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久等了。」
「這倒是凌某的不是了。」
凌風的聲音,自眾人目光匯集處傳了過來。
話音未落,「嗖」的一聲,一道流光從論道崖缺口處竄了出來,懸浮到了空中。
這下子,空中就有了六道流光在彼此追逐著、踫撞著,漸漸地一抹融融的紅光,將它們盡數籠罩。
追逐並沒有持續太久,片刻之後,紅光之中,六塊命符各歸其位,一點淡淡的鮮紅,從命符中被牽引了出來。
「精血烙印!」
妙僧戒色等人神色皆是一凝,終于知道了六御絕巔在命符上動了什麼手腳了。
催發過的命符,其中的精血自然消失了。
可是沒有催動過的命符,其中的精血除非幾個命符聚在了一起,否則是不會被逼出來的。至少凌風等人尚且沒有這個實力。
這,就是六御絕巔為他們所作的一個限制。
他們想要的,是年青一代中實力最強的,而不是腳程最快的。
每塊命符當中,都有絲絲血氣被逼出,彼此糾纏著,凝聚成了一滴完整的精血。
在完整精血成型之後,「 」的一聲,精血爆開,形成一團溶溶的血霧彌漫。
血霧過處,整個論道崖景色大變,原本被特意隱藏起來的東西,終于在眾人面前展現出了真面目。
在論道崖的中心處,有根滿是古拙味道的石筍天柱,筆直地插向空中。
在石筍天柱之上,各自有一個象牙光澤的盒子擺放著,仿佛是磁鐵一樣,瞬間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里面放的,就是黃泉珠、惑神珠、定顏珠。」
「有四個……是空盒子嗎?」
妙僧戒色等人既是躍躍欲試,又覺得有些忐忑,目光在彼此身上轉過,暗暗警惕。
一時間,沒有人莽撞出手。
神拳蕭大王所在的地方,是距離七處石筍天柱最近的,他卻全然不為所動,反而嘖嘖贊嘆︰「這定然是東邪皇的手筆,奇門陣法,蒙蔽天機,著實是了得啊,近在咫尺,我們竟然全無感覺。」
「可惜邪靈不在,不然倒可以問一問他,這到底是什麼手段?」
妙僧戒色深吸了一口氣,又恢復了那雲淡風輕的神色,嘆道︰「還是蕭兄心思沉穩,和尚犯了貪戒,慚愧,慚愧。」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朗聲大笑的聲音,從論道崖缺口處傳了過來︰
「貪嗔痴,人之本性,若是盡數斬斷,固得大清淨,亦是大木然,與那泥胎木塑,有何區別?」
「和尚著相了。」
話音落下,凌風的身影,出現在論道崖缺口,踏步而上。
當他登上了論道崖的時候,正是天上命符完成了開啟七座石筍天柱使命,無力地墜落下來之際。
p??
凌風隨身一接,重新綴回了腰間,隨後臉上浮現出了淡淡然的笑容,向著四方一拱手︰「諸位,凌風來遲了,勞大家久等,還望莫怪。」
「哈哈哈~~~」神拳蕭大王大笑出聲,「凌風少帝多禮了,等上片刻又何妨,少帝不曾看到嗎?」
他環環一指,道︰「這論道崖上,要美酒是兩百年窖藏原漿。」
空空的酒壇中,猶自酒香四溢,燻人欲醉。
「要古琴,是五百年前天下第一琴。」
妙僧戒色面露笑容,伸手撥動琴弦,發出了若有靈性的琴聲。
「要文房四寶,是百年前聖手所做。」
嚴晴語笑靨如花地搖動了一下筆桿。
「要棋局是珍惜妖獸骨骼所造,曾為紋枰高手所有……」
杜如晦拋了拋棋子在掌心,棋子踫撞發出了聲聲清脆的響動。
「如此,等候片刻,又有何妨?前輩們的準備,可是齊全得很吶。」
神拳蕭大王話說完,終于舍得灌了一口美酒,臉上頓時露出了陶醉之色。
凌風一笑,沒有說話,不再糾纏于此話題。
他不說話,卻有人找上來了。
妙僧戒色臉上掛著祥和的笑容,開口說道︰「素聞凌風少帝雅擅音律,此前言語,似有精通佛理,不知對小僧梵唱,作何感想?」
「嗯?」
凌風眉頭一挑,心中道︰「這就開始了嗎?」
他心里明白,隨著他的出現,命符中精血逼出,石筍天柱現身,論道崖上的氣氛已經悄然變化了。
戰斗,其實早就開始了。
從這一刻開始,每一句話,每一個舉動,都是這場爭奪的一部分。
明悟了這些,凌風自然不可能示弱,施施然地踱步左右,道︰「和尚梵唱,具四辯八音之妙,得佛家之精髓也。」
且兼具有五清淨之音,听凌某細細道來。」
「一曰︰甚深如雷;
二曰︰清徹遠播;
三曰︰入心敬愛;
四曰︰諦了易解;
五曰︰听者無厭。」
凌風的聲音,在論道崖上回響著,仿佛也沉浸入了那梵唱的意境當中,沒有那種轟然之感,卻帶著安詳寧和的味道。
「阿彌陀佛。」
妙僧戒色雙手合十,口誦佛號,面露異相,有著一種獨特的,攝人心魂的魅力。
這異相並非尋常,
乃是鼎鼎有名的佛三十二相之梵聲相,非于佛法和梵唱上達到至高境界,無法凝就此相。
此相一出,雙方無形的交鋒就到了一個白熾化的地步。
凌風所言固然是對,也體現他對佛法的了解,然而畢竟相應地烘托了妙僧自身。真要繼續下去,回頭爭奪三珠的時候,妙僧定然是凝就梵音相,借勢而起。
真到了那個地步,凌風落到下風,也就無可避免了。
這便是真正開戰之前,彼此舌戰,尋找破綻,亂敵心境的用意所在。
凌風既然應戰,自然不會就此而止,笑了笑,繼續道︰「不過,有一點,凌某卻是不甚了然,請和尚賜教。」
「請!」
妙僧正襟危坐,知道重頭戲來了。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由愛故生憂……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凌風先是重復了一遍妙僧梵唱的結尾,繼而道︰「然,愛本人之七情之一,生來便有,弗學而能,試問,如何離于愛?」
這個問難倒是不出乎于妙僧的意料,他自然而然地回答道︰「佛法是超月兌之法,也是入世之法,佛門大德,欲證道彼岸,先要在紅塵俗世中歷練,所謂的︰欲做諸佛龍象,先為眾生馬牛。」
「故而,欲離于愛者,先得入愛,明了何為情,何為愛,進而才能斬斷情絲,得大超月兌。」
凌風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笑容,他終于等到了他要的東西了。
幾乎在妙僧話剛說完的時候,他便接口道︰「和尚說得好,需得入世,體驗情愛,才能超月兌于情愛。」
「問題是︰
若是你沉浸的是真的情,為之痴狂,為之沉迷,為之安寧,為之陶醉,又如何能擺月兌得出,如何掙扎得開,如何斬得斷;
若是能掙月兌,能斬斷的,定然又不是真的情。
什麼是真情?有詩為證︰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試問︰如何入情出情,而不滯于情,超然物外?!」
凌風一連串話中,有他對情的定義與理解,與對佛法的辯難,有對悖論的呈現,仿佛是銀河直接從九天上傾瀉而下,成不可阻擋之勢。
「這……」
妙僧一時語塞。
凌風所言,把他逼到了牆角上,誰叫他一開始的梵唱,就是從情愛入手,是符合他妙僧的身份,也是他的道所在,卻也為凌風捉住了破綻。
是那樣沒錯啊!
既然能掙月兌的,定然不會是真正的情;既體悟的不是真正的情,又談何超月兌?!
好半晌,妙僧只得嘆息一聲,雙手合十道︰「少帝果然妙解音律,精擅佛法,見識廣博,辯才無礙,小僧佩服,佩服。」
此言一出,無疑是認輸了。
這一局暗涌,卻是凌風勝了。
妙僧戒色坦然認負之後,伸手一引,沖著神拳蕭大王說道︰「蕭兄行走天下,于蒼生中練拳意,定有所得。」
「值此良辰美景,又有佳釀為媒,蕭兄既已縱酒,何不放歌一曲?請凌風少帝品鑒!」
凌風微微一笑,知道妙僧服軟之後,也當輪到其他人出招了,亦不阻攔,只是回頭望向了蕭大王。
只見得,神拳蕭大王聞言搖頭失笑︰「蕭某可不似你這妙和尚,一臉寶相莊嚴,肚子里情情愛愛的,可沒有那麼的詞曲。」
「不過……」
他話鋒一轉,道︰「當年與家師行走在莽蒼大江邊上,曾听一白發漁樵,在舟上伴夕陽而放歌,詞曲是早忘卻了,正好說來讓凌風少帝幫忙回想一下。」
凌風神色一正,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蕭兄且道來,凌某洗耳恭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