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考第三場的時論之考,是于傍晚時分開始的,此時太陽已經落下,考場內外皆早已點起了萬千燈火,所以遠遠看來,場間仍舊宛如白晝。
但即便再多的光明,也只能照耀人間,卻無法點亮夜空。
所以在片刻之前,當那抹橙光翩然而降,將夜幕中的星月盡數遮掩之時,整個徽州府都被驚醒了。
于茫茫夜色當中,那橙色氣柱就像是一支無比巨大的火把,醒目且耀眼。
竟然有人在州考當中晉升貢生!
今日之州考實在是生了太多震撼人心的事情,比如蘇文于詩詞之考勇奪榜首,再比如蘇文于文章之考中意外失手,似乎每一次但凡有意外生,都與蘇文密切相關,那麼,如今的那抹橙光,難道也是蘇文所引來的嗎?
這幾乎是考場之外每個人心底的疑問。
因為在不知不覺當中,他們已經認定,唯有蘇文這等百年難得的聖才,才能屢屢創造奇跡。
是,這一猜測難免讓很多人不能接受。
能夠登上《文以載道》便也罷了,能夠詩成傳世也是常人羨慕不來的,以區區文生之位獲書院庇護似乎也情有原,就連州考最後拿個榜首,大家恐怕也能接受。
但于考中文位加身?這算什麼?
你蘇文有詩詞大才有目共睹,哪怕我再怎麼嫉妒你也只好口服心服,如今你連州考都不用考完,便直接晉升為了貢生,那其他人所苦苦追求的聖道豈不是成了一個笑話?你莫非真是哪位聖賢的親兒子嗎?
而這樣的情緒落在考場內千百考生的心中,便越濃烈了起來。
打個比方,就像是蘇文前世的無數高三學子們,哪怕再怎麼佩服某位學霸的天資過人,拿到了多少競賽大獎,模擬考獲得了多麼怕的高分。他們也只是佩服而已,因為畢竟學霸再如何逆天,也是要跟他們一樣經過高考的試煉的。
即便你平日成績再逆天,也有能于考場中一朝失利,名落孫山,反倒是很多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學生,卻往往能超常揮。一鳴驚人。
所以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只有在考場中那短短的100多分鐘里面,才對所有人都是公平的。
是若當大家都正在考場內為自己的未來苦苦拼搏的時候,卻突然看到那學霸竟然收到了來自清華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你會怎麼想?
若是如此,那考試還有什麼意義?
包括那燕國柴南在內的諸位考生。此刻都神情迷惘地看著蘇文,心中想著,若是這麼輕松便獲得了貢生之位,那麼他們又何必千里迢迢趕來州考?
雖然蘇文今日文名極盛,但所有人都只聞得其創作之才,尤其是消息靈通之輩,早就打听清楚當初蘇文在城考的時候。在詩詞默背這一項就是短板,所以很多人都認為此次蘇文不一定能夠通過州考。
別說是最終的榜首之名,便是能不能上得甲榜,也有不少人心懷疑問。
所以就連各大賭坊都放心地對蘇文開出了各自的賠率,而且賠率不低,起碼比起諸如沐夕、柴南和孫虎這些人來說,要高得多。
以說,幾乎沒有幾個人看好蘇文此次的州考成績。
但是現實。卻給了所有人一個響亮的耳光。
誠然,此次州考蘇文能否上榜,能否奪得頭名仍舊沒有定論,是那已經沒有了絲毫的意義,因為他已經成為貢生了。
至于說入書院的名額,能夠于州考當中引文位加身,這樣的天縱聖才。難道書院會不收?
如果鴻鳴書院不收,恐怕另外六座書院也會巴巴地跑來衛國把蘇文給請去。
誰說州考沒有入得甲榜就不能進入書院?那當年徐煥之還沒有半點戰功就被封為鎮國半聖呢!在絕對的實力面前,所有的規則都只是一個笑話,這才是聖言大陸弱肉強食的基本法則!
此刻幾乎所有的考生的感受都是。對這位來自臨川城的少年來說,晉級貢生,仿佛便如吃飯睡覺般簡單,如日出日落那般尋常。
常人于日落而息,日出而作,閉眼之間便是黑夜,睜眼之際,則是天明。
而蘇文在閉眼之後再次睜眼,便已經是貢生了。
這個世界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瘋狂了?人族史上又是多久沒有誕生過這樣的天才了?即便是徐煥之一日成半聖,人家起碼也已經有了數十年的累積和底蘊,你蘇文先前不過才一介文生,你憑什麼?
他們當然不知道,若是單純以讀書積累的多少來進行計算的話,蘇文腦中所記得的東西,與當年的徐煥之相比,並不遜色。
因為所有的東西,蘇文只需要看一遍,就全都記住了。
讀書百遍,則其義自現,那麼若是腦中自有書冊千卷呢?
則悟道只在一瞬之間。
蘇文一朝以奮筆疾書入境,則引得貢生之位加身,很多人都在疑惑,這到底算什麼?而其實在蘇文心中,這真的算不得什麼……
除了一眾考生之外,在場的三位主考官大人,則是各有心中滋味。
是在短暫的震驚之後他們還沒有忘記,此時並不是追求此事的時候,因為州考還需要繼續。
聖裁院院君此時仍舊立于考場前首,只听得他冷哼一聲,隨即開口道︰「怎麼,都打算在這一場棄考了嗎?雖然鎮氣鐘已毀,但到了時辰,還是會如時封卷的,你們的時論這麼快便答好了?」
院君的聲音如一記重錘,立刻將所有人打醒過來,這才猛然驚覺,此時尚在州考中,又怎能為他人分心!
一時間,所有考生都不得不暫時按下了各自心中的異動,重新提起墨筆,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身前的考卷之上,蘇文以在考中得才氣灌頂,晉升為貢生。他們不行!
所以想要獲取更高的文位,對他們來說,便只有州考一途!
片刻之後,大多數考生都已經收拾好了心情,再度開始答卷。
但是蘇文卻沒有再度行筆。
被迫中斷了奮筆疾書之境,蘇文的損失無疑是巨大的,但這並不是他一動不動的原因。畢竟此刻的他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身上到底生了什麼。
同理,蘇文自然也不會因為離開了奮筆疾書的幫助,就變得大腦一片空白,事實上如果他願意的話,想要在接下來的時間里面完成時論答卷,實在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蘇文的身前站了兩位主考官大人。一位是堂堂徽州府的州主大人,而另外一位則是來自于鴻鳴書院的院士。
如果是其他人,在驟然驚醒後現自己身前莫名多了兩位主考官,肯定會心中忐忑,即便是心理素質極為強硬的考生,也起碼會為之疑惑一下。
但蘇文的目光,卻沒有落在這二人身上。
或者說。對于這兩人為何會在自己身前出現,蘇文根本不想去關心。
他此時的目光很冷,臉色很沉,絲毫沒有因為獲得貢生之位的激動和興奮,甚至連平靜都算不上。
因為他看到了衣襟染血的寧青冰。
寧青冰當然沒有在自己應該所在的座位上,她站在距離蘇文三丈開外的地方,嘴角的鮮紅尚未被全部抹去,但眼中卻喜意連連。
見蘇文看向自己。寧青冰並沒有解釋什麼,她只是笑著比出了一個口型。
「恭喜先生!」
寧青冰不說,是不希望自己給蘇文帶去麻煩,但蘇文卻不能不問,因為他不怕麻煩。
終于,蘇文慢慢轉過頭,看向眼前的兩位主考官大人。寒聲問道︰「請問,剛才生了什麼?為何會有考生于場內受傷?」
听到這聲問話,眾人皆是一愣,沒人想到。蘇文在創造出如此舉世皆驚的奇跡之後,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州主的臉色也沉了下來,他冷冷一笑,正要說些什麼,卻被那名女院士搶先了一步。
「此時考試尚未結束,嚴禁于考場之內交頭接耳,更不準考生與主考官之間有所交流,此乃聖律所言,有疑議?」
女院士的這番話,看似是在斥責蘇文,但實際上卻是對他的一種保護,不希望蘇文在這個時候與州主產生不必要的沖突,否則不但會影響蘇文接下來的考試,而且恐怕事後會更加難以收場。
州主眯了眯眼楮,沒有說話,不是因為自己理虧,而是對蘇文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忌憚。
能夠于考中才氣加身之聖才,要麼永遠不要與其為敵,要麼,就干脆一掌拍死!
這樣的道理,州主自然是很明白的,所以他選擇了退讓,甚至並沒有打算追究先前寧青冰的冒失之舉。
誠然,州主才是最先對蘇文動手的那個人,但當時他所為的,不過是希望保住鎮氣鐘而已,畢竟那是一件五品文寶,哪怕對他這樣的翰林看來,也是極為珍貴的!如此毀掉,怎能不讓人痛心疾首?
而反觀寧青冰呢,作為一名參加州考的考生,竟敢于考試當中擅自離位,甚至對主考官大人大不敬,就算要定她一個作弊亂紀之罪,也是無話說的。
而這樣的後果,無疑是十分嚴重的,不僅所有考試成績作廢,而且于十年之內不得再參加州考!
寧青冰知道,這樣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蘇文能夠獲得文位,而她也不會因先前的莽撞而受到懲戒,只不過是受了些傷,相比起來,根本就算不得什麼。
如此想著,寧青冰對著蘇文再度一笑,隨即便轉身朝著自己的座位走去。
蘇文握著墨筆的手指越來越緊,但在那位女院士的提醒之下,他也已經意識到,此時絕對不是探究此事的最佳時候,否則恐怕會耽誤寧青冰的答題!于是他深深地吸了兩口氣,強制著自己冷靜了下來。
見狀,那女院士也忍不住在心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轉頭對州主開口道︰「冷大人,回去吧。」
州主沉默著點點頭,舉步轉身朝著主考位走去。
然而,便在所有人都以為事情就此圓滿解決的時候,于場間卻猛地響起了一道如黃鶯出谷般動听的聲音。
「冷大人,秋葉是我的學生,所以,我想要討一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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