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胖子再一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身子一甩,手里的菜刀閃電般地切向自己的胸前,在誰也沒看清楚之前,掛在他背上的小個子核尸,上身失去控制地向後一倒,被甩了出去。
全場一片驚嘆,大屏幕上回放剛才的慢鏡頭,原來胖子剛才手起刀落,切菜一般地切掉了小個子核尸扒在他胸前的十指,最令人稱奇的是他自己竟毫發無傷,鏡頭跟著給了散亂在台上的手指特寫,它們全部是從中間的關節斷開的,可想而知胖子手法的精熟,古代的庖丁解牛也不過如此。
小個子核尸在地上一個翻滾,在角落上立起來,齊刷刷短了一截的雙手血淋淋的,十指連心,換了任何一個正常人早已疼得滿地打滾,但「他」卻若無其事,繼續張牙舞爪,伺機進攻。
他不由想起父親說過的話,核尸的要害部位和正常人是一樣的,但是「他們」的痛感比正常人小了很多,「他們」受到了致命傷同樣會死,但垂死前的反擊更激烈,所以跟核尸對決,除非割斷了「他們」的喉嚨,否則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胖子抬頭看了一眼屏幕上的計時器,忽然垂著雙手,滿不在乎地向對手走去。小個子核尸像見到獵物靠近的野獸一般,又是一口咬向胖子的脖子。
他注意到一個規律,今晚的幾個核尸也把選手的頸部當作主攻點,看來「他們」即便受到血的刺激,也沒有肆意攻擊,而是認準了脖子——這個同樣也是正常人最薄弱的環節。
胖子等的就是這一刻,手一揚,刀光一閃,小個子核尸探出的頭隨之一歪,整個身子像被抽空了一般,頓時委頓在地,一灘血從「他」的頸下流了出來。
「哇!一分四十七秒,很不錯的成績哦,目前排名第一。大家看胖哥的刀法,分明是廚師高手的刀法嘛,我看過一個視頻,那個廚師可以在手掌上切豆腐,而我們的胖哥在身上切手指,更勝一籌哦……」玫瑰毫不吝嗇地獻上溢美之詞,現場的觀眾都有意猶未盡之感,胖子的表現確實精彩。
燈光忽然一變,五彩繽紛,激光閃爍,激烈的打擊樂響起來,四個僅穿著三點式的**女郎從賽台的四角升上來,各據一角,如水蛇般地狂舞扭擺,將血腥的賽台變成了激情四射的舞台。
中場休息時間到了,觀眾們一直繃緊的弦得到了放松,有的欣賞舞蹈,有的起來上廁所,有的吃東西喝水。
他伸個懶腰,仿佛不經意地踫踫她的胳膊︰「姑女乃女乃,好看不?」
她沒有看他,也沒有看台上的表演,淡淡道︰「沒什麼好看不好看的,我也不喜歡看。」
他心里奇怪︰既然你不喜歡看,干嘛哭著喊著要進來,還害得我去借了高利貸?
他當然不敢問出來,只好岔開話題,關心道︰「要不要吃點東西,你剛才都嘔了。」
「臭小子,我剛才不是說了,不準問為什麼,不準多說話,專心看比賽!」她不耐煩了,呵斥一聲。
他被嗆得說不出話來,心道︰這不是沒比賽嘛,再說,關心一下你還關心錯了?真是好心當了驢肝肺。
他生氣地不再理她,把視線轉到台上,觀看熱舞女郎的表演。老實說,這是他第一次在真實的世界看到這樣的表演,也不知道該如何融入這種氛圍當中,但看過的電影中不乏這樣的場面,而周圍的觀眾都在跟著節奏搖頭晃腦,他也就依葫蘆畫瓢了。
一開始他是在裝樣子,慢慢地,就有點投入了。核爆炸後這十年來,他先是習慣了和父親相依為命,後來又習慣了獨自一人地孤單生活,但這兩次觀看核尸挑戰大賽,使他逐漸領略到了群體活動的魅力。周圍有這麼多同伴為著同一件事吶喊、歡笑、激動,那種身份的認同感、安全感喚醒了心底久遠的記憶,那是他上幼兒園時、上一年級和二年級時的記憶。或許這才是幸存者如此熱衷這個活動的根本原因,說到底,人類是群居動物,離群索居只是非正常情況下的無奈選擇。
她倒沉不住氣了,也踫了踫他的胳膊︰「好看不?」
他沒有吱聲,一邊點頭一邊晃著肩膀,眯著雙眼,一副陶醉的樣子。
她很看不慣他這副色迷迷的德性,踢了他一腳︰「啞巴啦,說話!」
他疼得倒抽一口氣,忿忿地抗議︰「小姑女乃女乃,讓我不說話的是你,讓我說話的也是你,我都不知道怎麼伺候你了。」
她得意地靠在椅子上︰「我餓了,拿東西給我吃。」
他雖然氣呼呼的,還是乖乖地從背包里掏出壓縮餅干遞給她,又掏出一瓶沒喝過的水,殷勤地擰開瓶蓋,等著給她喝,他忽然感覺自己有點賤骨頭,居然很享受被她使喚的感覺。
她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又用命令的語氣說了一個字︰「水!」
他如同中了魔咒,忙送上水瓶,又對自己感到慚愧,記得父親在時,他都沒這麼伺候過,其實也怪不得他,十八歲的他,正是少年鐘情的年紀,又生活在一個與人隔絕的環境中,幾乎沒接觸過女性,忽然遇上這麼一個年歲相當、刁蠻嬌俏的小丫頭,不怦然心動才怪。
她仿佛他做的一切都是天經地義,接過水,連聲謝謝也懶得說,將口罩掀得更高一點,仰著脖子,喝了幾口水。
他看著她優美蠕動的頸部曲線,還有白女敕可人的尖下巴,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下意識道︰「好看!」
她立刻听懂了他這句好看的意思,一口水差點嗆出來,羞得直跺腳,邊咳嗽邊罵︰「小色鬼!不準你偷看我、不準你偷看我吃東西喝水!」
他被她一會兒一變的態度弄得暈暈乎乎,直覺她不是真的跟自己生氣,可是不是生氣又是什麼?她干嘛罵自己小色鬼,自己哪里色了?什麼叫偷看?他明明是明看嘛,再說,看她吃東西喝水又怎麼了?
他被心中一連串的疑問折磨得苦惱萬分,又不敢問她?還好,下半場開始的鼓聲將他從走火入魔中拯救出來。
玫瑰又換了一身玫瑰色連身短裙,露出兩條修長的白腿,再次粉墨登場︰「各位觀眾,今夜烏雲當空,冷風呼號,但我們的賽場華彩流光,激情洋溢,帥哥美女匯聚一堂,英雄核尸生死交鋒,你們看得過癮嗎?」
玫瑰說著掐腰挺胸伸腿,擺出一個性感撩人的姿勢,右手向四周團團一指,不知是問觀眾看比賽過癮還是看她過癮,觀眾席上隨即爆發出一陣輕佻的口哨聲。
「不要臉!」她小聲地給了玫瑰一個評語。
「是、就是!」他連連點頭附和,心中並不以為然,比起三樓的姐姐,玫瑰可差遠了。
「你也不要臉!」她並不領情,還把他也捎帶上了。
「是是!」他雖然依舊不懂她的心理,卻有些琢磨出她的怪脾氣了,以逆來順受來應對。
現在,還剩下兩名選手和兩個核尸,不知不覺中,已過了大半個小時。
玫瑰請出了四號選手,本場月賽唯一的女性周冠軍,一個膀大腰圓的大嫂,她一出場,從一個角落率先傳出了掌聲,還打出了熒光板,上面寫著「媽媽加油!」,敢情還有親友團呢。
當玫瑰現場采訪大嫂為什麼參賽時,她的回答質樸而感人︰「我想為孩子贏下月冠軍的通票,讓他們不再餓肚子。」
這張親情牌打得不錯,現場的觀眾大都選擇了大嫂在周賽時使用的武器——尖頭錘,接下來是挑選對手的環節,觀眾們這一次的選擇是終極的,因為最後一名選手將對決剩下的唯一對手。
屏幕上出現最後兩個核尸的頭像,首先介紹了在上次周賽中反敗為勝的女核尸,他正看著「她」在比賽中上演大逆轉的鏡頭回放,忽然感覺自己的手被邊上的她牢牢抓住了,她抓得那麼用力,仿佛受不了畫面的刺激似的。
他卻怎麼看,也不覺得這一幕有多麼慘烈,比起剛才三名選手的比賽,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當兩個核尸介紹完畢,滿場響起滴滴的按鈕聲,他猶豫著該為大嫂選擇哪一個對手,忽听她在耳邊急急道︰「按4。」
他的手指沒經過大腦的同意就按下了「4」,然後才開始思索她這樣做的原因。顯然,她不願「她」踫上比大嫂更強大的五號選手,他心中的疑團越滾越大,她為什麼對「她」如此上心,莫非她非要看這一場比賽的原因就是為了「她」?再聯想到她奇怪的言行,一個非常可能的解釋就是,她跟「她」有著某種關系。
誰都知道,幸存者和核尸的關系是涇渭分明的,是不同的兩個族群,是你死我活的對手。但是具體到某一個家庭,就出現了分歧。
如果一個家庭中的成員變成了核尸,「他」或「她」的親人該怎麼做,這是個非常困擾幸存者的問題。或許,大部分人的選擇都是和那些僵尸電影上一樣,大義滅親。但依舊有相當一部分人無法做到。
畢竟核尸不同于僵尸,「他們」依舊具有人類的思維和意識,「他們」認得自己的親人,更不會吃掉自己的親人,除非受到了血的刺激,並且是在餓極了的情況下,才會攻擊自己的親人。
由于核尸不具有傳染性,同居一室也沒有關系。他早就听說過住在黑市以外的個別幸存者,家里藏著變成核尸的親人,並捕捉野兔供養「他們」。
難道她和「她」……玫瑰的尖叫聲將他的思緒拉回了現實,原來大嫂的對手有了結果,觀眾們的選擇跟他和她相左,把「她」留給了五號選手。
或許觀眾們都認為「她」比較厲害吧,畢竟「她」是今晚的核尸中唯一從周賽殺上來的,讓「她」和五號選手上演強強對決,又順便照顧一下為了孩子而戰的大嫂,這樣一舉兩得的好事,何樂不為?
這樣的結果,讓她的手一直抓著他的手緊緊不放,似乎把他當作了一根救命稻草,又或者,這是她消除內心緊張的下意識舉動。
他觸著她柔軟冰涼的小手,還記得兩人第一次見面時的牽手,當然,那不算真正的牽手,他被她狠狠地鉗了一下。不過這一次,是她主動跟他牽手,當然,這也不算真正的牽手,但令他很開心。
他不敢亂動,生怕她縮回去,雙眼雖然看著台上,大嫂的拼死搏殺卻壓根沒進到他的眼里,一腔的心思,全落在她和他的牽手上,一種血脈相連的親密感覺逐漸涌遍全身,那種美妙的滋味,簡直前所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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