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記綢緞莊老板娘領著人上門來退親!
雲府二太太當場就拍掉了茶杯︰「憑什麼?憑什麼?我女兒是個千金小姐,你們憑什麼退親?」
張記老板娘親自出馬,聞言斜著眼楮冷笑連連︰「千金小姐,好你個千金小姐,千金小姐會衣衫不整地從男人的房間里跑出來?」
「誰說的?什麼衣衫不整?什麼男人的房間?」蔣氏的聲音一下子拔高了好幾度,那雙精明的三角眼狠狠地吊了起來,下巴抬得老高。
張記老板娘的下巴抬得更高,一陣嗤笑︰「誰說的?小年宴會的事,你家這位千金小姐出去解手,解到哪去了?」
蔣氏一陣語塞,臉青白交替,胸脯氣鼓鼓地上下起伏,雲府的下人都悄悄地往後挪了幾步。
雲羅進雲府的門時,只見到這兩人就像斗公雞一樣地對峙著。她趕緊斂了神色,跟著雲老太太的下人快步穿過走廊,直接往老太太的住處走去。
雲羅接到雲老太太的召喚,老實說,她當時是懵掉的!雲老太太,這個五年來不曾相見的祖母,一直都淡淡地存在她的記憶中,不曾走近過。
自打有記憶開始,這個祖母對她就淡淡的,娘親一直摟著她說是因為女兒的緣故,重男輕女的祖母對她才會這麼冷淡。
慢慢長大,她覺得不單單是因為女兒的原因,雲錦春也是女兒啊,她有時候偷偷跑到祖母住處的窗子底下,往里看,就能見到祖母拿著點心掰開一點點一點點地喂雲錦春,那臉上的笑柔得能將寒冰劃開,偶然幾次被下人們現,抱了她進去,祖母的臉比翻書還快,冷颼颼地上下瞟了她幾眼,不咸不淡地丟下一句沒規矩,就以讓她手腳涼。
再大些,娘親說是因為祖母看不慣她,因為當年祖母屬意的兒媳婦人選是蔣氏,蔣氏是她娘家的佷女,很親近,本來想許給長房長子的雲肖峰,卻偏偏被祖父攔了,定了遠在邳州的羅氏,祖母不同意,氣得病倒在床上兩三個月,折騰了父親床前侍奉好幾個月,直到瘦得皮包骨頭,被祖父大罵了一頓,事情才不了了之,邳州的羅氏,也就是她的娘親還是進了雲府的大門,是卻一直不得祖母喜歡,立規矩的事情每天都上演,直到蔣氏許給雲肖鵬進了雲府的門,祖母絕口不提新媳婦立規矩的事情,娘親才輕松一點。
祖母雖然不喜他們,但雲羅記憶中,祖父卻是很疼愛她,每到過年吃年夜飯的時候,祖父總是把她抱在膝頭,坐在主位上耐心地給她夾菜、喂水,說不出的寵溺。
祖父在世時,很是用心栽培了長子雲肖峰,家業也是悉數交給了他,祖母雖然總是嘀咕祖父偏寵長子,但也無奈何,因為,在家中,祖父這個一家之主的話一言九鼎,誰也不能違逆。
直到,五年前的春天,祖父病重過世,父親接了家業沒多久,就生意失敗,後來,賠錢、分家、落魄、喪親,一連串的打擊迎面而來,雲羅和父親掙扎著闖過了五年。
五年期間,祖母不聞不問,母子、祖孫之間的情分淡之又淡,她跟著幼子雲肖鵬住在雲府,穩坐老太太的位置,日子一如既往,富足安逸。
雲羅捏著帕子輕輕地彈掉眼角的濕意,壓下滿月復的心酸,深吸了一口氣,跟著下人進了院子。
是一個年約二十歲的大丫頭為她打了卷簾,笑盈盈地請她進的屋子。
不是高嬤嬤?雲羅下意識地一怔,而後垂著頭跟著進去了。
屋子里很靜,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味,大丫頭躡手躡腳地把雲羅引到正在稍間念經的老太太那邊,剛接觸到那個跪坐在蒲團上的背影,雲羅慣性緊張起來。
緊張,是多年來的習慣,改不掉也克制不住!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見雲老太太,她的祖母,她都要提起十二分小心,生怕自己做錯了什麼,然後就感覺到有一道冷冷的視線在她身上游走。
手已經微微涼,雲羅克制了心底的不適,叩首行禮,規矩分毫不差。
大丫頭給她遞過來一個蒲團,她自然要跪下來磕頭︰「孫女見過祖母,願祖母身體康健!」
一瞬間的靜默,空氣中只聞淺淺的呼吸聲,雲羅的心不控制地提了起來,頭觸著冰涼的地面,只感覺渾身的血液都涼了幾分。
「起來吧!」雲老太太的話蒼涼中帶著些檀香的佛性,面對這個久違的孫女無悲無喜。
「是,祖母!」雲羅慢慢地起身,目光一寸寸往上移——暗紅色軟緞對襟長襖,袖口與領邊滾著精細的黑色貂毛,領口處圍著一串淨色珍珠項鏈,閃著純淨潤澤的光芒,滿頭不見不根白的頭盤得一絲不亂,圓圓的臉盆上,有如刀刻一般的雙眸。
「坐吧!」雲老太太用居高臨下的眼神盯住她,慢條斯理地說出本應該是溫情十足的話。
「謝謝祖母!」雲羅拿出應該有的乖順姿態坐在了她下首,多年來生活搏擊的本能告訴她,眼前的祖母不是因為想念她了所以找她過來喝茶聊天。
「你爹怎麼樣?現在做了先生,應該很忙吧?」老太太的目光嚴肅。
「是,爹爹每日要為許公子授課,有時許知縣還要和爹爹談論學問,是有些忙!」雲羅溫聲應著,裝出拘謹的樣子,心底卻是戒備不已。
「那就好,那就好,」雲老太太的眼瞼下是重重的黑眼圈,「這次你爹能做成先生,你二叔是出了大力的!」
雲羅愣了愣,心中微妙地一動,故作疑惑︰「祖母,二叔出了大力?二叔和許知縣認識嗎?」
雲老太太一直盯著雲羅看,見她神色遲疑心里馬上就打了個突,索性就把話題挑明︰「你爹的這個差事也是你二叔舌忝著臉去托的親家老爺,求楊縣丞成全的。若不是你二叔,人家楊縣丞怎麼肯幫你爹?」
親家老爺嗎?雲羅瞬間有種嘀笑皆非的感覺,老太太肯定還不知道她進門時正踫上張太太領著人過來鬧著要退親吧?至于楊縣丞,事實是因為她那個所謂的二叔出了大力去求的,還是因為那副錦春圖,她心里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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