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生意怎麼樣？」我問蘇娟。
「不好。」蘇娟低著頭，臉紅紅的。
我一時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上班辛苦嗎？」我又問道。
「還好。」蘇娟低著頭，顯得有點尷尬。
唉，我頓了頓嘆道，這個家伙哪像一個導購員，完全沒有向我介紹空調時的氣勢。
「是不是在生我氣啊？」我小心問道，決定打破尷尬。
「啊，沒有沒有。」蘇娟趕忙搖頭。不知道是不是她見到生人緊張，抑或是我這個經理的頭餃嚇到了她。
「蘇娟，是這樣的，」我開門見山地問道，「因為我剛到華嚴，想了解一下華嚴市場的具體情況，也就是想跟你聊一下，看一下，比如說，我們最近的銷售中存在什麼問題，你有什麼好的建議也可以說一下。」
蘇娟紅著臉，小聲道，「我也說不好。」
「沒事，你可以隨便說，只是閑聊。」我鼓勵她大膽說，「說什麼都可以。」
「林經理，我真的不知道。」蘇娟局促扯著衣角，臉憋得通紅，听她的聲音幾乎要哭了出來。
我嘆了口氣，心想，是不是我來得有點突兀。其實本來我想帶劉子文一起過來，由他引見一下會更好，只是我擔心，萬一劉子文一過來，我可能問不到真實的信息。
我嘆了口氣，可能我需要給蘇娟一點時間。
「這樣，蘇娟，呃，你想一下，你在銷售中肯定會遇到一些問題嘛，比如價格呀、售後呀、品牌呀，我們和競爭對手的關系等等，你都可以說。你想一下，到時候我再來問你，好不好？」
「好。」蘇娟點點頭。
我轉身離開。
我裝作沒听見她說得話，繼續說道︰「有一次去食堂打飯，食堂正好有賣豬蹄的，當時五塊錢一份，我就站在賣豬蹄的師傅那里死活不走。」我停了下來，看了蘇娟一下。
「後來呢？」蘇娟身子往前傾了一下。
「後來啊……」我頓了頓，「師傅問道，你到底打不打飯啊？」
「嗯。」蘇娟睜大眼楮看著我，似乎想催促我快點講。
我暗笑了一下，「魚兒」上鉤了。
「我呆呆站在那里，一份豬蹄六塊錢，是我一天的飯錢還要多。我就在那里掙扎，到底要不要打這份豬蹄。要打吧，吃了這頓，我一天的飯錢可就都沒了，不打吧，到嘴的豬蹄可不能就那麼飛了。」
「咯咯。」蘇娟咯咯笑個不停，「那後來呢？」
「後來，我後面排起了長隊，後面的人就催啊，你到底打不打飯啊，我完全听不到啊，腦子里、眼楮里全是豬蹄。後來我同學告訴我，當時我哈喇子都留了下來，直接滴到菜盆里了。氣得那個師傅都想那勺子打我。」
「那他打你了沒？」蘇娟一臉關切。
「他不敢.後來，據說我後面的人都沒有打豬蹄的。」
「那你最後吃到豬蹄了沒？」蘇娟問道。
「吃到了，不過其實我當時是不想打的，我在那里聞聞味就可以了，可是當我把飯卡一插進去，師傅就直接把卡給我打了，而且一打就是兩份，結果把我給疼的啊。」
「那後來呢？」
「後來，我就一頓吃了兩份豬蹄。」我哭喪著臉道。
「那還不好啊？」
「好什麼啊，接下來的日子我就沒飯吃了。」
「為啥沒飯吃啊。」
「我每天的飯錢都是固定的，我一頓吃了兩三天的飯，那其他天怎麼辦？」
「怎麼辦？」蘇娟傻乎乎問道。
「不吃唄，還能怎麼辦？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我早上都不吃飯。」
「那你不餓嗎？」
「餓啊。于是我就躺在床上不起來，不怎麼活動就不餓了，再不行我就喝水，拼命喝水。」
蘇娟本來還笑嘻嘻的臉，突然翻了天，眼里一下子噙滿了眼淚。
我嚇了一跳，這剛才還好好的，咋突然一下子哭了呢。
「你咋了？」我最怕女孩子哭。
「感動的。」蘇娟抹淚道。
我心里那個悔啊，林凱洋啊、林凱洋，你這張破嘴啊，你一吹氣牛來就剎不住車了，你本來只是讓蘇娟放下戒心，你把人家搞哭干嗎？
「你什麼時候來華嚴的？」我決定趕緊換個話題
「來兩年了，快兩年了吧。」蘇娟說道。
這與我從譚寧寧那了解到的信息差不多，工資清單顯示蘇娟在萬晶做了兩年，也就是說，蘇娟剛來華嚴就到了萬晶。
「嗯。」我點點頭。
「高中畢業，家里窮，沒錢讀大學，我就出來打工了。」蘇娟低聲道。
我這才明白，為什麼我剛才編的那個故事，會讓蘇娟哭出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我不由對蘇娟心生一絲憐惜，不由得仔細看了蘇娟一眼。
其實，我這才發覺蘇娟其實長得蠻娟秀的，大眼楮忽閃忽閃，眼睫毛長長的；只不過稱不上驚艷，特別是其實可能是經濟上的原因吧，蘇娟並沒有融入這個城市，氣質、打扮都略顯一點土氣。
「唉。」我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在江海，有多少像蘇娟一樣的打工妹，默默無聞將自己的青春、熱血、汗水獻給了這個城市；而他、她、他們不過是一個符號性的人物——打工仔、打工妹。他們很多人在某一個工業區里，吃著難以下咽的伙食、住著如蒸籠一般的宿舍、每天十二個小時甚至更多、實行兩班倒或者三班倒的工作；沒讀多少書的他們並不懂得維護自己的權益，也不懂得保護自己，僅僅為了多那麼幾百塊錢，就在充滿著毒氣或者巨大噪聲的車間毫無防護的工作，他們根本不知道給自己的身體種下了多大的隱患。有的人工作一段時間回到老家結婚生子，來去無蹤，有的人結了婚、生了子，依然回到這塊「熱土」，造成了留守兒童的悲劇，而即使帶孩子到工廠所在地，也面臨教育歧視、孩子無人照料的問題……
其實，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個打工仔呢？
「出來工作挺不容易吧？」我轉換話題問道。
「嗯，挺難的。」蘇娟回答道。
「其實我也在賣場站過，站了三個月。」
「你也當過導購員？」蘇娟又一臉驚訝。
「怎麼？不行啊，那時我還蠻厲害的呢。」我笑嘻嘻說道。
「林經理，你好像，和其他人不一樣。」蘇娟突然說道。
「哪里不一樣？」我有點心虛地說道。
「你好像沒什麼架子。」
「什麼架子？我本來也沒帶架子，我下次可以帶個梯子。」我故意開玩笑道。
「就是，你比較平易近人。」我忍不住笑了起來，平易近人？我本來就是一個大頭兵，我能高到哪里去？
我笑了笑，「哎呀，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麼樣？拿個梯子，站得高高的看著你？」
蘇娟也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兩個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我看蘇娟慢慢放松了戒心。
吃完飯，我決定進入正題︰「蘇娟，我有幾句話想問你一下。」
蘇娟一听我說這話，立刻就緊張起來。
「你不用緊張，」我盡量以很平和的語氣說道，「就真的是閑聊。」
蘇娟點點頭。
「是這樣的，我剛來華嚴，對華嚴一無所知，對華嚴市場也不了解。我想跟你隨便聊一下，了解一下具體的情況。」
蘇娟抬起頭，咬了咬嘴唇看著我，我能在她眼里看到不信任。
「蘇娟，我知道，我們華嚴市場做得不好，我也知道，可能你們應該也提過很多意見，可能都沒有效果，我不敢說，我一定能改變什麼，一定能做到什麼，但我會盡全力。我也是窮孩子出身，我想賺很多的錢，這份工作對我很重要，我相信我會做好這份工作。」
也許是這句話打動了蘇娟，蘇娟抬起頭，慢慢地放下了戒心，說道︰「林經理，那你就問吧，我知道的我都會說。」
「好。」我點點頭，「我從你的講解中可以看到，你對我們公司的文化、品牌理念，好像並不是很了解。」我直言不諱地提出上次蘇娟給我講解過程中的一些問題。
蘇娟臉紅了一下，「是不是很了解。」
「那你們以前多久培訓一次？」
「培訓？」蘇娟愣了一下，「沒有培訓啊。」
「什麼？」這回輪到我驚訝了，「沒有培訓？從來都沒有過嗎？」
「沒有。」蘇娟很肯定。
我心里嘆了一口氣，天啊。
萬晶要求每個業務員每個月要展開一次培訓，盡管在實際中並沒有嚴格執行，但我們業務去賣場的時候，都會多多少少對導購員進行一些簡單的培訓。
「那以前譚耀國在的時候，就從來沒有組織你們在一起？比如說，互相交流什麼的。」
「沒有。」
我直直地看著蘇娟，確信她沒有撒謊。
「那你覺得，在你銷售的過程中，有哪些困難沒有？」也許這個話題，觸動了蘇娟的心扉，也問到她的心坎里。
「林經理，我覺得，我們確實沒有培訓，有些時候，顧客問到我們很多問題的時候，我確實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有時只能靠自己的理解，但有些問題，我們答得好不好我們也不知道。有些時候，顧客為什麼不買我們的東西，我也不明白問題到底出在哪里了。」
我點點頭，「還有呢？」
「還有，我們的贈品，比競爭對手少很多。」
我愣了一下，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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