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走。」拉住我的手,張良阻礙了我前進的腳步。「她不能和你走,我不會再讓你帶走她。」
「你永遠無法干涉她的想法,就像你曾經沒有得到她一樣。」
「當初若不是你們以趙國子民的性命逼她,她怎麼會同意嫁給你。」戰火在這夜間被猛的挑起,積壓已久的恩怨在這一刻被徹底爆發。
「夠了……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了,我就不想再提起,好也罷,壞也罷,我都再不願與任何人翻起這舊賬,以前的夙隕不值得你們留戀,現在的夙隕也早已不再如故,任何的糾纏都只是在浪費精力而已,你們沒必要為了這些事執著,因為我早已不是我,而你們也是如此,在命運的眼里,我們僅是棋子,逃不開它的掌心,算不準自己的步子,既然這樣,那我們爭執又有什麼意義呢?」掰開張良的手,我將自己的手抽出來,長長的頭發遮住了我的半邊臉,抬頭用左眼望著他,我一直記著3年前他和我說的話,頭發是一個很好的工具,它能很好的隱藏你的表情,讓別人無法輕易猜出你的想法,只是,也許連張良自己也沒想到,會有那麼一天,我會這樣看著他。
轉過身,我走到扶蘇的前面,側身對著他「我們走吧……」
經過了幾天的奔波,我們終于到達了咸陽,在扶蘇的府中,我真的見到了端木蓉,那個墨家人口中救了大師叔的奇女子,莫名的敬畏讓我想幫她的想法更加的堅定,然而此時,我正站在扶蘇的書房里,望向窗外的白梅,已開得燦爛,猶記得這還是當初沒離開時,我親手種下的,我本喜藍色,在趙國時我便有在花園里種植鈴鐺花的習慣,每到花開之時,入眼的一片藍色,總是會將藍凰給隱沒。哥哥常說,藍色深沉、憂郁,不應該出現在我這個年齡的女子身上,後來嫁到秦國,我也有將鈴鐺花的種子帶來,只是好像連花也不喜歡秦國這片土地上的怨氣,來到這里後,卻怎麼也不開花,無奈之下我只能種些白梅消遣時間,本以為沒那經驗,白梅最多也就長個一季,卻不想久久不見,它競開得這樣盛,這樣茂。
轉身看著位上正寫字的男子,我的眉頭越鎖得越緊,重重的拍在桌上,我逼迫男子與我對視。「告訴我,天瑤在哪里。」
「隕兒,今年你已經十九歲了,難道還不懂得隱藏自己的脾氣嗎?這樣會讓你吃很多虧的。」
「扶蘇,你是真的變笨了,還是不如以前睿智了,你不清楚我是為什麼和你一起回來嗎?你真的甘心這樣被我利用嗎?」
「你還願意利用我,就說明我還是有價值的,要是連這點都沒有了,那麼我也許連影子都不會留在你的世界。」手指輕勾我的下巴,扶蘇的臉在我面前放大。
「若是我的目的是利用你殺掉贏政呢?這樣你也會同意嗎?」陰冷的臉,殺氣從我身上散發出去。
「發之體膚,受之父母,儒家崇尚倫理道德,張良又是儒家的三當家,難道他沒和你說過這些嗎?他是我的父親,我的血肉都是他給的,若我任憑別人去殺他而置之不理,那天地間可還有我贏扶蘇的容身之地……一個是我所愛的女子,一個是我的父親,如果我無法做到兩全的話,那就請你先殺了我。」
咬著牙,我氣憤的掀掉桌上的一方硯台,丟下扶蘇,獨自走出書房。在走了有一段時間之後,我揪下發上的羽鞭,往前一揮,池里剛結的薄冰立馬裂了一個縫,警惕的環顧一下四周,在確定沒人之後,我縱身跳進池里,憋著氣我任憑全身自動的下沉,周身的冷氣凍得我牙齒不斷發抖,在腳接觸到地板的那一刻,我反手打開地底的石門。
這是一個有著千年寒冰的石洞,是我騙了墨家的人和張良,曾經在公子府中,知道太歲在哪里的除了扶蘇以外,還有一個人,那便是我。邁步朝著前面走去,這個洞中十分潮濕、冰冷,又一直倚靠著一種特制的長明燈保持光亮,所以顯得有些陰森。
沿著小道不斷向前,一個冰棺赫然出現在我的面前,身體突然的一震,讓我全身開始有點發毛,恐懼的感覺沖上心頭,握緊手掌,我定了定自己的心神。深吸一口氣,我走近冰棺,向前一看,我的瞳孔不斷放大,冰棺里躺著的女子,身穿著盛裝,年輕的臉龐一點也看不出已是一個21歲男子的母親。冰棺將她的全身都凍住了,使尸體不會腐爛,贏政還真是殘忍,人死了都不願讓她入土為安,墓在外面而尸體則是被留在了這里。想必扶蘇應該也是極喜歡這個地方,因為想母親的時候,他還可以來這看看她……對冰棺鞠了一躬,我不多做停留,洞底的雪池便是我最終的目標,那里是囚禁太歲的地方,太歲是活物,除非是有東西將它困住,否則它很容易就逃走了,以千年寒冰將它凍住,那便是扶蘇的手段。
伸手輕觸面前的空氣,這是陰陽家的結界,單手用內力打向結界,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彈到我的身上,將我彈得老遠,一個空翻,我躲過兩邊的弓箭,卻沒有躲過頭頂上的冰柱,直直的冰柱敲中我的後脖劃破我的衣服,一陣疼痛,用手模了一下,粘稠的頭發預示著我的脖子流血了,結界還在不斷的擴大,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我轉身快速的跑出石洞,也許我早就該料到這里面沒那麼簡單,不過也無礙,來日方長,等制定計劃之後,我定會再來奪取太歲。游出水面,我捂著自己的傷口,回到房間。
拉下隔離的紗障,我褪去自己的衣物,洗過布,我擦拭著傷口,一道開門聲驚得我一把抓起旁邊的衣服遮住身體。「大膽,進來都不會敲門嗎?」
一片靜謐,而後腳步聲越來越近,「是我。」
「出去,你給我出去。」有些氣憤,我的音量提高了幾倍之多。
「你怎麼了?流血了嗎?讓我看看……」一把拉下簾子,扶蘇三步並兩步的走到我面前。
抓衣服的手捏的更緊,我不斷後退,被逼得無路可走,我怒瞪扶蘇。
我的抗拒徹底激怒了他,扯掉遮擋的外衣,我被強壓到床上。
「隕兒,你知道嗎,你的味道讓我想了整整三年。」垂下的發絲與我的頭發相互纏繞,他的眼神有些迷離,體溫相近,此刻我們相隔的只有一件衣服和一絲輕紗。
從他的脖頸間探出個頭,我大口的喘著氣,真的差點被他憋死,用力的推開他,我對于這樣曖昧的姿勢非常排斥。
「啊……你干嘛呀,快放開。」脖子疼痛突然的加劇,讓我流下眼淚。
扶蘇的頭從我的脖子邊起來,帶血的嘴唇讓我有些吃驚……他咬了我的傷口,使原本就受傷的脖子流出更多的血,緊緊握著拳頭,我努力忍受著脖子上的疼痛,這前所未有的疼讓我連瞪他的力氣也沒有了。
「疼嗎?看你哭成這樣,那應該是很疼吧。」拭去我眼角的淚珠,扶蘇也擦了擦嘴角的血。「夙隕,三年了,我也很疼,是這個十倍百倍的疼,你……能理解嗎?擁有秦國長公子的這個身份就代表了我必須要將自己的終生獻給秦國,可是我的野心並沒有那麼大,作為兒子,我只想要父母平平安安的,作為丈夫父親,我只想要你與子嬰天天開開心心,難道這樣的要求很高嗎?母親的死,你的離去,真的壓垮我了,你恨我,恨我拆散你和張良,恨我害死了你的姐姐,恨我的父親滅了你的國家,殺了你的家人,可是自古以來楚國打齊國,齊國打魏國,秦國打燕國,國與國之間無休止的爭奪,是王者們的野心,亦是王室們的悲哀,而我們只是比較可憐,生來就注定了接受這身份,每個人都覺得是上天眷顧我們,含著金湯匙出生,從小受萬人尊敬,可是他們不明白,我們對他們平凡生活的羨慕,這三年我過得太恍惚,這種恍惚我不想再有了。」窩在我的臂彎里,他有些哽咽。
「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與他隔開了一點距離,我朝床沿移了點。
「是什麼事?」
「不要讓儒家消失,不要傷害儒家的任何一個人?」
模著我的臉的手赫然停止「是因為張良嗎?」
「也許……是吧,又或者不是。」閉上眼楮,我的心在這一刻跳的極快。
時間在這一刻靜止,偌大的房間里靜得連掉一根針都听得到。扶蘇將頭深深的埋在我的頭發里,久久沒有言語。
門外宮人的一道聲音打破了寂靜。「公子,陛下有急召,要你立刻進宮商討。」
嘆了一口氣,扶蘇幫我理了理額前的發絲「父皇對儒家已經有所芥蒂,你說的這件事情我會盡量做到,現在我要進宮去見父皇,子嬰已經快到府中,這幾天就讓這小子陪陪你,好好的包扎傷口,不管你是怎麼弄傷的,切記下次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拉下旁邊的被褥,蓋在我的身上,扶蘇轉身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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