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舍里赫然轉身,一瞬不瞬的瞪著說話的人。看她柔順乖巧的樣子,想不到說話竟是綿里藏針,只字片語便能將人打回原形。
她沒有恃寵而驕,沒有冷嘲熱諷,甚至沒有因得寵而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得意。只是用最簡單平凡的方式告訴赫舍里,就算她貴為皇後,也和她沒什麼區別,一樣都要和別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一樣只能做一個默默等待丈夫從別處歸來的女人。
不知道她是出于怎樣的考慮而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但是赫舍里卻知道,這是個聰明的女子,至少是這寂寂後宮里為數不多的明白人。
「你又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呢!如今皇上對你寵愛尤佳,大阿哥也回到你身邊了,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這話雖然有些昧著良心,但卻是目前擺在眾人眼前的事實。
惠嬪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抬頭看了看藍似漣的天空,半宿才幽幽的開口,「娘娘,您可知道,紗窗日落漸黃昏,金屋無人見淚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您或許不稀罕那金屋,可于我來說卻是連想象都不能夠的。」
好一個寂寞空庭春欲晚!真真的殺人不見血啊!
縱她阿嬌再身世顯赫,背景雄厚,愛在時金屋相贈,三千佳麗只取一瓢。愛遲時,金屋無人見淚痕,梨花滿地不開門。這便是後宮女子的真實寫照,管你是公主還是侯門千金,進了這道門,你的身家性命,榮辱與共便全都系在了那個人身上。
是從此平步青雲,榮華富貴,還是籍籍無名,乏人問津,全憑那人的個人喜好。
所謂的身不由己,又無可奈何大概便是如此了!
她們正說著,那邊已有了動靜,看樣子是玄燁下朝回來了。隨著人群攢動,那道明黃的身影越走越近,想要逃離的念頭也越來越強烈,無法忍受這樣的束縛,更無法忍受他的佳麗三千。乘著旁邊的人行禮之際,赫舍里悄然轉身。
是時候離開了吧!
在還沒有深愛之前,在還可以瀟灑的說再見之前,離開他,也離開這個自己一直想要逃離的地方。
剛跨進院中,玄燁便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即使少了後冠華服,還是能夠一眼便認出,她就是這大清朝的皇後,是他玄燁的妻子。只是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便見她默然轉身。
忍下心底的嘆息,悄聲交待身後的李德全,將出宮的牌子給她送去。再次轉身便已滿面春風的面對著他的寵妃,為他生下皇長子的女子,他所倚靠的近臣的親佷女。
世人只知當皇帝的手握他人的生殺大權,就連人命都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又豈知做皇帝的也有想做不能做,不想做卻偏要做的事。
得了主子的令,李德全也不敢怠慢,趕在赫舍里還沒有走出乾清宮之前就將令牌交到了她手上,然而拿到令牌的赫舍里卻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
是什麼開始已經這麼默契了!她這還什麼都沒說呢,對方就已經知道她為何而來。這樣的默契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夠有的,那麼多個日夜相伴,朝夕相處,真的就能輕易的割舍下嗎?
有些念頭一旦產生便會如魔咒一般把你纏住,而且越纏越緊,直到你喘不過氣來。正當赫舍里陷入這種困擾之中不能自拔時,卻被眼前看到的情景驚得完全回不過神來。
顯然被嚇到的也不只是她!
馬雯婕迅速的將身前的人推開,一蹦兩跳離得老遠了才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的站定,但一張俏臉卻燒得通紅,尤其那根本不受控制的往嘴上去擦的爪子,還是泄漏了一切。
納蘭容若倒是鎮定,還一本正經的像是本該如此般,整了整衣服,然後跟赫舍里打招呼。
從最初的震驚中醒過來的赫舍里忍不住惡毒的看了馬雯婕一眼,她倒是好本事,無論變成了什麼樣,這勾搭人的能耐卻是一點都沒變。接收到她不怎麼友善眼神的馬雯婕忍不住一陣瑟縮,身子本能的往納蘭容若身後躲。
這一下意識的動作更是刺激得赫舍里差點沒忍住上去給她一巴掌,連殺人都敢,現在卻膽怯成這樣,裝給誰看呢!
站在一旁的納蘭容若自然有察覺到兩人之間似乎根本就解不開的恩怨糾結,也不難發覺今天的皇後娘娘不是能輕易惹的,看她恨不得用眼神就把那根本就還沒搞明白狀況的笨蛋殺掉的樣子。還是不惹為妙!
趕在事情還沒有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納蘭容若打著哈哈,把赫舍里帶離了現場︰「不知娘娘大駕光臨所謂何事,小的有失遠迎,還請娘娘恕罪!」
「得了吧!你有半點想要請罪的意思嗎?怕是該我賠罪才是吧!光天化日之下打擾了你的幸福,是我罪該萬死吧!」明明笑得像只**的貓,還敢叫她恕罪,真是越來越狂妄了。
「嘖嘖!別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我會誤會的。」說著還裝模作樣的大搖其頭,那副樣子在赫舍里眼里怎是一個欠扁了得。
剛想一巴掌拍過去,卻被半路攔截了。
納蘭容若拽著她的胳膊,一路往書房走去。
看著他們旁若無人的調侃,再旁若無人的離開。馬雯婕突然感到一陣迷茫,明明說了喜歡,卻從來沒有試圖要了解關于她的一切。明明從來沒有交付過感情,卻願意和她分享心情。
她不用去質問或者從旁處了解,只一眼便能明白,他們之前不存在男女情愫,但是卻有著任何人都無法插足的情誼。
這樣的感情似乎是沒有什麼危險,但卻最讓人感到無可奈何!
把人帶到書房,納蘭容若開口的第一句便是︰「你這女人是不想活了還是活的不耐煩了?穿成這樣就敢往這里跑,恨我也不用害我被滿門抄斬吧!」
被說得一頭霧水的赫舍里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才愕然發現,自己此時是做夫人打扮的,根本就不是以往到納蘭府上的那身丫鬟打扮。
作為納蘭府上的常客,那身丫鬟的裝扮是大家默認的身份。就連玄燁也對此禁默不言,明知自己的皇後經常扮作下人往臣子的府邸跑,也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從未說過半句。而如今這身夫人的打扮卻是她跟玄燁微服出宮時常用的身份,一些他們常去的地方,踫到的人都會稱她一聲黃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