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以後,沈如玉就適當的減少了去往長春觀的次數,改成了使用信件,日子慢慢流逝,很快,就到了她十八歲的生辰。
這段日子里,沒有任何預兆,托夢和靈異事件發現,沈如琢過得好好的——不管哪個都是。
只是在沈如玉十八歲生日當天,沈家辦完一次生日宴後,從皇宮里派出了一輛馬車,低調卻不容忽視的停在了沈家的後門門口。
在和沈南風一起將沈如玉送上馬車的時候,沈如琢的表情一直非常陰沉。
說起來,真正的沈如琢在祭拜完阿磚後,央求著沈如玉為他起了一個新的名字——沈如玉當時想了想,為他起名為明曦。
明心見性,直指本心,黎明破曉,晨光如曦。
……
在馬車猶如幽靈一般悄無聲息的駛入宮中的時候,沈如玉掀開了門簾,看著窗外的星空,在心中默默地想道,今天回去之後,應該就是沈南風決定將她送出京城的時候了吧?
一收一放,一收一放,她就像個技巧高明的獵人,只是作為所謂的「誘餌」,沈如玉並不大高興自己所扮演的這個角色定義。
在夜色中行走,在古代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沈如玉一下馬車,即使宮中亮著無數的宮燈,她也很難看清道路。
好在她沒有等待多久,就有一位體貼細致的宮女來到她的身邊,輕柔的托扶著她的手,帶著她朝著太液池走去。
越接近太液池,就感覺有光越來越亮——轉過一座假山,沈如玉眼前猛地一亮,只見通向太液池的回廊飛檐上掛滿了宮燈,總算讓前路不再一片黑暗,同時沈如玉也驚愕的發現,她一直以為的扶著她手的人並不是什麼小宮女,而是男帝李曌。
似乎是覺得剛才自己誤會了的想法——李曌和宮女——有些好笑,沈如玉忍不住「噗」的笑了出來,李曌在她身邊,朝她投來了有些疑惑的神情。
「我還以為……」沈如玉試著忍住笑意,「我還以為是哪個宮女在扶著我呢。」
然後趁著李曌還沒反應過來,她迅速的補充道,「扶的很好。嗯,扶的很好。」
似乎為了證明自己說的是實話,沈如玉還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
李曌望著她,無奈的笑了起來。
「馬上就到了。」
他的語氣不可思議的溫柔。
其實到了這里,沈如玉已經認出了路來了——以前君後在世的時候,她來過幾次太液湖,那時候君後帶著她坐在湖心的亭子里,看波光浩淼,水天相接,湖面猶如無邊無際。
不知道御花坊的人用了什麼厲害的技巧,湖中荷葉紅蓮,常開不敗。
只是夜晚的太液池另有一番風情,那些荷葉紅蓮在黑夜中,只留下了線條曼妙的輪廓。
李曌就拉著她的手,慢慢的走上了那條通向湖心小亭的長長回廊。
天地一片寂靜,漫天星光下,只有回廊兩邊燃燒著的燭光,在黑夜中連起一串蜿蜒曲折的道路,在這一刻,相互牽著的手所感受到的彼此的溫度,仿佛就是這世上的唯一。
有那麼一瞬間,沈如玉和李曌都覺得,好像這條回廊永遠都不會走完。
因此在發現他們已經到達了湖心小亭的時候,沈如玉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的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才證明自己的確已經走完了那條長路。
李曌發現了她的行為,夜色中沈如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見他的聲音略有一些低落,「剛才我還在想,要是那條路能夠永遠也走不完,該有多好。」
沈如玉頓了一下,才笑著說話了,「如果永遠也走不完的話,那我就永遠也看不見陛下為我準備的禮物了。」
朦朧中李曌似乎轉頭看了她一眼,她听見他柔聲說道︰「阿玉說得對。」
他們在湖心小亭中坐了下來,亭外飛檐上也掛滿了宮燈,圍欄上的燭台上也點滿了蠟燭,雖然還沒到亮如白晝的地步,但起碼能夠讓沈如玉和李曌看清楚對方的神色如何了。
沒過多久,沈如玉突然發現水天相接的盡頭出現了一點如豆般大小的光芒,它在湖面上閃爍不定,順著水流,慢慢淌來。
一開始只是明亮而孤獨的一個,慢慢的,越來越多的光點出現在湖的盡頭,遠遠望去,它們仿佛不小心墜入湖中的銀河那般璀璨閃耀,直到漂近一看,沈如玉才看清那是一朵朵蓮花河燈,在夜色中絢爛綻放,它們浮在湖面之上,看起來就像是整個湖泊都放出了光芒。
沈如玉忍不住站在了湖心小亭的圍欄邊,近距離的看著一朵朵層層綻放的蓮燈,幽美靜謐的漂過眼前。
然而她才看了沒一會兒,原本就已經非常明亮的湖面突然火光更勝,沈如玉看著將整片湖泊的粼粼波光,都映成了一片金色的光芒,愣了好一會兒,才突然想起來什麼,朝著天空看去。
深邃的夜空中,群星閃耀,而在宮殿的四面八方,都在此時升起了無數天燈,無數明亮的燭火在朱紅色的天燈中映照出一片金芒,猶如蒼穹之中的繁星點點。
「阿玉,你喜歡嗎?」
不知道什麼時候,李曌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他輕輕的拉住了她的手,似乎不想打擾她沉浸于這樣炫目的美景中的情緒,語氣輕柔。
沈如玉一時半會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她轉頭望向身側的青年,在無數燈火之下,他黑色的眼楮里仿佛燃燒著金色的火焰。
見她只是怔怔的望著自己並不答話,李曌頓了頓,有些緊張的慢慢湊近了她的連,然後閉上了眼楮,笨拙的將嘴唇壓了下去。
在漫天的星光與燈火交織的猶如夢境的場景之中,挺拔修長的青年與縴細秀麗的少女,他們親密相吻的剪影就如同一幅畫一樣美麗的不可思議。
然而就在第二天,覺得彼此之間的關系大進一步的李曌滿心歡喜的準備下詔授予沈如玉的官職時,沈南風卻比他更為堅決的推辭不受。
而不巧這些人最擅長的事情,恰恰就是把任何事情都扯上政治斗爭,然後開始漫長而無聊的扯皮。
皇帝所代表著的扶植寒族勢力的帝黨,與沈南風所代表著的維護世家利益的世族不知道多少次的開始了他們的角力。
沈如玉前世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平民百姓,所能接觸到的最政治的詞匯,大概也就是「查水表」了,然而今生,托做官無比容易的世家身份的福,幾乎是她坐在家里,也能參合進所謂的政治斗爭之中。
更何況,她現在還是一枚極有價值的政治籌碼。
更糟心的是,她身為沈家嫡女,卻也覺得世家不應該壟斷官職,即使這麼多年,沈如玉上學時候學的那點知識大概早就還給老師了,但她還記得初中歷史課本上要求她要死要活的背過關于科舉的意義。
——科舉從某方面來說,就是令寒族也能出仕的制度。
雖然在後世有著一定的歷史局限性,不過在此時卻是足夠先進的制度,
它打破了出身比才能更加重要的禁錮,使那些真正有能力的人能夠發揮自己的力量。
因此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說,沈如玉都更傾向于帝黨。
……多麼痛的領悟。
沈如玉想,她還是別主動去趟這趟渾水比較好。
她知道自己或許在文藝方面還有點小才能,不過政治?還是算了吧。
那麼復雜,又那麼骯髒的東西。
她沒有任何興趣。
然而沈如玉沒有任何興趣,卻不代表別人也沒有。
沈如琢對于朝堂之事非常感興趣,在帝黨和世家開始對立起來的時候,她開始頻繁的跟在沈南風的身邊,慢慢的嶄露頭角。
沈如玉對此倒是沒什麼意外的,畢竟……
現在在那具身體里的,是個權力*極度膨脹的靈魂。
對他而言,權利比什麼都重要——甚至比另一邊的自己的兒子還要重要。
然而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沈如琢提出想要做官,她的要求卻是——她希望能夠成為一名武官。
在這個重文輕武的朝代,比起清貴的文官,武將的地位出人意料的低下,大量的男性士兵被當做消耗品和卑賤的奴隸,為數不多的女性也給人極度粗俗和低劣的感覺,俗話說,好女不當兵,好男不習武。
沈南風為此大怒,但奇怪的是,沈如琢卻十分堅持。
「她想要一支屬于自己的力量。」在听沈如玉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崔文珺嚴肅的說。「在武力方面。」
「我覺得,她正在邁出她組建大軍的第一步。」而王子直的反應也是神色凝重。
沈如玉看他們的反應,忍不住笑著開了個玩笑,「你們說的就好像她準備造反一樣!」
然而從他們那如出一轍的詭異表情上來看,沈如玉頓時收斂了笑容。
……看來在原本的歷史上,沈如琢大概真的造反了……
而不知道朝堂之上兩方人馬到底相互妥協又相互斗爭了多少,最後沈如玉還是出京歸鄉了,可是身上卻又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個「代天子出巡」的頭餃。
「好吧,」沈如玉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對溫明和明曦有些無奈的笑著說道,「……沒準我們能看的風景要比想象中的還要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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