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大會之前，闊日山莊幾乎是登頂了輝煌。幾日莊中體會下來，慕容靨漸漸覺得有些可怕。
「可怕？」是夜，與蘇慕閑坐庭院之中，听她說及這兩日感觸，竟冒出可怕兩個字來，弄得蘇大公子一時倒覺得可笑，「堂堂嫡長公主，何等陣勢沒見過，如今武林大會還沒正經起來呢，竟先怵了，我怎麼鬧不明白這個道理？」
她手里握著奢美檜扇輕輕搖晃，月光下更添柔美靚烈，口中卻緩緩一嘆，「帝城內外都不曾見過這樣的氣勢。怎麼說呢，江湖人物煞氣都太重了，也都沒法控制，你說我能不擔心嗎？」
蘇慕卻覺得她這擔心很是多余，「既然你沒法控制，旁人也一樣沒有辦法，這重擔心大可不必太多。」
其實擔心也是無用，她也不過隨便發兩句牢騷罷了，飲了一口茶，卻想起另一件事來，「對了，你大師兄那里的事怎麼樣了？」從到了臨安他便一直在忙葉赫部的事，今日她也是才見到他。
蘇慕語氣悠悠，「葉赫部派了騎兵副統領完顏阿布齊領兵過來，護佑此番武林大會。一眾人未及入城便一直駐扎在臨安城外圍四周，師父派了三師兄過去照看，我看阿布齊那意思，想必是武林大會未結束之前便不會入城。」
所謂三師兄，名喚岳傳銘，正是岳莊主夫婦膝下獨子。
慕容靨凝眉思了片刻，思不出個所以。
「這倒有意思。葉赫部不屬我大燕疆土，這樣明目張膽派兵進來，皇兄還真是大方，竟也讓路給他……」這也是她到了臨安才收到的飛鴿傳書，慕容恕的確是收到了葉赫部的請願，而又有懷德王作保，答應讓其派三百騎兵入燕維護師門，也算是情理之中。
听她言辭之中盡是對這三百騎兵的狐疑猜忌，蘇慕還是覺得有些意外的，笑言道︰「不是說安逸公主與葉赫王妃關系甚好麼？此番既有懷德王，那邊又有葉赫王妃的情分在，怎麼你還這麼放心不下？」
關系甚好，她與葉赫王妃，實則豈止關系甚好？低眉凝一口氣，淡淡道︰「只是不知道你哪位大師兄是個什麼人，既然從未見過，叫我如何放心？」
蘇慕垂眸一笑，正待開口說話，目光一抬卻忽然對上後面徐徐踏入庭中的一道素白身影，立時微微一怔。
慕容靨略一蹙眉，疑惑的朝自己身後一看，是他，倒是不出所料。
她又復回過頭來，淡淡給蘇慕使了個眼色，蘇慕會意低笑，從容起身朝楊奢拱了拱手，「逍遙殿下。」
似乎是不曾想到他會在這里，楊奢點了點頭，無意多留，回身便要離去。
「殿下請留步。」蘇慕連忙將其叫住，一邊說話欲走，「殿下不必麻煩，在下正要告辭。」
蘇公子步伐邁得從容不迫，臉上神態亦是悠閑自得，走過楊奢身邊時兩人各自又示一禮，便听楊殿下禮貌一句道︰「打擾公子了。」
「殿下客氣。」蘇慕淺笑，就此告退離去。
他繞過她身後、走到她身邊、坐到她對面，一路下來，不著絲毫聲響。
被那一道白衣晃了眼，她親自給他斟一杯茶，態度清和，目光直落在茶水上，「有話問我？」
接過已近溫涼的明前茶抿了一口，他似乎在想什麼，沒有答她的話。
抬頭看了看他，半晌，她忽然笑了，這一笑有些莫名，對上他的眼神，她落落問︰「你知不知道我討厭你什麼？」
毋庸置疑，這話還是很出逍遙殿下意料的，他輕笑一聲，「我不知道你還討厭過我。」
她挑了挑眉，半是思考半是回答，「過去確實沒有，但這次你回來，我是說年初你再回帝都開始，我發現可能自己真的沒有以前那麼愛你，是以才會發現自己真的很討厭你身上的某種特點。」
姑娘家能把話說到她這個份兒上的，當今世上到底還是少見的，不過好在，他老早便已經習慣了她的沒皮沒臉。
「洗耳恭听。」眉目飄然，他淡靜一頷首。
雙臂搭疊在石桌上，她往前湊了湊，認真看著他說道︰「沉默。話少。我最討厭你有話不說的樣子。」幾乎一詞一點頭，生怕他不相信一樣。
他笑了笑，微微淡淡，還是惜字如金，隔了會兒，望著她問︰「真的殺過人？」語氣里沒有絲毫責備。
她微微一僵，臉上虛迷的淺笑也不易察覺的停頓了絮語，旋即幽幽點了點頭。
「為了自衛？」
她聳眉自嘲輕笑，「冠冕堂皇的說法罷了，實則就是先下手為強。」對此，她毫無避諱，也沒什麼可避諱的。
心中猶豫了一下，他還是問︰「什麼時候的事？」
她美眸微凝片刻，坦然答道︰「十一歲那年去奉天的路上。剛剛認識清邃沒幾個月。」頓了頓，似乎追憶起什麼，「三個月……差不多罷，也就是才認識他三個來月的時候。」
之後是長久的無話。
他臉上看不出情緒，仿佛還是溫潤風朗的，靜靜看著她，就好像在看一樣沉寂寧和的靜物。
「《太虛絕地》之事，又是我欠你的。」之後，還是她先開了口，這件事情，她還沒有找到跟他道謝的機會，那日他與白暗月在車外的對話，她字字入耳，听得清晰明了。
可卻寧願是自己听錯了。
他搖搖頭，一副漫不經心之態，「被你欠習慣了，反倒習以為常了。」
她笑了，目光悵惘，語氣溫淡︰「可我不習慣，也不想習慣。這次之後你別再管我了，我的債還是得自己來扛，欠你的我……」
這次不是賭氣的話，也沒有一星半點的急切嚴肅，就是這樣的溫和寂靜之態，反倒是彰顯著少有的認真。他听在耳里，知道這就是經過她深思熟慮而來的話，叫人沒法反駁的話。
所以他只能說︰「還不回來。」
她愣了片刻，緩緩垂下頭去，美眸清冷深凝。
半晌，她飲了口茶，搖了搖扇，將話鋒完全帶到另一條路上去，「武林大會明日開始，可一日兩日卻是決計比不完的。」
「總要有個十天半月。」他往她手里的檜扇上看了一眼，有些心不在焉。
她眸子靈活的轉了轉，「重頭戲自然也不會在開頭便上演，故此我想……游一游臨安城。」
他淡淡一挑眉，心里有些意外。
「楊奢哥哥，陪我去罷。」說這話時，她心里有些發虛，看著他的眼神卻無比清亮，也純粹。
看著那個恬淡的笑容，他莫名的便想去寵，這是他多年以來深埋心底的夙願。
輕風似的一個笑，他輕輕點了下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