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79閱
伊蘭似乎是被罵的愣住了,一時間瞪大眼楮,驚愕的看著高亥,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顫抖的手緩緩按住額頭,看不清他的面容。太陽穴上的青筋突突跳動著。
在高亥說完那段話時黎星刻已暗道不妙,現在看到此景,武人的直覺讓他不由自主的調整到備戰狀態,雙肩打開,身形隱隱壓下去一分。
高亥不蠢,見到他如此反應,哪兒還不知道自己觸了對方電門。大宦官迅速冷靜了下來,心知今日恐怕要出事,生意談不成了,先溜為妙。
一撢衣袖,冷冷哼了一聲,向黎星刻使了個眼色。
「走!」
「鎖門。」
高亥這里剛邁步,一直沒出聲的伊蘭已經通過袖口上的麥克風下了命令。
「沒有我的命令,一個人也不許進來。所有保安部隊門外待命,武器上膛。除我以外,任何走出這扇門的人••••••格殺勿論。」
話音剛落,門外已經響起了軍靴敲打地面的聲音,接著是一陣槍栓拉動的清脆聲響。
高亥放在門把上的手緩緩收了回來,轉過身,驚愕的看著伊蘭。
「大人,這是什麼意思?」星刻上前一步,將高亥攔在身後。
「••••••」
「您知道,這會引發外交事件。」
「••••••」
「斬使節這種行為,將會嚴重損害日本的聲譽,甚至引發戰爭。zero想必也不希望同時與世界兩極為敵。」
伊蘭依舊沒有說話,按住額頭的手指節發白。
「大人•••這不值得。」黎星刻用低沉的聲音說道,希望喚醒對方的理智。
不值得。
不值得••••••
「對•••不值得•••我也這麼認為。但是啊•••抱歉現在我頭很痛,服藥過量的後遺癥,給我點時間。」
時間在詭異的沉默中一分一秒流逝。
「•••不值得•••為了一個死人,不值得。我懂的,無論做什麼,無論殺多少這樣的人,也改變不了••••••我不需要這麼做••••••我只是,想這麼做罷了。」
高亥漸漸被這陰冷的氣氛侵蝕,腦海中突然有什麼東西被打通了,瞬間冷汗布滿腦門。
這是黑色騎士團!
這是一群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戰了十日的瘋子!
這是一群以自殺性襲擊,一千人之數打跑帝國數十萬大軍的瘋子!
這是一群戰死九成無一被俘的瘋子!
而自己,在這個瘋人院大本營中,得罪他們的頭頭。
最瘋的那個••••••
現在若不認慫,今日只怕真的回不去了。
「哎呦!瞧奴才這張嘴,真是吐不出象牙!奴才這不是•••這不是•••得知先帝後人尚在,太過歡喜語無倫次了嗎?殿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別跟奴才一般見•••」
「只要他在說一個字•••再吱一聲•••」
伊蘭的聲音很輕。
微微抬頭,從指縫中盯著黎星刻,眼球上浮現血絲。
「你們兩,都得死。」
黎星刻果斷瞪了高亥一眼,太監十分機靈的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嘴。
「跪下。」
這次高亥沒有半分猶豫,雙膝沒受任何阻力,迫不及待的親吻地板。這還沒完,不等對方下令,腦袋 的一聲也叩在了地上,整個人如蠕蟲般縮成一團。
星刻向旁讓了一步,避開這一拜,斜眼看著高亥,眼神中帶著不屑于厭惡。
整理好情緒,伊蘭長長嘆了口氣,揉揉臉抬起頭,冷冷的看著黎星刻。
「其實•••我再來之前向zero做了一個保證,我保證了不殺他。我不知道當時自己為什麼要那麼做,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今天為何要來此。
絕不會留下什麼美好回憶的不是嗎?
看看他,看看這個•••東西•••的樣子。你能想象嘛?最強的人類,最純粹的生命,最後的淨土。她•••讓這個世界值得存在•••不,不••••••」
他在•••哭•••嗎?
星刻經歷過的風浪不可謂少,無論是威脅生命或是任何恫嚇都無法撼動他分毫。如今面對一個少年,一個精神狀態處于崩潰邊緣的少年的喃喃自語,他卻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不,跟這些都沒有關系。知道死是什麼意思嗎?死了,就什麼都沒了。那個笨蛋,我的母親,我•••再也見不到她了。就應為這個••被這種•••被這種連人都稱不上的東西•••我不明白••••••
那段記憶,像是狗鏈一樣套在我的脖子上,那也去不了,在原地打轉兒,把自己逼瘋。
就在不久前,我找到了另一些東西,美好的東西。
我覺得自己可以放棄過去,我覺得自己可以•••活下去。那條鏈子似乎松開了,我覺得自己終于可以•••去遠一些地方了,自由了。
我現在明白了,我來這兒的目的。
我是來測試自己的,我想試試看,自己是不是真的被解放了。
現在我懂了,在見到他的一瞬間我徹底明白了。
自由不過是幻覺。
我從未真正解月兌過。
我做不到,我沒有辦法•••和他分享這個世界。
他們•••攔在我與未來之間。
只要他們還有一個人活著•••我就無法自由。
他必須死。」
伊蘭捏著自己的鼻梁,不易察覺的抹去了自己眼眶中的東西。低垂著腦袋站起身,緩緩向他們走去。
「星刻!」
高亥連起身都不敢,尖著嗓子大聲叫道,手腳並用一路爬到門邊。
黎星刻不動聲色的站在了他的身前,目光凜冽的注視著伊蘭。
「這樣嗎?」
「大人請節哀,此事萬萬不可為!」
「那你們就一起死好了。」
伊蘭抬起頭,微微測過腦袋看著對方,神色平靜。
「只怕閣下非我敵手。」
「真是自信呢,但很遺憾,即便是這樣的身體我不可能會輸給你,除了她我誰也不會輸••••••跪下,我放你條活路。」
伊蘭揉揉鼻子,平靜的命令道。
「在下乃武官,非天子御前不跪。此乃•••」
低頭一看,高亥正沒命的拍著自己的腿。他眉頭一皺,用腳撥開那只手。
「此乃國體。」
「你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大丈夫立于世上,只六樣跪得,天地,父母,先祖,君王。大人的要求非分,在下也只有一命相抵罷了。」說罷一拱手,不再言語。
伊蘭聞其言,無聲的笑了起來。
「天地君王,說得好。當年天子被送到帝國和親,你們家滿門忠烈在哪兒?如今山河遭閹黨,億萬生靈涂炭,餓殍遍野民不聊生,你在哪兒?」
「••••••」
「國體?誰的國?哪兒還有國?你效忠的國家不過是這群人的酒池肉林罷了。」
「••••••」
「四十億人,我們說話這當口,有多少人餓死?你在做什麼?」
「在下無話可說,受命之身,只盼將高公公帶回去,請大人放行。」
「如果你堅持的話••••••我告訴你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我的袖子里有一把匕首,腰後有把槍,十二發子彈。換做平時的話,我不需要用到這些道具,三秒內,我就會折斷你的脖子。
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我不是你的對手。但幸運的是我並沒有什麼身為武人的自尊,我不會跟你講公平,加上這兩件道具•••只怕還是打不過你。但有一點,你不敢下殺手,你需要用我作為人質逃出這棟大樓。你知道,若是我死了,你們兩會被門外的人活活吃了。所以沒有後顧之憂的我會佔據主動,最終•••我還是會殺了你。
接下來,我會用一個星期時間•••殺他。
你的堅持改變不了任何事,多賠條命而已。」
高亥直嚇得肝膽俱裂。
听著意思不止是要弄死自己,還要十八套樣樣不漏的給自己梳洗一遍了!?太監哪會不知道這個的厲害,在里面滾過一遍只怕連人形都不剩了。幾次張口卻緊張到聲帶繃死,一個音也發不出。
「zero大人可知此事?」
「他不知道•••你看我在乎嗎?」伊蘭咧嘴笑了起來。
「能請zero大人說話嗎?」星刻不卑不亢的說道。
「沒用的,他必須死,你阻止不了,zero阻止不了,誰也阻止不了。」
「此事不過圖一時之快,實則遺禍無窮,于日本百害而無一利。」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這是我的私人恩怨,日本會有什麼後果我不在乎。」
星刻長長嘆了口氣,閉上眼楮。
不是絕望,而是在激烈思考著。
他在乎的絕不是高亥的死活。
他只是不確定高亥的死會在朝中造成何種程度的混亂,不確定這對聯邦對日本,對帝國態度的影響。若是再起戰事•••他那苦心經營多年的,好不容易搭上的線,初具雛形的政變團體可經不起這般風浪。
他在逼自己攤牌。
「在下•••不明白,為何要與我說這麼許久?在下區區一個領事館武官,若是大人連十常侍也敢殺的話,再取多我一命又有何難?」
若是被對方知道了自己的盤算,那就無疑是將己方的性命,甚至聯邦的未來交到了他的手上。他可以以泄露這些新信息為脅迫,控制自己未來的一舉一動。
他到底想要什麼?
星刻不確定,先帝之子對聯邦•••是恨,還是念。
「應為你很強。」伊蘭意味深長的說道。「你本不可能達到這般境界,你的一身修為是用六十年的陽壽換來的。如果是個武瘋子到可以理解,但你不是對嗎?那對你來說只不過是工具,達到目的的手段。一個人能犧牲如此之多,所圖必定也不小。我想知道那是什麼。」
「••••••」
「不說我也猜到了。」伊蘭模著下巴笑了起來。「高公公•••你養了只不會叫的狗呢。」
星刻的瞳孔瞬間鎖緊了。
此誅心之言一出,若是讓高亥活著離開,帶著懷疑的種子回到聯邦,自己輕則被扣押徹查,更有可能被直接梟首以絕後患。
「閣下•••調查過我?」
已經沒有退路了。
高亥留不得。
星刻想通此處,長嘆一聲默默的讓開。
「星刻!!!你這白眼,唔!!!」
高亥徹底絕望了,猛的抬起頭正準備歇斯底里的發作,一只腳卻踩在了他的腦袋上,重重踹回了地面。鼻梁粉碎,門牙崩落。
出人意料的,這只腳屬于星刻。踩住他的脖子,將高亥壓在地上。
「閹丑禁聲!」
伊蘭瞪大眼楮,有點不可思議的欣賞著這一幕。
「啊啦?我開始喜歡你了呢。呃•••不介意的話,能否讓我•••啊,謝謝。」
見星刻抬腳,伊蘭鉤起一腳將太監掀到空中,轉了半圈躺在地上。
高亥張口欲罵,伊蘭已將鞋跟桶進了對方嘴里,在精妙的力道控制下搗碎了對方滿口牙。
「這是為你好高公公。」
伊蘭說著,腳跟左右碾動。
「知道咬舌自盡嗎?沒什麼科學依據,舌頭斷了其實是死不了人。但你知道,若是真將自己半截舌頭咬下,忍痛閉口將血咽回月復中的話,是有可能在不引起旁人注意的情況下自殺的。理論上可行,但需要極大的毅力,我甚至懷疑有沒有人能完成它。不過••••••」
伊蘭彎下腰,帶著殘忍的微笑看著對方的眼楮。
太監較之常人本就少了到閘門,在極度恐懼之中,高亥尿崩了。血漿鼻涕眼淚混作一團,殺豬般的哼哼著。
「不過人在極度痛苦中,是可以超越極限的,可以做出很多常人無法想象的事。所以•••我們一起來看看你的極限在哪兒吧?從現在開始,唯一能準許你死去的,只有我,和心肌梗塞。高公公,我衷心的希望你有顆健康的心髒。」
說罷,伊蘭用腳一搓將高亥的腦袋別到一邊,抬腳在他側頸上一跺,將他踹昏。
星刻既不出聲也不阻止,皺眉看著他做完這一切。
他做夢都盼著這一天,見證聯邦碩鼠之死,卻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一想到此人接下來將受到的非人待遇,胃里一陣翻涌。
大家都討厭害蟲,毋庸置疑。
有人將老鼠一腳踩死完事,但這家伙••••••他會享受用開水慢慢燙死老鼠的過程。
發自內心的,不希望與此人為敵。
「那麼,我們說到哪兒了?」伊蘭叉著腰,心滿意足的直起身。
「閣下是否調查過我?」
「怎麼可能。」伊蘭一攤手。「這里才剛打掃干淨,哪兒有功夫關心聯邦?更不可能關注一個小小武官。我是為他來的,你是意外收獲。沒想到,還以為聯邦四十億人,帶把兒的都死絕了呢。」
「若閣下猜測屬實,您是打算旁觀,還是插手?」
星刻終于不再遮掩。
「插手?」伊蘭挑挑眉毛。「到底是誰在插手?我要清理自己的家務事,你這外人怎麼還不讓了?」
「恕我直言,江山已有主。閣下•••才是外人。」星刻毫不退讓。
「啊,也是呢。那個小丫頭,蔣,蔣什麼來著的?麗華?」
星刻的眉頭皺了起來。
「閣下莫要再直呼天子名諱,否則•••」
「哦哦哦,生氣了呢,為了那個小丫頭。」伊蘭拍手笑了起來。「告訴我,一個傀儡天子有什麼值得效忠的?」
「住口!」
「若一日真將閹黨殺盡,你敢把這江山交還給那個乳臭味干的小鬼嗎?你敢拍著胸脯,對天下人保證此乃明主嗎?」
「••••••」
「說句實話,若是母親尚在,統治聯邦至今的話•••現在的聯邦早已四分五裂,山河瓜分殆盡,人民尸橫遍野,為奴做娼。母親做不了天子的,那個小鬼也是。若你硬是要將四十億人的生殺大全塞回她手里的話,黎,是你親手將地球上的一半人口推下地獄。」
伊蘭不緊不慢的說完,等著對方反映。
「天子年幼,吾自當輔佐之,此乃臣子之天責。」
「輔佐?」
伊蘭忍不住笑出聲來。
「‘輔佐’的意思是在君王有能力執政時從旁相助,是執行命令,是‘完善’,‘修改’而非‘制定’。告訴我,那個小丫頭,有能力擬定任何一份說得通的聖旨嗎?還是那什麼‘大家好好相處喲’這種過家家的兒語?」
「••••••」
「她沒有那個能力,你不是輔佐,是垂簾听政,是她身旁的立皇帝。」
伊蘭將手搭在星刻肩上,輕聲道。
「在閹黨手中,她是個傀儡。在你手上••••••她還是個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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