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陣師 第八十五章 大大的機緣

作者 ︰ 凌久耀

雷喜現在每天都叫人將祈陽殿前灑掃兩遍。

一想起那天婁杌「變形出」的樣子,雷喜就有種作嘔的感覺。

他以殺人,但不想無緣無故的殺。

就算來到一個陌生的世界,只要自己還是血肉之軀,只要自己還有一點點信念,那就不能去做違反自己原則的事。

要知道他是程序猿,以嚴謹著稱、以苛刻聞名的猿啊……

你說你踫上那錢進在自己面前,一副面目憎的表情,但不能動,又說不了話,你會不會拿起刀一刀捅死他?

他還睜著眼,看著你呢!

雷喜想想也覺得不能,如果兩個凡人,一個人拿刀捅自己,毫無疑問,另一個也會凶性大,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當遇到這種生死存亡之際,什麼都管不了顧不得,這才是人性。

面對一個已經沒有抵抗力量,甚至動不了,比起一只活蹦亂跳的雞都不如的家伙,誰又能真下得去手呢?

除非是真的人性泯滅了,或是真的情非得已……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害人之心不有,防人之心不無。

除了打掃衛生之外,雷喜現在最喜歡的一件事,就是視察玄黃洞中自己所布置的「五行聚靈大陣」,用師父賜給的專業法器——玉瓶,並配備靈訣,來吸取那每天產生的一點點陰陽二氣。

鄭而重之地,藏到枕頭下面……不管打坐吃飯還是睡覺,都要隨時模到。

見雷喜的財迷思想,絲毫也不亞于凡間俗人的!

「主子爺,主子爺!」

「何事?」

「洪姑娘她們來了。」

雷喜從玄黃洞中出來,走過竹林,再在溪旁鞠起一捧水,喝了幾口,隨即反袖一擦。就此走向祈陽殿的後堂。

後堂中有一間剛剛修葺好的屋子,卻是阿妹的住處。

她早已等候在此,見了雷喜,微微躬身請安。

原本下人非奉令是不得入殿的。不過雷喜自然不會有什麼俗制陳規,他對于阿妹還是一如既往的尊重,人家「自願」來保護他,他自然也需投桃報李,予其較高的待遇。

雷喜朝她點了點頭,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前殿。

寬闊的大殿里,洪嵐等正自說話等候,見到雷喜出現,忙整整躬身道︰「師兄!」

雷喜嗯了一聲。

前次陣道大比之日。這三丫的坐得老遠,都是對自己沒信心的,若不是看在她們早早就投奔過來的份上,雷喜都準備給她們點臉色看了。不過再想想,趨利避害。那畢竟是人之常情,作為現代人,這種事更見得多了,還能真跟這些女生計較不成?

淡淡道︰「你們,有事?」

洪嵐、白眉和陳棠對視了一眼,都看見了彼此眼中的懊悔。她們的確是支持雷喜的,但支持的力度不夠啊。進一百米,退九十九米,最後是進了,還是沒進?

陸益對這個正牌徒兒的支持力度,眾玉京弟子都看在眼里。

更何況,這位師兄在陣道方面。恐怕是天縱奇才,竟不亞于師尊當年啊!

這樣的人中龍鳳,遲早得一飛沖天,如不抓緊把握,更待何時?

洪嵐笑道︰「也沒甚麼事。只是剛剛咱們听說,那陣師盧讓居然化裝成女人模樣逃走,結果被師尊開啟守山大陣活擒了!」

雷喜聞說,不禁也笑了,「師父英雄徒弟好漢,都湊到一塊兒去了。那個錢進就是這樣,一輸就耍賴皮,還要拔刀傷人;師父呢,一輸就要逃跑,還化妝成女人。真丟份,這樣品行惡劣的家伙,居然還能混進咱滄雲門,真是異數!」

眾女都掩嘴而笑,就是站在雷喜身後的阿妹毫無表情。

洪嵐瞥了她一眼,道︰「不是嗎,盧讓一被擒住就苦苦求饒,還把自己做過的蠢事都交待了出來,什麼給蓮峰下藥,成功地把她搞到了手;什麼勾結蓬萊福祿宗,準備在歐陽欽上位後,給這位掌門配個夫人……凡此種種,他還和萬仙盟的人商定好,準備把門下現的一條靈礦二一添作五,私下分了……」

「等等,你剛才說什麼?萬仙盟?」

「對,萬仙盟,這是一個散修同盟,實力倒是平平。」

雷喜皺起了眉頭,努力想了想,這才想起,自己好象正要跟師父匯報萬仙盟那個隱密基地若耶溪1號峰的事情……

方綸之事,也不能再拖了!

他當即決定,想到就做,趁著現在師父心情好,讓他也簽點不平等條約。

「李明!」

「小的在。」

「你持我靈帖,去往外門,將一個叫方綸的女孩帶來,直接帶到悟道堂我師之處。」

李明聞言一凜,揖首道︰「是!」接過靈帖,便匆匆去了。

雷喜這才朝洪嵐三女道︰「抱歉,剛剛想到了些事,我馬上要去見師父,我們回頭再聊吧。」

幾人聞言,卻也說不出別的話,只得紛紛躬身,「師兄好走。」

她們眼中的幽怨,卻已濃得仿佛要滴了出來。

雷喜只作不見。

從祈陽殿出來,到悟道堂,雷喜仍然乘坐著李明牌滑竿,得到挑夫位置的凡人都是十分粗壯威猛的,被仙師選中服侍,仿佛是極為開心的一件事,個個都顯得面色油光亮,熠熠生輝。

管事李明自然會隨侍在側,半步也不想離開。

倒是阿妹見了,頗感奇怪,悄悄問了聲,是否一起乘劍同行?

雷喜搖了搖頭,道︰「以後飛的機會多呢,現在能走路乘車也是好的,這是享受啊,阿妹!我們修士的壽命,原本就比凡人長,再不懂得合理利用時間,那就是舍本逐末了。」

「修行,需要持之以恆,朝夕不輟。」阿妹正色道。「豈能懈怠?」

雷喜失笑,「當你的生命只剩下提高功力,只剩下打坐和行功,只剩下閉關的時候。你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死了也就是這樣罷了!有些人,一輩子都在修行,他們活300年,500年,閉關就閉了大半,只消一減就知道,他們其實也就扎扎實實活了百多年,這跟凡人還不是一樣嗎?」

阿妹不禁失語。這話,還能這樣說的?

雷喜坐在滑竿上,見她跟著走路。油然而升起一種滿足感,更是刺激她道︰「我曾經說過,修真,以這樣理解,這是在修改自己注定腐朽的命運。尋找真理之途!難道對你來說,真理就是持之以恆、朝夕不輟的枯坐行功?」

阿妹絞緊了眉頭,她沒有想到,這位曾經的師兄,現在的主子,不但對陣法精通,而且對「道」也有著如此犀利的見解。

她訥訥而不能言。

雷喜想到了一事。笑道︰「我讀過一文,說有個和尚佛學精深,想要成就羅漢之位,他雲游來到一間寺院掛單,坐禪十天未出房門,廟里的和尚們議論紛紛。都說這是個有大恆心大毅力之輩,非常欽服。不過這時候,來了另外一個和尚,听了此事,便拿了塊磚。在此僧門前磨了起來,吭哧吭哧地磨了好幾天。那先來的和尚熬不住了,出定了道︰‘磨磚作甚?’曰︰‘磨磚制鏡。’先來的和尚失笑,‘磨磚焉能成鏡?’你知道這僧怎麼回答的嗎?」

「磨磚的確不能成鏡……」阿妹說道,她揣摩著那話中的意思,不甚了了。

「對啊,‘磨磚不能成鏡,坐禪能成佛?’」雷喜笑謂之道。

阿妹聞言,不禁突地有種心境波動的感覺,眼露明悟之色,臉上的表情也變炙熱了,俯身就拜,「主子,奴覺得境界有些不穩,恐怕突破在即,若是此次得幸晉階,全賴君之力也!」

她說罷,擲出一劍,迎風化作丈二大小,一步跳上便疾飛而去。

雷喜呆怔,良久方揮了揮手,示意驚呆了的眾人繼續上路,托著下巴,他郁悶地想︰哦屎滴,咱的話就真這麼靈嗎?一句講完,她就境界不穩?靠,我怎麼覺得我應該支個攤,上寫四個大字,鐵嘴神斷?至少後半輩子不用愁了,哈!

待到了悟道堂,向玉京峰大執事,也是陸益的管家方成知會了一聲,雷喜便在門外庭院中靜坐等候。

一會兒功夫,有人在他旁邊咳嗽了一聲,笑道︰「徒兒怎生這時候來了?」

卻是六齋先生竟親自走出來了!

雷喜心中一跳,急忙跪倒請罪,報道︰「剛剛實是正自思忖,卻不想驚擾了師父大駕!」

「起來,起來。」陸益抬了抬手,雷喜便覺如春風拂面般,一股靈氣托著自己便站起了身,只見陸益仿佛心情很好般,杖黎在池塘邊踱步,大管事方成滿臉恭敬,低頭呵腰地笑著招呼過,便徑自站在不遠處,垂手斂眉地伺候起來。

「思忖何事啊?」

雷喜便將剛剛出了門,和阿妹互動偶爾產生的話題,當作新聞說了出來。

陸益不禁怔忡良久,嘆息道︰「機緣啊!」

他臉上表情復雜地看著雷喜,搖頭道︰「我還是那句話,你若不做陣修,去佛門修行,什麼定、慧、心、智,全然無礙啊!一個羅漢、菩薩的果位,還是能爭得下來的!」

雷喜憨笑著抓抓頭,笑道︰「師父,您就不要再夸獎我了,我會翹尾巴的。哦對了,今天來是有這麼件事兒,不是您處置了那盧讓嗎,我突然想起來了,我在南部神州時,遇到過一個叫若耶溪的地方……」

「嗯,的確,那是萬仙盟的地盤,據說是元嬰期真人的道場。」陸益渾不在意地說道。

雷喜見狀,便將自己「不經意」間現的事情說了出來。當然,他說得很有技巧,例如說到了「裂地」,說到了自己撒尿時偶然在小溪,說到自己見到了真實的若耶溪高聳的仙峰,還說到了自己的猜測——也許是因為陣式有失效的時間,才看見了那座峰,用鐵鏈鎖著,光華漫天,但突然間,又看不見了……

陸益漸漸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他先是朝方成看了一眼。後者會意地趕緊退下,並開啟了悟道堂附近的陣法,將此地隔絕起來。

陸益詳細地問了幾遍,隨即十分慎重。卻又確定無疑地道︰「那是禁紋之光,那座浮峰,是真正的寶貝!太難得了!」

他隨後又再度詢問了雷喜幾句,尤其是後者跟馮乘曾經有過許多對話,提到了若耶溪,在馮乘的嘴里,他雖是萬仙盟弟子,卻也非常難以進入到「劉真人的道場」之中,因為那里完全是個半封閉的靈境,劉真人且性格古怪。不喜生人,在萬仙盟里諸事不管,只是掛名。

這些話陸益反復追問了許久,這才冷哼道︰「若所料不差,那若耶溪。果真是從東部神州掠去的海上仙島靈峰之一。究竟是哪座島、哪座峰,這未必能查得到,不過劉冉既然能掠我東州的靈峰,我自然也能奪他之物!這件事,徒兒你做得好!」

他伸手,拍了拍雷喜的肩頭。

隨即語重心長地再道︰「我知徒兒仁慈,但修真之途。原本就是逆天行事,若不拼命積累,不掌控海量的資源,一次次天劫,那是無論如何過不去的!徒兒,你要曉得。為師卡在金丹期50載了,前面是為了宗門利益,自我犧牲,到了今天,再不晉升。為師的壽元,恐怕也要耗盡了!」

雷喜心如雷震,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臉色蒼白,大叫道︰「師父!」

陸益欣慰地看著他,笑嗔道︰「莫怕,莫怕,師父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的!有你這樣的徒弟,為師更堅定了活下去的念頭。原本過段時間,我就想帶汝到神州北部我那陣師朋友處去找一找機緣,但現在看來,我暫時去不得,因為機緣就在目前!」

他出一陣快意的大笑,撫模著雷喜的頭,「好徒兒已經替為師找到了最好的機緣,此浮峰必然是一大能兵解之處,若破其禁紋,說不定為師以直入分神,更上九霄了!」

雷喜不覺摩拳擦掌道︰「師父,若有要幫忙的地方,就跟我說一聲!我這個人,天生就能看到許多人看不到的東西,例如各種陣式。前面沒跟師父說,是因為我修行還淺,不知根底,現在師父需要晉階,正要依靠多方面的力量,我若再不從實以告,那豈不是欺師滅祖嗎?」

陸益看了看他,微笑道︰「為師早知徒兒大異于常人,只是不知道你何時會說出來罷了。其實,人都有秘密的,不是嗎?」

「徒兒對師父,不敢有秘密。」雷喜低頭道,「師父,其實我還看到了那浮峰周圍的不少禁紋,我這就畫出來,供師父參考……」

陸益這下子,再也鎮定不了了,指著他連聲道︰「你,你真能看到禁紋?那,那是在另一個空間之中啊!」

雷喜又憨笑著抓抓頭,「師父,也許是因為我被人撿來的吧,說不準我的父母是哪個仙人呢?」

「有能,大有能!」陸益斬釘截鐵地說道,他驚喜莫名,來回踱步,又不安地問道,「徒兒,你究竟能記得多少?又能畫出多少相似的?」

雷喜想了想,道︰「我的記憶力是很好啦,但不清楚究竟能畫得如何。對了,師父,上次杜名用的那種法術,我看就不錯,是不是能把自己所看到的、所想到的,都通過符畫出來啊?」

「非也,那種符所構建出的,乃是當前陣式的布局,要求人在陣中,且不能為陣式所制。」

「哦,這樣啊!」雷喜懊惱地拍了拍腦門,從兜里取出一堆靈砂,「師父,我盡量還原吧,你別覺得我到處出紕漏就好了。」

他將那1號峰外圍的禁紋,如實地反應在靈砂走向之間。

陸益看得如醉如痴,不停地點頭,顯然是認雷喜所還原出的細節的。

應該說,有了雷喜這些珍貴的資料,假以時日,他就以找到真正破解這些禁紋的方法。

那劉冉顯然是得到了寶貝,卻沒法接觸,這才把自己閉鎖在若耶溪中,布了那麼多幻陣啊防御啊,就想獨吞。

惜,這陣法一道,不是你想學就立馬能學會的,更何況是禁紋這種東西呢?就是博學多識的陸益,也只不過覺得自己初通而已。

待雷喜布完全陣,陸益都快要驚呆了。

自己這個徒弟,究竟是不是妖精所化啊?怎麼能把這麼大堆的禁紋都記得那麼牢靠呢?若自己不是金丹期也做不到這一點啊,他……明明才是煉氣啊!

雷喜當然看到師父怪異審視自己的目光,但他已經硬著頭皮畫出所有禁紋了,自然不能再擦掉,于是憨憨一笑,什麼都沒說,屁顛屁顛地擦擦汗,退到一旁。

陸益望著他,忽地有些好笑,徒弟本事大,師父應該開心才對,怎麼會感到奇怪呢?

他便用靈訣,將此立體的陣法圖案匯入玉簡之中,以便隨時調閱。袍袖一揮,便將雷喜辛苦所布之陣還原成一袋靈砂,遞還給對方。

「此功非小,想要什麼獎勵?」陸益目光灼灼,仿佛看透了雷喜的心思。

雷喜哼哈了半晌,紅著臉道︰「我,我那個表妹……師父您看,是不是,是不是給找個師門收了呀……」

陸益哈哈大笑,指點著他道︰「你這小兔崽子,整天打為師的主意!」

「師父您不反對?您,您同意了?」

看雷喜雀躍起來,陸益反倒扳了臉,嗔道︰「你呀,道心,道心!怎麼輪到自己身上,就沒有那種覺悟的味道了呢?」

雷喜嘿嘿笑道︰「師父您忙,您忙,我這就去催催,怎麼還沒上來……」一邊說著,一邊躬身行禮,並飛快地竄了出去。

陸益看著他靈活的背影,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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