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雷喜已經無語了,他引氣入體便花費了太多的精力在「觀想」上,可能也沒幾個修真者比他這個地球來客更笨了吧!
他正胡思亂想著,忽听遙遙有人作歌,隱約傳入耳膜,「噫乎哉,天秋星未滿,城闕夜重重,風枝驚暗鵲,露草覆寒蟲,嗚呼惜哉,吾輩羈旅長堪醉,只是畏曉鐘!」
雷喜皺了皺眉,抬頭看天,如今是極晝時節,哪里有夜,不過星星倒是隱約分辨出幾顆,黯淡地掛在天邊。
這個世界的人都已經習慣了,只是苦了他,十幾年了,都沒有習慣。
而且最操蛋的是,他以前的生活可是黑白顛倒的。那時晚上寫程序,白天睡大覺,搞得現在一到極夜的時刻,精神都會一振。
別人看見,肯定會以為這丫的**︰月黑風高夜,雷喜**忙!
不過听到來客的歌聲,雷喜的心里便不由得好奇起來,在大方村,在何當,都不曾見識過如此人物,也只有他的師父陸益,偶爾會流露出一點才華。
也許是他境界太高的緣故,已經反璞歸真了。
像這樣踏歌而至,率性勃發的性子,恐怕也不是陸益的風格吧。
雷喜倒是非常喜歡,雖然自己不會這麼干,不代表他沒有想法。也許他跟李炎一樣,骨子里就有股**勁。
「獨坐仙米地,長吁復長嘯。曠野人不知,靈光來相照。」
雷喜這般高聲一吟,果真知情識趣,恰如其分。
所謂靈光,倒不是「靈光一閃」的靈光,而是指這個世界所蘊含淡淡靈氣,縈繞萬物而滋生熒熒之光亮,這是真正的仙界氣象,至少在以前那個地球上雷喜從未看過。
只听得遠處那腳步聲一滯,隨即逐漸加重,漸漸的,雷喜卻覺得那人仿佛出現在自己身後一般,一會兒,竟然從仙米地傳出嘩嘩的聲響,一人踱步而出!
雷喜見來人頭戴遠游冠,束發卻頗為不整;瑣碎的劉海垂了下來,和著臉上淡淡邪魅的笑意,有股流浪歌手的氣質……
他身穿文士袍,腰間卻佩劍,顯然是游歷在外的偽俠客,而他的一身打扮,從價值上分析,也絕對不是老方頭那種角色,至少不亞于德馨社的大掌櫃吧。
長得倒是挺俊的!雷喜心中暗暗嫉妒,老子虧就虧在這張臉了!
那人見了雷喜,未語先笑,抱拳道︰「多有打擾,冒昧了!正不知怎樣熬過這一長夜,卻見兄台這里有篝火,在下卻之不恭。」
「公子請便。」雷喜道,「出門在外,就是圖個方便,方便別人,也是方便自己嘛。適才听公子高歌有感,心癢作和,若是不妥,還請諒解則個!」
「哪里話?兄台高才,此詩平實應景,有如天籟,故在下得聞,立刻便不請自來了!」
兩人都哈哈大笑。
這時,方綸的帳中傳出聲音,小姑娘訥訥道︰「雷喜哥,有客呀,需不需要我出來伺候?」
「不必了,綸兒你先睡吧,抱歉吵醒你了。」
「我早就醒了。」方綸笑道,「沒事,我馬上就出來。」
那人便頗不好意思地朝雷喜笑笑,問道︰「是尊夫人?」
雷喜一怔,「是舍妹。」
「你這人倒也奇怪,與妹子深更半夜,荒郊野外,怎麼能隨便湊和呢?這里前後不都是村子?」
雷喜見他說得直,不以為忤,反而笑道︰「近來犯了點事兒,有人想抓我們,故而暫避于野,以後估計這樣東躲**的還要許久。」
那人笑道︰「總不是殺人越貨的事兒吧?」
雷喜剛待說話,那處帳篷簾一挑,方綸小丫頭鑽了出來,先不好意思地淺揖一下,隨即走過來不聲不響地用獸皮鋪了地,擺上幾碟小菜,一罐小酒,笑道︰「相見即是有緣,雷喜哥你招待好人家。」
「多謝了。」那人看了方綸一眼,鄭重地行禮道,方綸避禮而回,再度鑽進帳中。
雷喜哈哈笑道︰「綸兒果然是要過有品味的生活,連這些精致東西都準備得妥妥當當,真難為你帶出來。」
帳篷里哼了一聲,沒好氣地道︰「我睡了。」
雷喜吃了個軟釘,尷尬地抓了抓頭,捏起一顆花生道︰「請用,烤烤火,吃點東西喝點小酒,嘮嘮,長夜不會寂寞。」
「說得好!」那人鼓起掌來,眼中真正充滿了興奮之意,「一句平實無奇的話語,就說出了此中三昧!長夜寂寥,寒露深重,有火,有酒,有食物,有人陪,則一切不快盡去矣。當浮一大白!」
他啟開木塞,灌了一大口,又復遞給雷喜,眼光灼灼。
雷喜也沒想多,順勢拿起來也灌了一口,劇烈地咳嗽起來。
這輩子,還沒喝過酒呢,不過這味道……真是,贊啊!
那人哈哈大笑,「看你飲酒的樣子倒像是個老手,卻不知竟生女敕得緊!」
雷喜赧然道︰「久疏不練了!」
「曠野人不知,靈光來相照。」那人搖頭晃腦地復吟了一遍,閉目坐了片刻,這才道︰「好啊,寓情于景,入木三分,此詩何名?」
雷喜微微一怔,思索道︰「就叫荒野遇夜行人如何?」
那人臉上的笑容很是奇怪,最後拍腿大笑道︰「極是,極是!就叫這個名罷!」
「還未請教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姓馮,這位兄台貴姓?」
「在下姓雷,名喜,南部湛陽縣大方村人氏。」
「哦,湛陽可是久不在大荒政區名列之內了,其毀于獸潮,有好幾十年了吧?」
「是啊,眼下只有大方村還屹立著,它的位置不錯,四面只有些小村寨,如果人口進一步增長的話,過不了多久,也會變成縣治的。」
「兄台似乎對家鄉很有感情啊。」
「那是,畢竟養育了我,那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兩人又是一陣大笑,馮公子繼續問道︰「適才听兄台作詩,元能隱含,聲震于天。莫非兄台還是仙門中人不成?」
雷喜心中一動,口中卻恍作不知地快速回答道︰「自然,不敢相瞞,鄙人師從東部神州第二大宗門,滄雲門,乃座中陣師名家六齋先生的弟子,奉命游歷在外。」
說到這里,微微赧然一笑,「公子切莫在意,無論仙凡,英雄不問出處,你我仍當平輩論交。」
那人神情有些復雜,卻還笑道︰「自是,應該的,應該的!兄台卻原來是偌大仙門弟子,真是叫人敬佩!不知兄台何時回轉,莫不成一直在外游歷?」
「快了,宗門使者此前去引渡另外一位師門長輩欽點的弟子。」雷喜開始胡吹大氣了,只不過他年紀小、模樣女敕,表情又是那麼正直,一點看不出邪惡虛偽的模樣,所以欺騙性很強,尤其他一邊吃東西,一邊心不在焉的說話,看起來就是在酒後吐真言,「也該到了。我滄雲門乃東部前十位的大門派,弟子數千,其規模在南四洲莫可比也。我在大方村仙廟查驗資質時,說我太過普通,結果根本沒有仙門收我,真是可笑!」
「著實可笑!」那人跟著感慨道,臉上卻是一點快樂的表情都欠奉,隨即他嘆息起來,「據我所知,仙門中那些資質最優異者,往往還不如資質次一些的成就更高。而那些靈根拔尖的弟子,當然也有最為出類拔萃的,不過絕大多數,漸漸都泯然眾人。這其中,有死于天劫,有走火入魔的,有難以晉階的,比比皆是,反倒比起資質差的道途更為艱難。」
「這麼說,反倒是資質差勁的混得好?」
「你曲解了。我是指有些人,資質算不得最好,但也算不得最差,普普通通罷了,可他們依靠自己的努力和勤奮,最終竟比靈質優異的更獲成功。依據仙門榜單,也正是這群人中,度過最終仙劫的人數最眾,百有五、六,著實不簡單!」
「一百人只有五六個嗎?」雷喜有些震驚地道。
馮公子露出譏色,「百余五、六,已經很不錯了。資質優者,百余四、五,資質差者,百不剩一,這就是修真之途必然的犧牲!」
雷喜一時間又是迷惘,又是不信,竟至呆怔。
如果比率那麼低,像他這樣資質平平的,又怎麼能度得了劫呢?
難道修真修真,最後就只能修成死人?
那還修個屁啊,回家該干嘛干嘛去!
雷喜一時冷汗滿額、心跳加速,充滿了對未來的恐懼和彷徨。
馮公子只是不語,靜靜地喝酒吃菜,仙米地里,只听到風吹穗搖的沙沙聲,一時萬籟俱寂。
雷喜好容易穩定了心神,只覺氣滯,渾身微感不適。
他旋即突如其來地一陣好笑,暗道︰老子這是怎麼了?听了他三言兩語,自己就怕成這樣?這說明道心不誠,肯定成不了仙!
又想︰咱修真是為什麼?說到底就是追求長生嘛!凡人有生老病死,仙人也會有,但其過程肯定要長得多……能度到仙劫,這就快成仙了,那還離老子十萬八千里呢!就算到時要死,估計人也活夠了,巴不得來道閃電把自己劈掛,省得浪費柴禾再燒。
想到這里,他不禁哈地一笑,擦了擦汗,「叫公子見笑了!道途雖艱,但也充滿了機遇,充滿了挑戰。人生,就是要享受這種拼搏奮斗的過程,而不應耽于安樂、沉湎酒色。修真這個詞其實可以這樣解釋,我們是在修改自己注定腐朽的命運,尋找真理的天堂,便謂之修真!」
馮公子眼楮一亮,道︰「修改命運,注定腐朽的命運?尋求真理之途?好,好得很哪!兄台果然慧根獨具,在下佩服……不知,兄台將往何處而去?」
「先暫避幾日,等師門使者到了,再作打算吧。」雷喜淡淡道,渾身充滿了威勢,「也不能就這麼輕易算了,都逼到頭上來了,害得我東躲**,其罪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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