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了握拳,細心體會里面的每一條肌肉的運動。79閱.讀.網
略有些生澀,用力過猛的話會有酸痛感,但這因該跟骨骼無關,而是太久沒有用到它們的緣故。一種有勁發不出的感覺讓伊蘭不禁皺起了眉頭。
走到離宮後門,擰了擰脖子,反手將自己的右臂拍在了門框上,石膏應聲而碎。
「啊拉,沒有問題嗎?才三個星期而已。」
與年齡毫不相符的樂天派語氣,隱隱透著股傻勁兒。
那個白色的身影正背對著伊蘭蹲在離宮後院的草地上,雙手抱著膝蓋,低著頭,認真的研究著地上的什麼小玩意兒。瀑布般的長發順著雙肩滑落至地面,仿佛有生命般,在她腳邊的草地蜿蜒,盤踞。在晨曦的光芒中,那個女人的背影被鍍上了一層朦朧的暖色。
此景,若是被某位不知情的文人看到的話,必然會驚為天人詩興大發吧。
但伊蘭卻知道,那個女人,其實是個披著人皮的妖怪。
「骨折的地方已經差不多閉合了,普通訓練應該沒有問題。」
伊蘭走到母親身邊蹲下,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那是一株長得像蕨類之物的矮小雜草,幾片葉子無精打采的向四周垂下。
「什麼東西?」
「薺菜!」
女人說話時臉上帶著孩子般的笑容,血紅色的眼中滿是興奮,目不轉楮的盯著那個小玩意。
「什麼東西?」伊蘭沒明白,又問了一遍。
「一種野菜,可以做藥,也可以做菜!」
「•••好難看。」
「不想吃嗎?」
「就一顆,而且看起來像快要死掉了一樣。」是從哪兒飄來的種子嗎?伊蘭向兩邊張望了一下。
「•••嗯••••••」
女人的神情瞬間暗淡了下去,半張臉埋進了雙臂里,默默的注視那顆雜草。
「吶,依然•••要怎麼辦••••••」
伊蘭受不了那種被遺棄的小狗般的眼神,果斷將頭扭向一邊。脖子上突然一緊,那個笨蛋已經從他身後施展了十字鎖喉。
「吶!吶!依然!想想辦法!你不是頭腦特別好嗎!吶!」女人帶著哭腔將小號白毛摟進懷里,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覺已經加大到了足以致死成年人的地步。
「放手!咳!放手啊笨蛋!•••咳咳咳!•••」
伊蘭徒勞的掙扎著。
這家伙,以前真的是天子嗎?
好一會,女人才放松了胳膊上那蒸汽鍛壓機般的力量,卻絲毫沒有松手的意思,向懷里摟了摟,默默的將下巴放在了伊蘭的腦袋上,不甘心的搖晃著。
什麼溫熱東西滴在伊蘭的臉頰上。
真是•••為了這種東西也可以哭出來嗎?
••••••是又想家了嗎•••
真是•••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伊蘭嘆了口氣。
「澆水?」
「沒用。」母親搖了搖頭,賭氣般的說道。
「聯邦特產?」
「也許吧。」
「一般長在什麼地方?」
「不知道,我只負責吃。」
「••••••」
伊蘭再次確定了,除了打架,問她任何問題都不如自己掏枚硬幣猜正反。
但如果這是聯邦特產的話•••應該更喜歡潮濕一點才對,中美洲的氣候對它來說可能太干燥了。但是澆水也沒有用的話•••看這種葉子的形狀,應該不是太喜歡陽光的類型,那麼••••••
「種在花圃里吧。」伊蘭淡淡的說道。
「嗯?」
「說不定有救。」
「真的?!」
伊蘭聳聳肩,表示這事兒說不準。接著默默的把那顆野菜刨了出來。拔掉花圃里的幾株郁金香,將野菜種在了騰出來的空地里。妖怪則寸步不離的跟在他身後,盯著他做完了這一切。
「這樣就好了嗎?」
「大概吧。」
周圍的花叢可以遮擋大部分的陽光,根睫也可以保持土壤的濕潤。
不過,果然還是很難看呢,特別是在周圍的嫣紅奼紫之中。
明明是雜草,卻一點也不頑強。
一無是•••
身後的女人無聲的將他摟進懷里,不用想,肯定是一臉心滿意足的表情。
「明年會長出好多的對吧?」
「誰知道呢。不是說吃掉嗎?」
「不吃。」
「••••••」伊蘭輕輕嘆了口氣,表示隨您高興。
把滿園的郁金香拔光種上野菜,天子大人的審美趣味果然非同凡響。
也虧了她被選為天子前自我野外放養的習性,居然還知道這東西的名字。換做別的天子,不說出朱禁城了,最多也就寢宮書房朝廷三點一線吧。
不過,也正應為她自幼就展現出來的出色昏君潛質,才得以被宦官集團青眼有加,廢了她的父親,將當時年僅十二的她按在了那張凳子上,黃袍加身。
作為君主,母親應該已將「昏庸無能」一詞發揮到了聯邦歷史中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地步了吧。
她根本不適合這種事情。
她對權力沒有任何的渴望。
要是沒人在一旁時刻盯著的話,她分分鐘就能拿傳國玉璽換蛐蛐兒。
只是個笨蛋而已••••••她僅僅只是個•••生錯了地方的笨蛋妖怪而已。她所向往的一切,不過就是外面的世界。
為什麼•••人們要這樣對待她呢?
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
「依然依然!」
妖怪彎下腰,將臉緊緊貼在伊蘭的臉頰上,語氣中帶著孩童般的興奮。
「嗯。」
「我們再種點別的東西吧!」
「嗯。」
「你去叫那個黑顏色的小鬼弄點種子給我們。」
「什麼種子?」
「嗯••••••啊!土豆!」
「土豆沒有種子。」
「反正你去要點能種的東西回來!」
「••••••嗯。」
若是世界上真的有神的話,它,無論它是以何種形態存在于世間的,一定是在嫉妒,憎恨著這個女人吧。
喜怒哀樂,悲歡離合,發呆犯傻使小性子。她從來不會隱藏自己的情感,從來不被他人所影響,從來不接受這個世界的現實,而是純粹的作為「自己」而存在。像是一面白紙,但任何人也無法在上面留下自己的色彩。
像是一面鏡子,世界的一切污穢在她面前無所遁形。
它在這個女人身上,看清了自己的丑陋。
巫婆第一次看見了自己那流膿生瘡的面目,發狂般的想要將那面鏡子砸碎。
它無法忍受。
它想摧毀這個女人。
世界,想要摧毀這個女人。
將這最後一抹無法玷污的純白••••••
「依然,依然,依然,依然••••••」
「干嘛?」
「嘿嘿嘿嘿。」
妖怪笑的不知所謂,又莫名的充滿了幸福感。眼楮彎成了兩條弧線,用力的蹭著伊蘭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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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觸感••••••
生物鐘告訴卡蓮,天已經大亮了,女孩打了個哈切,在半夢半醒間模索著懷里的那個有點硌人的物件兒。
那玩意兒•••貌似•••是一只手••••••理所當然一般的按在了她的右胸上。
觸覺神經經過一晚上的休眠,再次緩慢的和大腦建立起了聯系,肢體開始向主人匯報狀況。
自己正被人從身後摟在懷里,自己腦袋下的東西貌似也不是枕頭,而是那家伙的右臂,對方細微的呼吸吹在她的後頸上,仿佛撓人羽毛一般發癢。
穩定了一下情緒,卡蓮決定先拿走這只咸豬手再說。不想這只手卻像被焊在上面了一樣,紋絲不動,固執的守衛在這片沃土之上。
「喂。」
「••••••」
「喂!」
「••••••」
「喂!!!」
卡蓮向後一肘捅在對方軟肋上。
「嗯•••已經吃不下了•••嗯•••」
明明已經痛的蜷縮起來了,卻依舊能以如此大無畏的精神裝死卡油,頗有些頭可斷,血可流,胸部絕對不放手的氣概。這家伙對于胸部的執念簡直可怕。
「••••••你把鬧鈴關掉了?」
卡蓮嘆了口氣。
「嗯。」白毛懶懶的說道。
「現在幾點了?」
「還沒到中午。」身後的男人將腦袋貼在她的後頸上,做了一個深呼吸。「早上好。」
「zero指定的集合時間是凌晨四點。」
「是嗎?」
「••••••讓我起。」
「哎?就這麼討厭我嗎?」
隨著時間的推移,卡蓮現在可以基本上確定,這家伙和zero絕不是上下級的關系。他做出決定的分量絲毫不亞于那個帶著頭盔的男人。如果他說沒事的話,那應該就沒關系了吧。
卡蓮嘆了口氣,抬手模到了後面家伙的臉,輕輕捏住。
「不許提這種私人問題。」
「哎?都已經到這種地步了,難道也只是工作關系而已嗎?啊?!疼疼疼!」
「我是那種在上工作的女人嘛?」卡蓮松開手指。
「啊•••」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的伊蘭尷尬不已,帶著羞愧之情收回了卡蓮胸前的祿山之爪。
女孩轉過身,帶著狐疑的目光看了他好一會兒,突然做出了假設。
「是因為沒做夠嗎?」
「哎?」伊蘭一下沒反應過來。
「昨天晚上?所以一直在等我睡醒?這樣的話•••啊•••」
這家伙就這樣忍了一整晚嗎?
這種,即使作為來說也有點客氣過頭了吧?該說符合這家伙額風格呢,還是•••••••
卡蓮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
「沒事吧?一晚沒睡。下午不是還要布置演習嗎?」
「我一直睡到現在的啊?」
「少騙我。」卡蓮說著,賞了他肚子一拳。
「咳!真的,我剛剛才睡醒•••」
「騙子。」
卡蓮笑著將他的腦袋攬入懷里。
令人安心的味道••••••
伊蘭閉上眼楮。
女人真是奇妙的生物。
為什麼不生氣呢?
自己明明在睜著眼楮說瞎話不是嗎?
「欺騙」不就是「利用」的最原始形態嗎?
她明明知道自己在說謊,一直在說謊,為什麼••••••
「騙子」這種話,真的可以笑著說出來的嗎?
那不是像自己一樣,偽裝出來博取他人信任的笑容。那只是最本質的,表達喜悅的途徑。
為什麼明知道自己被利用了,還可以笑出來呢?
奇怪的家伙。
我••••••
••••••被原諒了嗎?
心跳的聲音。
人類的心跳。
••••••人類••••••
丑陋的生物••••••
無妨掌控自己的命運,弱小,,污穢,任由這個世界在他們身上恣意涂鴉,染上他人的色彩,隨波逐流。
這個女孩也一樣。
被命運玩弄于股掌,沒有任何特別之處的弱者。
為什麼••••••
自己會如此迷戀對方的體溫。
再過四十八小時,這個心跳也許就會停止。殘破不全的身體,將留在彈坑的水窪里腐爛。再也沒有了那溫馨的味道,尸體的味道哪里會有好聞的。擴散的瞳孔無神的望著天空••••••
為什麼腦海里會有這種場面?
陣亡率只是數字而已不是嗎?
死去的,只是「別人」而已,不是嗎?
歸根到底,這個女孩也只是個棋子罷了。
無法拋棄的東西••••••早已不存在了。
不是嗎••••••
「卡蓮。」
「嗯?」
「以副指揮的身份。」伊蘭悶悶的說道。「你的集合指令被取消了。我命令你以布里塔尼亞公民的身份去北海道旅游,立刻執行。」
「••••••」
女孩沒有說話。從心跳呼吸,以及肌肉的緊張程度來判斷,對方甚至連吃驚都沒有感受到。只是默默的用手指梳理著他的頭發。
「收到請回答。」
「拒絕。」
「我會把你開除的喲。」
「隨意,反正我還是會去的。」
「把你打暈了捆起來裝在集裝箱里運走喲,很粗的那種鐵鏈哦,為了防止你逃跑還要把你月兌光的喲••••••學姐請你嚴肅點好嗎,我是說真的。」
「怎麼樣?」女孩咯咯笑了好一會才止住。「不甘心吧,這種拿對方束手無策的感覺,沒想到你也會有今天呢•••嗯,即使用身體交換也值了。」
說完,意猶未盡的又加上了一句。
「現在終于有點自信了,本以為我死了你也不會在乎呢。」
「••••••」
「不是說過了嗎,我可不是在上工作的女人。」
「••••••」
「那麼•••還有點時間。」卡蓮捧住了伊蘭的臉,帶著狐狸般狡黠的神色看著他。
拿別人沒有辦法。
除了母親以外,這還真是他的初體驗。
白毛郁悶的扭過頭,不去看女孩的眼楮。
「做嗎?」
卡蓮湊到他耳邊,小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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