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她，眼里是一種疑惑的無奈。
「你能不能懂些廉恥？」他說這話有兩分頑笑之意，可她听了，卻是全然當了真。
騰一下子站起來，她瞬間換了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怒氣都不知道從哪兒一下子來了這麼多，高聲硬氣道︰「不好意思師父沒教，我但凡懂廉恥，你不早娶我了？」
楊奢抬眸靜靜的看著她，心底有些詫然，卻被他遮掩得干淨。
她說罷，衣袖一甩，在羅漢榻的另一邊坐下，豪氣的直接拿來茶壺大口大口的咕嘟了幾口。
孔雀藍跟薄荷綠在這時候上來，見這場面很是不對，兩人對視一眼，還是欠身先行了禮，「公主、逍遙殿下。」
慕容靨當下對誰也沒有好氣兒，隨口便是重重的一喝，問道︰「何事？」
薄荷綠消停的立在那兒不說話，孔雀藍整了整心緒，小心翼翼答道︰「安明殿下交代，逍遙殿下不交畫作，兩位殿下就不能離開，婢子特來听公主吩咐。」
其實上得台來，這兩個丫頭就知道來的不是時候，但奈何上都上來了，少不得要受安逸公主一頓脾氣。
她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說是怒氣沖沖也不為過，發脾氣也不挑人，「所有人都下去，沒本宮的話不準進門。」
「是……」兩人福身領命，旋即便要退去。
慕容靨瞟了一眼楊奢，瞬間卻又計上心來，將她倆叫住，「等等。」
孔雀藍腦子一嗡，端溫道︰「公主還有吩咐？」
她起身緊接著吩咐道︰「去長醉廊給本宮搬十壇琥珀光來，是凡放著不會壞的干糧也有多少給本宮搬多少來，傳命下去，本宮與逍遙殿下一日不下對月台，周圍百丈內就不準有任何人靠近。」
倆丫頭心里一顫，對視一眼，無奈應聲，因著四面所有侍女，盈盈退去。
台面上，只剩了兩人。
她回身雙手掐腰，就然拗不過，就干脆順著他來，「你不是不畫麼？好，那就一起在這兒耗著，反正是你討厭我又不是我討厭你，誰不舒服誰自己心里知道。」
楊奢凝眉惑道︰「我何時說過我討厭你？」
看著他稍顯無奈的顏色，她微微一怔，隨即恍然，點頭如啄米，「是，不討厭，就是恨嘛！」她又坐回榻上，「你隨便恨你的，姑女乃女乃不在乎，總之我喜歡你就成了。」
「你喜歡的人太多，我嫌擠得慌。」
他對她曾經無意的這一句話似乎有偏好，總是喜歡拿來堵她的嘴。
她嘴一歪，刻意渲染著順從般的生氣，「那我就愛你，行了罷？」
她刻意拉長語氣中了‘愛’的長度，他驀然一怔。
也不知道她說著句話時過沒過腦子，到底真個是話趕話的氣話，還是借生氣之故，認真的剖白著心思。
她垂了垂眸。
「逍遙殿下，怎麼不說話了？」輕飲一口茶，她悠悠出了口氣，竟不敢去看他的神色。
恰此時，孔雀藍、薄荷綠領著丫頭們過來送東西，倒是給了他一個緩和的空檔，借此便什麼也不用說了。
楊奢霍然起身，提步走至台外闌干處，舉目四望。
她干干坐在那兒，陰沉著眉目不說話。
「公主，」孔雀藍小心觀察著這兩人的神色，挑了這個時候奉了針線籃子上去，輕聲稟道︰「這衣裳您說這兩日要做完，怕耽擱了您的事，婢子便給您帶來了。」
見到繁瓏的針線籃子，慕容靨眉眼一頓，倏地柔和下來。
「今兒個什麼日子了？」她將針線籃子拿過懷中，不知是不是今日事情出得繁了，自己一時卻不記得今夕何夕。
薄荷綠在那邊兒親自擺放著她要的‘干糧’，隨口無意道︰「四月二十六了。」
「還好，尚有足夠時日。」她舒緩的點了點頭，動手輕撫縫完了七成的玄色衣衫，這衣衫很是小巧、精致，處處的飛針走線都極其細膩。
孔雀藍心里稍安，待一切收拾妥當，便和薄荷綠帶著丫頭們一起退下去了。
「你打算後半輩子就一直站那兒了？」慕容靨手里拿起針線，一道一道勾勒著，眉眼卻不安分的總往身後瞟去，他在倚在闌干處已快一個時辰了。
楊奢好像沒有听見她的話一樣。
慕容靨討了個沒趣，顧自翻了個白眼兒，手里銀針狠狠一落，一下子將手指刺破了。
她低若無聲的嘖了一聲，連忙將衣裳移開，免得染了絲毫血跡，隨後自己裹了裹手指，行止倒也灑月兌得緊，不像一般女孩嬌弱。只是她一向有些講究，未免兆頭不好，這衣裳卻不能再縫。
就此擱了針，她這才感到有些餓意。
她走到旁邊承著食物的玉石台，撿了一盤子栗子糕，又飽了一大壇子酒，一起拿到羅漢榻上，思忖半晌，還是遙遙沖他喊問道︰「喂，你吃不吃飯？」
他側了側眸，卻沒有答她。
慕容靨氣上心頭，冷哼一聲，一邊拿著白瓷只海碗倒了一大海的琥珀光，「反正誰餓誰知道，有本事你一輩子別吃，不需半個月便可羽化成仙去。」
任憑她說什麼、怎麼說，他就是一點搭理她的意思都沒有，其實，這是慕容靨最怕的事情。
她心里壓抑得緊，手里便不自覺的一海又一海的酒倒著，沒有半個時辰，楊奢似乎在台前風吹得久了，轉身才要往里走，卻被眼前的情景弄得怔了一怔。
一大壇子，少說也有五斤的酒，早已被她喝了個精光，旁邊的栗子糕卻還不見下，慕容靨伏在玉石炕桌上，似已微醉。
他俊美微蹙，腳步輕踏過去，立在她身邊，果見她美眸微閉，似有迷離之意，他禁不住搖頭一嘆，這丫頭，酒量還真是天下無敵。
「公主……安逸公主……？」他輕輕推了推她的肩頭，她神志不清的別扭了兩聲，分明已是醉得睡了九分。
他淡淡出了口氣，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拿起殘存著驚世酒香的白瓷海碗，微風掠過，入鼻清純香冽，他眼眉忽而如雪化雲開般溫朗明然，低眸看著伏在桌上的女子，緩緩伸過手去，卻還是在半空中收了回來。
「你永遠也不會知道我有多不善飲酒……」
他微微仰頭看著月光，一只手就放在桌子上，與她玉指相對，之間沒有距離，卻也觸踫不到。
「就像你不可能明白我有多眷戀琥珀光……」
其實，對于那張容顏，他不是畫不出，至于落筆幾何不成，則全然是因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