪,一眼就看到了段衍生身旁的女子,容顏無雙,傾城國色。不愧是北離尊貴的長公主。兩人站在一起,相映成卷,美的動人。
跟在他身後的染郡主,一瞬恍然。原來,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怪不得,讓他寧負了天下也不負卿。
諾王瞧見段衍生,神色訝異,「你……怎麼……」
段衍生笑道,「身為段家的罪人,有這樣的報應也不為過。」
少年容美,青絲藏白,格外刺眼。
諾王準備好的話,再難說出口。染郡主問,「生哥哥,就是她嗎?」
段衍生握著女子的手,納蘭紅裳笑意猶存。「就是她。」就是她,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放下的人。
荊卿染笑,「祝福你們。」
人生第一次得到旁人的祝福,是這個相處一月的女子。郡主之尊,眼見,容量,異于常人。她的寬容讓人欣慰。
納蘭紅裳笑得明媚。「多謝。」
段衍生沉下心里的感動,望著諾王,認真,恭敬。「王爺對衍生的恩義,衍生不敢忘。不過,衍生既然已經放下了,就再難回頭。王爺若對衍生還有半分憐惜,還請放我離去。我二人,感激不盡。」
諾王一瞬蒼老。「難道,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
半晌。段衍生悵然開口。「其他的,都不是我想要的。」……
這一日,滿城風雨。
都在議論著隱世城主通敵叛國,有咒罵,有惋惜。昔日的熱烈都成為了今日的悲憤。于是,段衍生,在人們口里,就成了無良之人。
段衍生攜手納蘭紅裳一同走出隱世城,隱世城內,有百姓跪迎哀歌。段衍生面無表情,只握著紅裳的手微微顫抖。
那是她自記事起便知道要護衛的子民呀。蒙了段城主福分的苦苦哀求,那些大戶人家的子弟只冷眼旁觀,滿眼敵視。只因為,她身邊的人,是北離的長公主。他們,听信了外界的傳言。
納蘭紅裳輕輕握著段衍生的手,笑。
「若舍不得,我放你歸去。」
段衍生頃刻有了笑容,「我寧願和你一同老去。」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埋伏在城里的殺手,各門派遣來的眼線,就是這樣,目光落在兩人的寶劍上,遲遲不動手。觀望著兩人攜手出城。
段衍生只帶著她的驚世劍,離開了這個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
之後,段府管家凌忠接管隱世城,成為代城主。消息傳遍四國,引發了滔天巨浪。
段衍生最後以繡雲之首的身份向其他六子下了一道命令。
安民生,護雲桑。
鑄劍山莊莫言歡望著這道指令,神思飄遠。段衍生放下了繡雲身份,彌留之際,還是要求他們護衛雲桑。段大哥,不,阿姐。願你安好。
機關門司徒正名氣急,一劍劈了梨花椅,目眥欲裂。「段衍生!我為你如此,你是瞎了眼看不到嗎!」
相思堡上官轍輕嘆一句,「七子無首,唉。」
紅豆坊連紅湘,視線落在遠處,「段衍生,你倒是用心良苦……」
琉璃宮,焚琴宮接到命令,兩宮宮主沉默良久。
雲償嘆惋。素心琴曲曲哀傷。一成心結,終難放下。
雲商苦笑。段衍生,你究竟要將幾人逼瘋……
「傳下去,隨時盯著他二人,不容有傷!」
姐妹二人同時下了一道旨意相同的命令,雲商是愛而生恨,恨而不甘。雲償是心有惆悵,藏有一人。
司徒正名狠了眸光,「段衍生!我一定要得到你!納蘭紅裳,你搶我的人,我要你的命!」
「殺!通緝北離長公主!」
新澤俯身領命,「是。」
七子走到如今,漸漸面目全非。
身在孤落的越涼醇忙著為太妃獻禮,壽宴之上驚聞此消息,差點在比武場上失手將人打死。
而遠在北離的納蘭承君,含了笑意,凝望。「好妹妹,如果這就是你要的歸宿,就讓做人皇兄的再護衛你一程。」……
賢王府。
一陣得意的歡笑。「這真是天助我也!段衍生自行放棄隱世城,就連繡雲的身份都不要了,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
冷乾恭守在一旁,「王爺,段衍生一除,大事功成,指日可待!」
賢王微眯了雙眼,「人可派去了?」
「已經在途上了。」
與此同時,城外十里。
秦老莊主問段衍生,「通敵賣國的罪名,如今,你認不認?」
段衍生沉眸望著他,笑,「認了。」認了又何妨?
百十名殺手站在秦老頭背後,刀光明晃。殺氣騰騰。
三里一埋伏,十里一凶險。
兩人初出隱世城,各路殺手,各方勢力,蓄勢待發。納蘭紅裳抽出赤月劍,眉眼肆意。段衍生神情狂傲,驚世劍鋒芒畢露。
藏鋒寒暑,只為今朝。
世人,恐怕,都低估了她段衍生。
作者有話要說︰流蘇不肯道一句祝福,還是因為不肯遺憾放手。事到如今,她已經無法去拆散。只能說,段衍生其人,不是她命定的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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