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笑天這番話大言不慚，恐怕大家心里都跟明鏡似的，銷量幾乎翻倍，作為整個萬晶排名第一的濱海分公司，也只有李光輝真正完成了翻倍，整個萬晶又怎麼可能做到銷量翻倍呢？
當然，總之還是那句話，萬晶不是上市公司，怎麼說，反正吹牛都不上稅的嘛！
聞笑天大肆了展望了一下萬晶未來的美好形勢，大意不外乎是在萬晶前途大大的，以萬晶目前的發展勢頭，進入前三甲指日可待，萬晶最終的目標是成為空調業的霸主，「到時候，各位機會都是大把，在座的各位都是萬晶的功臣，真發展到那個時候的話，我們萬晶可以裂變更多的分公司，也許我們濱海分公司也可以再分出幾個分公司，那各位就是分公司經理的最佳人選。當然機會是給有準備的人的。」聞笑天說完掃視了一下全場。我听得是熱血沸騰，不過我偷偷瞟了幾個老業務員，看他們一臉平靜，似乎跟沒听過一般，大概是這種大餅畫得太多了吧。
隨後，聞笑天又說道︰「另外，我宣布一個人事變動，從即日起，林凱洋正式轉為銷售人員，負責華嚴市場。」
盡管早已有心理準備，但是當听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我還是無比激動。我不由自主挺直了一下腰桿，感覺仿佛整個會議室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我身上。我很快意識到，我要保持低調，我立刻收斂了自己的神情，做出一副很謙恭的樣子，不能讓人看出我的得意，以免招致別人的妒忌。
但後來我才知道，我自己是多麼自作多情。
「大家鼓掌！」聞笑天繼續說道。
掌聲比剛才還稀拉，我不免有些失望，其實也在意料之中，萬晶同事之間的關系很微妙，表面是一團和氣，但暗地里其實是刀光劍影。因為我是一個小小的銷售助理，刀光劍影尚沒有傷到我，其實即使這樣，我也差點中了王胖子的刀。
其實後來我也想明白了，因為在目前萬晶的體制中，整個分公司只有聞笑天是真正的管理人員，其他人包括李光輝、張成、王展光，其實都是銷售人員，只不過是資格老的銷售人員罷了，我一個銷售助理被轉為銷售人員有什麼值得炫耀和嫉妒的。
至于負責華嚴片區，隨著了解的深入，我才漸漸明白當時整個萬晶除了我和王胖子，恐怕沒有人想做，那老業務員才不會嫉妒我呢。恐怕任命我負責華嚴，大部分人應該是長舒了一口氣，慶幸自己躲過了一劫。
開完這種會議，通常就是慶功會，濱海分公司分公司蟬聯了第一名。歌舞升平掩蓋了一切存在的問題，聞笑天是精明人，這種場合只適合宣揚好的東西、光彩的東西，秋後算賬的事情要留到下次新冷凍年度任務分配的時候。
慶功會的規格只能一年高于一年，這代表公司的發展蒸蒸日上，就像旅游，今年省內游，明年就要省外游，要是後年不國外游，你都不好意思張口。
慶功會其實是一個很奇特的場合，在這個場合可以見到人最虛偽的一面，平常勾心斗角的人此刻摟著脖子稱兄道弟，如果不了解的人還以為他們是穿同一條褲子的呢，入鄉得隨俗，這道理我懂。
我把我一整年的拜訪的客戶資料以及拜訪記錄都交給了李光輝，其實交給李光輝的那一刻，我不是沒有過私心，但想了想，人要講良心。
「李哥，謝謝您。」我對李光輝深深鞠了一躬，「這一年來，是您無私的幫助，教會了很多，真的非常謝謝您。」
李光輝笑了笑︰「都是兄弟，別說這些見外的話。」
我又鞠了一躬，「李哥，不管我走到哪里，您都是我的李哥，其實，我是真的不想離開您，以後您有任何要求，就直接吩咐我好了。平常我雖然沒有說，但您對我的好，我都永遠銘記在心，我會記一輩子」說到動情處，我聲音有點哽咽，其實那一刻我是真情流露，絕對不是裝得。
李光輝顯然也有點動容，拍了拍我的肩膀，「小林，我確實是拿你當兄弟，老實說，如果不是替你考慮，我也不舍得放你走。」李光輝嘆了口氣，「再說，只是去華嚴，還在同一個公司，每個月開會不是還能見面嘛。」
「好的。」我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覺得自己有點矯情了。
「華嚴很復雜，遇到事情的時候，多想想，踫見問題的時候，不要怕。」這是李光輝送給我的最後一句話。
我知道我從此走上了一條不歸路，盡管李光輝說過，如果實在不成，還可以回來繼續做他的助理，但實際上我知道要不生存要不毀滅，開弓沒有回頭的箭，我自己允許自己回頭嗎？就算我允許，聞笑天允許嗎，一個市場做壞了，總要有一個替罪羊的。
在去華嚴的路上，我有一種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感，說老實話，當真正踏上去往華嚴的路上的時候，我並沒有喜悅感，而是有著對未知的一種恐懼感，我真的能做好嗎？這種念頭反復在我心里糾纏。我應該從哪里下手？這個念頭已經糾纏我多天了，去華嚴的考察，我知道此行充滿著艱辛與坎坷，而究竟該如何開展工作，我完全沒有頭緒，一點都沒有。
萬晶在華嚴的辦公室選在一個老舊的居民樓里，我不知道這是不是萬晶的傳統，大概這樣會省一點錢吧，相比寫字樓而言。拿著公司給我的地址，如果不是門口寫著「萬晶電器」四個大字，我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找錯了地方，以為這個居民樓實在是太舊了，樓道堆滿了垃圾，不知道怎麼適合用來做寫字樓。
我輕輕敲了門，沒人應聲，敲到第三遍的時候還是沒有人應答。因為出發的時候，公司的人告訴我，會有人在那里等我，我又加重了手上的力氣，重重地拍了幾下門。
門一下子被打開了，探出一個腦袋來，隔著生銹的防盜門，一個染著黃毛、頭發豎起而又瘦瘦的男孩子惡聲惡氣地問道︰「你干嗎？」
我愣了一下，瞅了瞅旁邊「萬晶電器」的牌子，確信自己應該沒找錯，︰「你好，這是萬晶電器嗎？」
「是！怎麼了，你有什麼事？」年輕人依然很不客氣問道。
我有點惱火，脾氣也上了起來︰「我叫林凱洋，是過來負責華嚴片區的。」
年輕人隔著門縫上下打量了我一下，懶洋洋朝里面喊道︰「新來的經理來了哈。」看來聞笑天已經告訴了他們我要來的消息。
年輕人打開了門，我這才發現，年輕人上面穿了一件背心，下面穿了一條大花褲衩，腳上穿了一雙人字拖。我皺了皺眉，在辦公室竟然穿成這樣。
我環視了一下整個辦公室。首先映入我眼簾的就是門口的一大堆垃圾，有盒飯、香蕉片、瓜子皮，垃圾已經從垃圾桶里溢了出來，站在門口我都能聞到一股霉味和嗆人的吸煙的味道。外面驕陽似火，辦公室的窗簾竟然沒有打開，然後整個辦公室都開著燈，正對門口的這張桌子擺著一台老舊的電腦，電腦屏幕顯示著「蜘蛛紙牌」這個老舊的游戲。
辦公室里還有三個人，一個中年男人，頭發稀稀落落，正翹著二郎腿，一只拖鞋掉在地上，手里還拿著報紙，懶洋洋看了我一眼。還有一個中年婦女，正在收拾東西，但我能看到桌子上放著毛線，大概在織毛衣吧。還有一個瘦瘦的年輕男子，穿得倒是比較整齊，睡眼朦朧地抬起頭，大概是我的到來吵醒了他吧。
我壓抑住內心的不快，盡量不讓自己在臉上表現出來，然後向屋里的人自報家門，又說了一遍︰「大家好，我是林凱洋，今天是過來報到的。」
幾個人愣愣地看著我。過了好一會，中年婦女貌似才反應過來，站了起來︰「啊，林經理，歡迎歡迎，早就听說您要來了。」
我點點頭︰「多謝多謝。」
「那個是您的辦公室。」中年婦女指著一張掛著「經理室」的牌子說道。
我點點頭︰「啊，多謝多謝。」我拎著自己的行李，打開了經理室的門。
屋內的窗簾一樣沒有被拉起來，嗆人的味道讓我忍不住咳嗽起來。我趕緊過去打開了窗，好讓新鮮空氣進來一點。我隨手模了一下桌子，大概譚耀國走後，桌子就沒有擦過了吧。更要命的是，桌子上放了一個破了口的塑料煙灰缸，里面堆滿了煙蒂和瓜子皮，地上都是。看來這個地方是他們幾個老煙槍抽煙的地方。
我皺了皺眉頭，拿起桌子上的衛生紙仔細地擦了起來。
從進門的那一刻開始觀察的情景來看，我有點明白譚耀國為什麼華嚴市場做不起來了，就憑這個團隊，華嚴市場能做起來就怪了。
倚在椅背上，我突然感到有點累。前幾天走訪華嚴市場，已經讓我心里涼了一大截。當懷著激動的心來到華嚴的時候，看到這樣一群同事，看著這樣一個情景，我的心徹底涼了。
我閉著眼楮，腦海里亂成一團。本來其實來華嚴的時候，我還有很多設想，比如我應該如何帶好的我的團隊，我甚至還在想我到底應該走聞笑天的威嚴路線還是走李光輝的領袖路線抑或是與我的團隊打成一片，大家並肩作戰。我還很天真的想過，聞笑天帶兵有那麼多不好的地方，我以後會如何如何改進。甚至在來華嚴的路上，我都想華嚴片區的人會如何歡迎我呢，我該如何打招呼，我是該露六顆牙齒還是露八顆呢……可是……可是，當剛才見面的時候，從每個人的臉上我明顯看到不歡迎的字樣，仿佛我闖入了別人的禁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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