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狗是第一次听到這事,扁著嘴,眼圈登時紅透了。
雷喜二人也都是深吸了口氣,他良久方道︰「阿姨,這麼多年下來,我都還不知道叔叔姓什麼,慚愧!他為咱村戰死,理應是有功臣之位的。難道村里就沒有說法,未給憮恤?」
「怎麼沒有,他爹上山是八抬,村老親自扶棺的,只不過憮恤的確不多,又沒份地。我這更是拖了快十年的老毛病了,家里就是金山銀山,也止不住偌大的花銷呀!」
雷喜听說過那次特別大的獸潮,據說妖門跟釋、道、玄諸教鬧翻了,原因是妖門興盛,佔了道教幾處重要的靈地,結果南部諸洲打得昏天黑地,當然最倒霉的無疑是老百姓了。
那次大方村也遭了災,不過亡者中的大部分都是為了保衛家園不受侵害,奮力野戰而死的。
其實這還算好,據說百多年前一場波及釋道兩教間的戰斗在南四洲打響,最終大方村鄰近的14個大城市,只剩下了6個,一半都沒到。大方村周圍原來都是集鎮、村落,後來荒蔽凋零,應該說與此戰月兌不了干系。
這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過在此之後,玄教勢力抬頭,並佔據大荒國國教的位置,這也使仙門都意識到,對凡人過度的迫害,實際上對他們自己也沒有好處!
至少在大荒,玄教總是能招收到最多、最好的弟子。
方永覺得,自己該站出來拍胸脯了,這大狗,還拿自己當不當朋友?不是叫他有事說話嗎,他卻總說「沒事」、「沒事」,他女乃女乃的,這叫什麼事兒啊?
「阿,阿姨……」他有點結巴地喊道,「以後我跟大狗,就是仙門的兄弟了,我們肯定跟老大說的一樣,會互相幫忙的!現在您家里有點困難,不過那不是大問題,咱家有錢,回頭我就給阿姨您拿點兒來!」
大狗他娘看看他,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小主人這話,說得不妥,方家的錢那是方家的,跟咱沒有絲毫關系!我們不怕苦,不怕累,更不怕窮,就怕不能抬頭挺胸地做人!難道用自己的手,還養不活自己嗎?不就成了米蟲?」
方永沒想到大狗他娘會這樣回答,一時不禁呆住。
他臉色倏忽青,倏忽紅的,看起來尷尬得要命。
大狗也略帶不滿地看著他,心想這丫的平常嘴皮子花花,還蠻會說的,怎麼今天盡嘮些不著邊的?
雷喜忽然嘿嘿一笑,狠狠咬了口饅頭,連說,「吃啊,大家吃啊!」
看見大狗他娘默默無言地閉口咀嚼起來,他這才笑道︰「阿姨,方永我知道他小子的性格,絕對不是那意思!實際上,大狗從來沒跟他說起過家里的事,所以我想,他能在計較這個。兄弟之間嘛,有什麼妥不妥的?大狗當方永是兄弟,方永自然也想巴結巴結阿姨您呢。這叫*屋及烏。」
大狗他娘將食物咽進去,才噗哧一聲笑了,「喜伢子你又亂打比方!我剛剛也有點激動了,小主人莫要怪罪。」
「不妨,不妨。」方永干笑地點著頭。
雷喜說道︰「剛剛我在樓下,已經叫老闞近幾天搬出去了,但我想,村里還著實有些人沒住處,這不妥。我听說方家挖池塘的時候,東邊牆根開裂,底下有泉眼涌出,是不是?」
「是啊,怎麼了,我爹命人將它填了,把牆重新砌了。」方永不解道。
「愚蠢!」雷喜評價道,「風水上講,宅東見水,吉,意寓青龍見水,上上之選,你爹竟然填掉,這實在是太暴殄天物了,依我看,必須讓泉水拱出來,把院里的池塘填了,院外再修。」
「老大,你還懂風水呀?」方永、大狗都是乍舌不已,隨即方永的腦子也活絡起來,「這樣的話,工程又大了,我們要填塘,再挖掘泉眼,布置新塘,那麼我家的圍牆是不是也得推倒,再往外擴啦?」
「放屁,你再往外,擴到哪去?那里本身就沒地方擴了,再擴,就又要推別人的房子了,那是造孽!」
「挖出泉眼來,人家不還得搬走?總不能住水里吧?」
「切,瞧你笨的,那里本身就是最老的房子,岌岌危,幾次都要拆掉重蓋,只是沒錢而已。現在,你家填塘,圍牆自然以往里面收收了。外頭有泉眼的塘正合活水之說,寓招財進寶。這樣,外邊環水,圍牆工事也就不用修那麼高了……」
「等等,老大你什麼意思,直說吧,我听的感覺就是你在算計我爹呀!」
雷喜一陣哈哈大笑,「方少爺果然聰慧。我就是在算計你家,不過我這法子,一石幾鳥,同樣給你家也能帶來好處,我想令尊是不會不同意的。」
方永無語,「那你說說看,我不敢保證,我爹那吝嗇的脾氣,連我娘都制不住。現在他年紀大了,扣得越狠了!」
听他這麼說,大狗的娘掩嘴而笑,大狗卻是不管不顧,饅頭夾鹵味,吃得狼吞虎咽。
「我是看東邊挖個塘,不如挖條護院的河,正好跟村里的水道相通,都清澈干淨得很,也不虞枯竭。至于圍牆建低了,省下來的料,正好以在護院河外起建牢靠的幾幢民宅。青磚是做基礎的好材料,總比木板夾牆好多了。」
「我听你這說,就是在盤剝我爹的東西,他能有啥好處?」
「笨蛋,他以這般說嗎,爾等拆了房,本族長給予免費重建,提供材料,但需得爾等以工代賑,挖塘、拆牆、修牆、修房,所有工錢抵料。」
方永和大狗都張大了嘴,連大狗娘都眼現異色,道︰「喜伢子那腦子,真不知怎麼長的。」
方永跳了起來,「這樣說,恐怕我爹倒是見其成的!」
「方家確實不能再小氣了,這麼說吧,如果那一帶拆了重建,首先樓宇高了,能夠安置的戶數就多了;其次磚瓦房新氣象,也算是方家給予村里的回報,獲個好名聲不難。再次,多余下來的地皮能修路,能種田,多出幾畝地不費事兒,靠在河邊,還都是上好的水田。」
方永嘖嘖,「好好好,我這就跟我爹商議去!」
「急什麼,先吃了飯再說。」
幾個人都熱熱鬧鬧地吃喝起來,席間雷喜問了大狗他娘,知道她故去的先夫姓李,她姓甘。
雷喜吃完飯,抹了抹嘴皮,和方永起身拜過甘夫人,說道︰「那起名的事兒,得籌謀籌謀,要不阿姨您代叔叔給大狗起個得了?」
「我哪行,我大字不識幾個的婦道人家……」甘夫人望了望雷喜,忽地下定決心,咬牙道︰「喜伢子,我知道你本事,又是個讀書人,你就做主幫大狗定個名唄!」
雷喜搔了搔頭,他本意就是如此,不過給大狗他娘這麼鄭重地一說,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想了想,他「噯」了一聲,揖禮道︰「阿姨您放心,這事交給我,我會回去查查書,再問問方家的幾個夫子,一定給大狗起個響當當的名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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