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家?」唐韶低低地重復了一遍。
「雲家二爺的岳家!」雲羅咬著嘴唇,眸中有怒焰熾然。
蔣家的當家人,雲家二太太的胞兄,蔣芝霞的父親,蔣立通。
雲羅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手,才忍住沒有破口大罵︰「當年生意失敗,本應該是雲、蔣兩家一人一半,卻沒想到,蔣家拿出了一張家父的字據,說蔣家資金需要周轉,不願再合作棉花生意,即日退出,當時下的定金也不拿回,後期一切生意往來都與蔣家無關。上面清清楚楚有家父、蔣立通,就是蔣家的當家人,還有雲家二爺的簽名。就這樣,所有的虧損都只能雲家咬牙扛下來。這個時候……」
不知何時,雲羅的兩頰早已被淚水打濕。唐韶默默看著,只覺得雲羅的淚光點點,就像是夏日的蓮葉上,一滴滴晶瑩剔透滾落的露珠。
「這個時候,雲家二爺卻要求分家!」雲羅陷入往事的紛亂中,聲音寧靜空曠地就像是穿透了五年的歲月,緩緩而悠遠。
唐韶挑眉,靜靜地等她說下去。
「分家,分家,其實不過就是為了那些折進去的銀子和即將要面對的損失都由家父承擔!」雲羅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堅毅的顏色浸潤了細長的眸子,「雲老太太,哦,就是我祖母,說我們這一支只有女兒,沒有子嗣,聯合了雲氏本家,把家產的七成都分給了雲家二爺,我爹,我爹只有三成,祖宅留給雲家二爺,我們這一脈必須連夜搬出雲府……」
長子只分到了三成?唐韶覺得不思議,但沒有把疑惑問出口。
「娘親不肯,大鬧了一場,被族中的老人和我那個祖母,以不敬祖宗、不孝父母的名義落了二十大板!」說到此處,雲羅的聲音不再是以往的空洞悠遠,而是帶著淺淺的哭泣,顫抖著嗓子,緩緩地敘述了當時的一切。
「爹去護娘,也挨了好多板子,兩人當場就暈了過去!」
都暈了,那分家的事情就這樣定了!唐韶在心底惋惜不已,雲大爺顯然是被人算計了。
「賠光了銀子,搬出了雲府,我們的日子每況愈下,家母因為挨了板子傷了元氣,一直臥病在床,家父走投無路,四處找工,日子過得窘迫異常!」雲羅的舌根隱隱苦,「家母沒能撐多久,隔年就過世了……」
生意失敗,親族逼迫,雪上加霜,走投無路,親人離世,唐韶細細地咀嚼著這一連串的變故,等雲羅從往事中清醒過來,方才繼續問下去︰「那那個京城的姓張的商人後來有沒有出現過?」
「這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後來這個商人還問雲家二爺買過棉花!應該來過新央的!」雲羅想了想,肯定地回答。
「哦?你怎麼知道?」唐韶坐直了身子。
「家母去世,給雲府送了口訊,到吊唁的時候,雲錦春得意洋洋地在我面前炫耀的。」雲羅緊了緊握拳的手,想起那是分家後,雲錦春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趾高氣揚的氣焰,從前,她哪里敢那樣對她?就是從那次開始,總是尋遍一切機會奚落她、挖苦她!
「你肯定那人是姓張嗎?」唐韶稍微猶豫了一下,有些話還是沒有說出口。
「不姓張嗎?」雲羅立即心生疑惑,唐韶給她的感覺是不說一句廢話,不做一件廢事的人。
「如果沒有弄錯的話,這個姓張的商人就是錢大中。」唐韶說完這句話,留神雲羅的神色,見她吃驚地看向她,不由再點了點頭。
「哦……」雲羅也只是一瞬間的意外和吃驚,情緒過去了也就平復了,她只是想知道唐韶找她干嘛。
說白了,就算那人不姓張,姓錢,又怎麼樣?
重點是,唐韶請她,何事?而且事關這個商人!
「雲姑娘,想請你幫個忙!」唐韶說罷就起身走向雲羅。
「你先說……」雲羅腦子里警鈴大作,又是找她幫忙,肯定不是什麼好事,雖然,雖然他救了她一命,但不代表她每次都要以身涉險!
「我們要抓這個錢大中,現在他躲在某處,你上次在姣陽堂看到的綠衣女人就是他一伙的,你要做的就是通過那女人引出錢大中!」唐韶說得很輕松,雲羅卻是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那個綠衣女子?她是窯姐,**的姑娘,那錢大中和她一伙,躲的暗處不就是**?她一個閨中弱質,怎麼能同**沾染上半分關系?
「我不行!」雲羅拒絕地很干脆,早把先前對唐韶的敬畏和感激丟到了不知哪個角落。
事關名節,她不會妥協。
雲羅挺了挺胸,無畏地對上了唐韶的目光。
淡然,猶如子夜的雙眸,那是無形容的黑色,極具穿透力滲入到她心底!
一下,兩下,三下……唐韶很有耐心地數著雲羅眨眼的次數,對峙的氛圍,在雲羅松垮肩頭的瞬間而消散干淨。
「好,好吧……」帶著哭腔的答應,雲羅妥協,卻在心里大叫委屈。
他是好人嗎?壓根就不是!是壞蛋,逼良為娼,不,毀人名節的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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