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過,帶著惡意般的掠走了人體的溫度,遠處燈光下零星的人影不由得縮起了脖。鵝黃色的燈光透光窗戶灑在了行人的身上,隱約傳出刀叉踫撞的聲響,孩子們打鬧的嬉笑,女人溫和的斥責。
行人終于收回了貪戀的目光,像往平日一樣,立起衣領,加快步伐,去尋找屬于自己的那一處的燈火。
「家•••嗎•••」
與他擦肩而過的女孩喃喃的念到。
人生就像一場旅途————不知道是誰這麼說過,听起來很有詩意,也挺有道理,但如果你活得足夠長的話,就會發現,這句話並不完整。
它缺少了一個必要條件。
所謂「旅行」,它包含著「去」和「回」兩個含義,若是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的話,那便不是旅行了。
流亡。
這就是魔女千年來的生存方式。
這並不她的選擇。
她嘗試過。
她也曾天真的以為沒有什麼是不可戰勝的,只要足夠努力的話•••只要在努力一些••••••
至少•••可以改變些什麼••••••
那時的她還不知道「時間」的可怕。
「家人」,「朋友」,「親情」,「思念」,「信念」,甚至「回憶」••••••所有這些東西,人類的一切,在「時間」的面前是如此的脆弱,毫無價值。
人類正應為擁有「終點」,才擁有了「選擇」。
正如同那小鬼說的那樣,若是長生不老,那所有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而當她所有的選擇都被剝奪之後,那剩下的最後一條路,便是「宿命」。
一個人,繼續走下去。
女孩無聲的笑了起來。
她一點也不生那小鬼的氣,哪怕是在他殘忍的利用了自己,用幾乎人性泯滅的方式殺死了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後,她也沒有一絲怒氣。
她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事了,與其說是產了抗體,倒不如說是同一塊傷疤愈合再被撕開反復無數次,痛覺神經早已經壞死了。
那孩子遲早會死的。
也許至終老,也許是意外,也許死于他人之手,也有可能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
同樣的結果,不同的方式而已。
她一點也不生氣。
她早已習慣了。
**不朽,但人心卻會老去。
時間,給予,又奪走,如此長往復,一遍又一遍的輪回,沒有盡頭。
時間,看不見,模不著,卻又無處不在,只是這樣靜靜的,一點一滴的流淌著,將她還屬于人類的部分抹去。
像是一只住在胸口里的倉鼠,等待著,注視著那片廢墟,每當新鮮的,名為希望的肉芽再次戰戰兢兢的冒頭時,它就會撲上去,將之啃食殆盡,一如既往。
這個世界從來沒有改變過••••••
下一個路口她會向右轉,再下一個路口,她也許會遇見某個人,也許會發生些什麼事情,然後,繼續走下去。
接下來,要•••
「你要去哪?」
冷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c.c木然的轉過頭,過了好久才認出了對方。
「•••喲,魯魯修。」
這是魯魯修第一次看見這種表情出現在c.c臉上,茫然,恍惚,仿佛行尸走肉一般,要形容的話,就像某個剛來了一針referian的eleven。
魯魯修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跟我回去。」
「•••回•••去?」
c.c一愣,接著忍不住失聲笑了出來,笑得連腰都彎了下去,卻沒有絲毫的喜悅。
「你根本,什麼•••哈哈哈哈•••什麼都不懂,是吧?哈哈哈•••」
「你在說什麼。」
魯魯修不管她,射手攥住了她的手腕,想將她拉走。
本以為會遭到抵抗,卻沒想到到女孩只是順從的走在他的身後,一邊用手背擦去笑出的淚花。
魯魯修不解的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她。
「是那個小鬼告訴你的嗎?」c.c先開口問道。
「嗯。」
依蘭在完事之後打通了他的電話,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了他。魯魯修只知道他殺了一個試圖威脅自己的geass能力者,卻不知道事情的具體經過。
別擔心,奸夫我已經幫你做掉了,但嫂子的情緒恐怕會波動很大,皇兄你是情場老手,女孩子最脆弱的時候就是最容易得手的時候你懂的對吧————這是依蘭的原話,魯魯修能感覺到電話另一頭的白毛正豎著大拇指。
「那小子做了什麼?」
「殺了我的前任。」依舊是帶著笑意玩世不恭的語氣。
「我問,那小子對你做了什麼?」
「啊,是兄弟爭風的感覺嗎?我還真是個有罪的女•••」
「c.c!」
不,這不是平常的魔女,這不是她,什麼地方出錯了,必須在這里問清楚。
魯魯修將她按在牆上,狠狠地看著她。女孩低著頭,額前的長發擋住了她的表情。
c.c瞥了一眼自己肩上的手,又笑了起來。
「你們倆在某些地方還真是一模一樣。」
「我沒有興趣猜謎。現在,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魯魯修一字一頓的說道。「你剛才正準備去哪兒?」
「我要•••去哪兒••••••這個問題我自己也想知道呢。」
!
魯魯修一拳砸在女孩身邊的牆上。
未將淬煉的指節,也不懂如何出拳保護自己,c.c甚至可以感覺到血滴濺在了自己臉上。
她緩緩抬起頭,看著魯魯修的眼楮,琥珀色的眼楮里沒有一絲神采。
「你是想抱我呢?還是想打我呢?」
魯魯修一顫,抓住她肩膀的手松了下來。
「這樣嗎?」魯魯修的聲音微顫。「你是這樣看我的嗎?」
「不是嗎?」
「••••••」
c.c撥開了他的手,沒再理會他,轉身獨自走開了。
歸根到底他也和那些人一樣,只是他的自尊心不容許他表現出來罷了。
想得到自己,或是想殺了自己,亦或兩者兼是,世界上的人無非這三種而已。
「你想要的東西,我可以給你。」
魯魯修的話讓她停住了腳步。
「‘死’。對吧?」
c.c轉過身看著他,眼神中充滿來了疑惑。
「你怎麼會•••」
「那小子告訴我的,奪走你的code,這就是契約的條件不是嗎?」
「••••••」
「我會殺了你,一切結束之後。」魯魯修看著她,眼神堅定。
「在•••一切結束之後?」
「跟著我,在布里塔尼亞亡國,我向娜娜莉和尤菲米亞保證過的新世界,在帝國的廢墟上建成,在經歷過這一切之後,如果你還是想要結束的話,我會給你你想要的。」
魯魯修走到她的身前,用挑釁般的語氣說道。
「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你以為我到底見過多少帝國的的崛起?你以為我見過多少文明的衰亡?你們學的那所謂的‘歷史’,你在課本里學到每一個君王,不過跟你一樣,都是我的契約者而已。如果認為自己能讓我改變主意的話•••」女孩玩味的看著他。「你到底覺得自己哪一點特殊呢?」
「我比他們都了解你。」
「咳!咳咳•••你,你再說•••咳咳!」女孩一愣,本想笑來著,卻由于太急了猛地咳嗽了起來。
「我比他們都了解你。」魯魯修嘴角微揚,用一種勝券在握的眼神看著c.c。「我比你自己還要了解你。」
「說來听听。」c.c不屑的抱起手臂,歪過腦袋看著他。
「你要比你自己想象的溫柔。」
「啊•••原來如此,前者嗎?」
c.c失望的搖了搖頭,將他劃歸為想要抱自己的一類。
「如果你所選的人都是帝王之才,那他們必然都是殺伐果斷,拿得起放得下的狠角色,但為什麼你卻一直活到了現在?」
「什麼意思?」
「有幾個帝王不想長生不老,有幾個皇帝不想‘向天再借五百年’?而你,不光給了他們力量,還給了幾乎唾手可得的,王者的終極夢想。但中他們卻沒有一人,千年以來沒有一個人奪取你的code,這是為什麼?」
「••••••」
「為什麼,他們寧可死也不願意取你的命?」魯魯修抬手撥開了她的額發,目光復雜的看著那紅色飛鳥狀的印記,輕輕將手按了上去。「明明這一點也不難不是嗎?」
「因為你對他們實在是太好了,好到他們願意為你而死。」魯魯修輕聲說道。
「••••••」
••••••毛••••••••••
「這不可能是演技,沒有人能數百年如一日的演戲,若是的話,也應該將自己表現的像個巫婆一樣才是,這樣他們下手的時候才不會猶豫。但是,你做不到。即使見過了那麼多的人性丑惡,你也無法傷害別人。
因為你是個溫柔的人,
那是你的本性,
並非善良,而是溫柔。
你想讓自己表現的像個壞人,你想用惡毒的話語讓人對你生厭,故意將自己非人的一面強調出來,你不想跟我產生任何工作外的聯系。你是真的希望我能殺了你。
但說實話,我不想。
一個真正一心求死別無他念的人是不可能溫柔的對待他人的,一個對世界徹底絕望的人不可能去陪一個失明的女孩折紙鶴。我不相信一個心死之人,還能在收集披薩貼紙時露出笑容。
你並不是想死。
你只是太累了,想要閉上眼楮而已。
我無法向你保證什麼,但我會在這一切結束之後,以新世界王者的身份為去尋找解決的方法。若是在我有生之年依舊無法做到的話,到那時•••我會履行契約。」
「有生之年•••嗎•••」
c.c沒有說話,低著頭仿佛在思考著什麼,過了好久才喃喃的說道。
「人生百年,對你而言不過轉瞬吧?」
手指順著女孩的臉頰滑下,拖住了她的下巴,將她臉托了起來。魯魯修看著她的眼楮,尋找答案。
c.c避開的他的目光。
人生百年••••••
人生•••若是只有百年••••••
可以融入這個世界,不止是作為背景的存在,不止是一個觀察者,真正作為一個「人」•••若是能有終點的話••••••
•••自己應該能夠,更加認真的去記住那些花兒的名字吧?
良久,一聲嘆息。
「你們倆真的一模一樣。」說著推開了他的手。
「哈?」
「這種小動作,是遺傳嗎?」
「小動作?••••••對了!或說那小子到底對你做了什麼?!」魯魯修覺得這話啊听著怪怪的,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最近幾年之內可以不要再這樣踫我了嗎?」剛才手指接觸到她下顎的一瞬間,她條件反射般的後背發涼。
不是因為想起了那小鬼的所作所為。
她感到自已又一次,被什麼東西盯上了。那折磨了她上千年的,名為「時間」的惡意。
那一瞬間,似乎又有什麼東西在心中發芽了。
時間在她身後在注視著,思考著,醞釀著,帶著殘忍的耐心,等待著收割的時機到來。
新的輪回。
「魯魯修,你能做到嗎?與這個世界為敵?」c.c轉過身,雙手背後,輕聲說道。
「這不是我正在做的嗎?」
「你果然•••還是什麼都不懂呢••••••」c.c嘆了口氣,仰望著星空。
「你的回答呢?」
「••••••為什麼這麼做?你需要的僅僅是我給你的能力不是嗎?」
「應為我們是共犯。」
「文字游戲。」c.c不屑于這種曖昧的答案。
魯魯修沉吟了片刻,終于把心一橫。
「你是對抗geass最有利的武器,我很感謝你給我的機會,你是我為數不多可以談心的對象,我對你的能力以及過去很好奇,留在身邊可悲不時之需等等,原因有很多,但是歸根到底的話••••••我可能•••真的是屬于你所說的‘前者’吧。」
這個答案c.c可沒料到,吃驚的睜大了眼楮。
「這算是表白嗎?」
「隨你怎麼想。」
身後男子的聲音粗暴了起來,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了不得了的話,若是現在回身的話,應該會看到他強作鎮定的窘迫樣子吧。
笑容不知不覺的浮現在了女孩的臉上。
「沒想到你真能說出口呢,放下自尊的感覺怎樣?」
「•••比想象中的要糟糕。」
魯魯修生硬的說道,難得的沒有反言相饑。這種事情,先開口的人就已經相當于認輸了。
女孩轉過身,興味盎然看了他好一會兒。
如果,真的能在這個男人懷中長眠的話,似乎也不錯呢••••••
「走吧。」c.c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腕,語氣輕快地說道。「話說•••‘你是這樣看我的嗎?’嗯?」
「閉嘴。」
魯魯修身體一僵,本能的想要抽出手,卻被女孩牢牢的攥住了。
「這就是那種‘終于醒悟過來的男主角,為了愛情在月下奔跑表白’的劇情嗎?」
「閉嘴。」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發現自己的目光再也無法離開我了?」
「你有完沒完•••」
魯魯修將頭扭到了一邊,走在女孩身旁。
「回去要怎麼跟夏利解釋呢?啊•••這樣的話,我不就是壞女人的角色了嗎?」
「那就當我剛才什麼都沒說好了。」
「這可不行哦。你還沒意識到嗎?」
女孩的語氣中帶著笑意。
「把柄被我抓住了,可是一輩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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