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經過一系列檢查,經驗十足的女醫生遞給邵欣欣一張繳費單,「病人急性闌尾炎作,必須立刻手術,你先去繳費。」
幸好是急病,不是大病,邵欣欣如釋重負地吁口氣,二話不說拿過單子就跑去繳費。等她風風火火地交完費,又目送季甜甜被推進手術室,她慌亂的心神這才稍微平復下來,一**癱軟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
愣愣地盯著手術室的門上那盞亮起的紅燈,邵欣欣開起了小差。一次是萱萱,一次是季甜甜,聶左均是不顧一切地抱起小朋友就往外沖……男人寬肩窄腰長腿的完美身形,以及鏗鏘有力的穩健步履明明是動態的,充滿晃人眼眸的陽剛之氣,而這一刻,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卻仿佛是定格的電影畫面,從干練的短到 亮的黑皮鞋統統蒙上一層淡淡的溫暖色澤,甚至是連他骨子里散出的冷漠與凌厲都被淡去不少,就這樣猝不及防地佔滿邵欣欣的腦海。
心念所動,她無意識地勾了勾唇角,揚起一抹帶著暖意的笑容。
那個冷傲的男人,竟能帶給人這樣的感動,是邵欣欣始料未及的。
然而,就在她沉溺于這種溫婉的情緒中無法自拔時——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一聲尖利的呼喝遽然響徹安靜的走廊。
「你把我女兒怎麼了?!」
這聲幾欲刺破邵欣欣耳膜的嗓音尚未落下,一位婦人便箭步沖到她面前,不管不顧地把她從椅子上一把揪起來,哆嗦著嘴唇厲吼道︰「甜甜呢?!」
渾渾噩噩的邵欣欣定了定楮,迅速判斷出此人應該就是甜甜的母親了。她抿了抿唇,盡量用平和的聲線說︰「您別著急。甜甜急性闌尾炎,正在手術……」
怎奈急火攻心,姚淑萍根本听不進任何解釋,她本能地瞥了眼手術室緊閉的大門,雙手猛地扣住邵欣欣的肩膀,死命地搖晃起來,「誰讓你帶我女兒出來的?!你不就是個破家教麼!甜甜要是有什麼閃失,我不會放過你的……」
婦女不依不饒的架勢、不分青紅皂白的謾罵來得太突然,激得邵欣欣的面色當即一僵,任身子被對方搖得暈,又被濺了一臉的唾沫星子,她只愣愣地僵在原地,驚覺就算自己長一萬條舌頭也解釋不清了。
正值這劍拔弩張的一刻——
一只有力的大手陡然攥住姚淑萍的手腕。
「你先放開她。」不疾不徐的男聲,一字一句卻是帶著不容置喙的冷硬。
姚淑萍手上吃痛,不得已從邵欣欣的肩上松開。肩上的力道突然卸去,邵欣欣緊繃的身板隨之緩和下來,她深瞥聶左一眼,臉上仍舊漲滿百口莫辯的窘迫之色。
聶左深湛的瞳仁沉了沉,他冷聲對一臉激憤的姚淑萍說︰「請你冷靜一下。今天如果不是有邵老師,你女兒現在恐怕已經闌尾穿孔了。為了送小孩來醫院,邵老師到現在連飯都沒顧得上吃,你不知感恩就算了,還在這里跳著腳鬧騰,合適麼?!」
不知是被男人幽冷迫人的氣勢震懾住,還是終于意識到自己理虧,原本情緒激動的姚淑萍像是一下子被扎破的氣球,氣鼓鼓的氣焰頓時干癟下來。
一片刻的呆滯,她訥訥地看了邵欣欣一眼,頹喪地跌坐在椅子上,「邵老師,對不起,我……我剛才是急壞了。」從聶左的聲線里她已听出剛才正是這位男人第一時間打電話通知的她,她遂抬眸瞅著聶左,不好意思地說︰「謝謝你們。」
哪個孩子不是父母的心頭肉,邵欣欣對她一急之下失去理智的行為也不欲介懷,淡聲道︰「沒關系,事情搞清了就好。」
姚淑萍不再吭聲。忽然,她把臉埋進手掌,弓起的後背隨即劇烈地顫動起來,那顫動仿佛帶著天塌地陷一般的哀慟意味。
這人到底是怎麼了?
邵欣欣被她這副失聲痛哭的樣子嚇到了,不由疑竇叢生,跟站在幾步開外的聶左默默對視一眼。
聶左無奈何地聳聳肩,安慰女人的事兒不歸他管,他也不在行,「我去外面等你。」他說完便大步一邁,往電梯口走去了。
電梯下行,聶左的清冽眉宇微微蹙起。
姚淑萍整個人給他的唯一感覺即是——奇怪。
這婦人不過四十來歲,看起來卻顯得有點老態,而且穿著破舊,完全不像能給女兒請得起家教的家庭。尤其是姚淑萍並不似不明事理的人,但她的情緒極不穩定,好像受過很大的刺激。
聶左條件反射地想起在邵欣欣辦公室看到的客戶資料。
現在已經沒有趙氏了,曾在b市首屈一指的房地產集團如今只剩下一幢貼了封條的摩天大樓,見家教中心的那些資料並未及時翻新,有一點十分明確——姚淑萍曾在趙氏任職,並且職位不低。
電梯在一層停下,聶左揉了揉酸脹的眉心,健步步出。蛛絲馬跡過于細碎,他一時參不透。
**
頭天晚上在醫院折騰到很晚,聶左帶邵欣欣回到水榭佳苑時已近凌晨,以至于他沒時間買面包。
隔天早晨,邵欣欣的早餐沒有了。
驅車駛往教育中心的路上,聶左指了指路邊的快餐廳,提議說︰「要不要吃個早飯?」
昨晚回到家邵欣欣就靠一包泡面果月復,這會兒她的肚子正餓得咕咕叫,遂贊同地點點頭,「好啊!」
其實聶左沒有吃早餐的習慣,通常只喝杯咖啡,今天也不例外,邵欣欣叫了一桌子小籠包、油條、炸春卷和豆漿,而聶左,卻只對面前那杯不加女乃不加糖的美式咖啡表現出……興趣。
「不吃早飯對身體不好。」邵欣欣夾起只肥得流油的小籠包,「啪」地扔進聶左眼皮底下的空盤里,「特好吃,你嘗嘗。」
他淡淡地「嗯」了聲,但壓根沒動筷子,一抬眼,饒有興味地瞅了瞅女人油乎乎的嘴唇。平日邵欣欣打扮得簡潔大方,再加上身上那股子大喇喇的氣質,基本上沒什麼女人味,此刻,她那張沾著油光的粉女敕小嘴,竟讓人感覺到一絲……嬌憨。
就是這兩片唇,令聶左陷入一瞬的晃神。
那一晚,他嘗過它的味道。
香甜、柔軟,帶著淺淡的酒氣……
敢情這人就是來看她吃飯的啊?
邵欣欣對男人臉上那副幾近專注的神情看得似懂非懂,頗有些不解風情地說︰「聶左,我告訴你,不吃早餐會引肥胖和膽結石。」說著,她看了眼聶左堪稱標致至極的身材,避開肥胖的問題,繼續一本正經地給他科普︰「得了膽結石弄不好就得割膽,人要是沒了膽,一吃油膩的東西就會拉稀……」她老媽邵麗雲就是這毛病。
「咳咳!」聶左難得滋生出的滿月復柔情瞬間被「拉稀」二字殺了個落花流水,他不情不願地夾起盤里那只小籠包,抽著嘴角一口吞掉。
威懾奏效,邵欣欣滿意地笑了笑,又伸筷子給他夾了個炸春卷,「多吃點,你才有力氣干活。」她不是那種「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的小資本家。
「……嗯。」一頓早餐吃的聶左撐得難受,不過這女人對他的體貼,倒是令他頗為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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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臨街開設的快餐店位于居民樓的底層,上面是二十來層高的住宅,在寸土寸金的b市像這樣的食肆多如螻蟻,並無特別。
兩人吃飽喝足,一前一後走出餐廳,朝停在幾米開外的車走去。原本是女王範兒十足的邵欣欣走在前頭,高冷男聶左尾隨其後,但嫌她「蹬蹬蹬」踩著高跟鞋走路不利落,不出三步,聶左大步流星的腳程就把她甩到後頭去了。
瞅著男人氣宇軒昂的走姿,邵欣欣撇了撇嘴,正欲加快步伐——
忽然間,「嘩」一聲潑水聲自上而下襲來。
她的步子猛地頓住。
她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一盆水從樓上潑下來。
然後,那盆水不偏不倚地正中——走在她身前的聶左。
如果不是聶左狂霸酷拽地走到邵欣欣前頭,被澆成落湯雞的人鐵定——是她。
就這麼躲過一劫,邵欣欣十分不厚道地慶幸不已。
呵呵,命中貴人,果然名不虛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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