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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對男女。『**言*情**』
男的在下,女的在上。
男人平躺著,頭微側向牆內一側,臉和五官盡被女人給擋住。女人就趴伏在他的脖頸處,綢緞般的絲垂下,微微抖動著,既像是害怕,又像在哭訴。
她听見了外面掀簾的聲音,一驚之下猛地抬頭看來,棉被順著她的動作滑下幾分,露出了男人**的上半身,和她半個光luo的肩背。
「啊!」
一聲嬌軟的短促驚呼。
受驚的兔子一般,她猛地將棉被扯回去,「你們是什麼人?!」
門口的五人同時咕咚一聲吞了口唾沫,呼吸變得急促了起來。
美,實在是個美人兒!
絲如瀑,眉目如畫,那膚色白的象牙一樣,一雙眸子水靈靈的,小鹿般透著幾分懵懂幾分驚懼。努力伏低了身子,往男人身邊靠的動作更是惹人憐惜,而最妙的,恐怕還是這半遮半露的欲語還休。
早在外頭就喊著「憋死了」的幾個男人,頓時精蟲上腦,將之前的目的忘到了九霄雲外。至于那吸引著他們進來的血腥氣——幾個男人都是花叢老手,自然一眼就看出了這女人還是處子,而這一對男女一上一下的姿態,顯然是正準備做那檔子事兒。
「嘖嘖嘖,小娘子,破瓜夜最是難熬,你男人怎麼忍心讓你在上頭啊。」
「莫不是這男人不行吧?不行哥們兒頂上啊!」
五人yin笑著走過去,紛紛收了刀劍,女人顯然怕極了,一邊縮一邊出了一聲聲尖叫,外頭等著放信號的六子聞聲大驚,「老大?」
老大哈哈大笑,「六子,進來,荒郊野嶺踫上這夠味兒的小娘子,咱們哥幾個好好樂樂。」說著,伸手去掀女人死死捂著的棉被,「小娘子,看你男人這半天都沒反應,這種熊包軟蛋,不如讓哥哥幫你殺……」
嘩啦一下。
棉被被一把掀開。
然而被子下面,卻並非如他想象般的香艷——男人穿著褲子,唯有上身被褪了衣裳;女人更是一身齊全,只肩頸處拉下了衣領,露出了鎖骨之上。
老大的話音戛然而止,一眼瞟到男人龍章鳳姿般的美貌,臉色刷一下變了,「三皇……」脖頸上已落下了一只縴縴素手,方才還受驚的兔子小鹿般懵懂的女人,一雙平靜又冷靜的眼中哪有絲毫驚怕?
初捏著他的脖子,瞥一眼已跑進了門的六子,「齊了,您們哥幾個可以一起下九泉樂樂了。」
嚓!
脖頸斷裂。
老大立時委頓在地。
不等另外四人反應,初一躍而起,凌空一個飛踢,一腳狠狠踹在其中一人的太陽穴上,倒立的手臂閃電般抽出地上的劍,反手劈翻了第二人!噗的一下,一片猩紅的血雨中,大好頭顱翻滾上天,撞到屋頂又骨碌碌滾落下來,正滾在第三人的腳邊。
這個腦袋表情驚訝,還保持著乍見三皇子的突然中,已然身異處!第三人駭然一喘,轉身想往外跑,陡然被初勒住了脖子。右手持劍貼著腰側往後一戳,左手肘用力, 嚓 嚓聲連響,第三人在她手臂中脖子一歪。
同一時間,後方噴涌出第四人大片的血花。
……
所有的動作都在一剎那。
彈指之間,五個近到床前的男人全部橫尸。
唯一幸免于難的是信號的六子,他正連滾帶爬地往門口跑,手中捏著一支響箭。初自不會讓他跑了,她演了半天戲才把這人騙進了室內,怎會再給他報信的機會。
一劍擲出,劃破氣流,轟然破開了六子後頸,听砰的一聲,六子撲地而亡。
初看也不看,扶著床沿慢慢滑坐了下去。
這一切說來快,實際上卻是她短時間內的壓榨,一次爆後,渾身都月兌了力。嘴角溢出一絲苦笑,好像從五十軍棍後,這身體就一直被透支,舊傷未好,又添新傷,這麼來來去去也不知多少次,真得找個時間好好養養了。
初喘了良久良久,直到外面的天色都黑了下來,才覺得好了些。屋內未點燈,想著一地的尸體和外面早已嚇昏的老嫗,她不由頭疼。
「出了力,殺了人,還得收拾殘局。」郁悶地捋了把頭,又恨恨道︰「玩兒什麼英雄救美,又摟又抱的,虧大了……」說到一半,說不下去了。
——因為「美人兒」醒了。
——美人兒正微笑著瞟她。
更準確點說,他不知道幾時醒的醒了多久,黑暗中一對華彩雙眸正瞟著她……**的肩。
初的第一反應是將衣服提上來。
然而還沒來得及動作,這人飛快出手,一把將她拉下。
不同于之前廢棄營帳外事急從權的一攬,不同于跳下河水時出于保護的一摟,也不同于昨夜里他毫無意識的一撲。第一次在清醒且有選擇的狀態下,一只手握著她手,一只手撫著她背,這麼把她圈在了懷……
懷抱並不緊桎,然而她一怔後一掙,卻沒掙開。
淡淡的檀香氣逼來,是獨屬于他的味道——luo肩相觸,耳貼著耳,粘著,互相的呼吸噴吐在頸側,這樣的距離讓初心下一跳,「你干什麼,松手!」
「不松你怎樣。」嗓音黯啞,十足的調笑意味,握著她的手緊了兩下,頗有點挑釁的意思。
「趙闕!」
「我喜歡你叫我懷瑾。」
初壓下莫名的悸動,惱怒瘋長起來。
她不再掙扎,一聲嗤笑透著冷意,手緩緩撫上了他的肩——箭傷之處。
這威脅十足的舉動,換來他同樣的動作——掌心在她背上微摩挲著。
他的掌並不粗糙,就如他這個人精致細膩,卻也如他人般神秘飄忽,讓初一震中身子僵,一時弄不清這一撫的意思,究竟是**的成分,抑或有別的什麼。
簌簌麻癢之意從光luo的皮膚襲遍全身,心底卻涌上說不清道不明的澀意——像她年幼時第一次偷酒喝,既竊喜,又驚怕,懷揣著惴惴之心飲下的第一口,香而嗆,回味苦澀。
這其中的諸多情緒她不願細想,下意識地想把這些摒棄在外,不由手下用力,指甲陷入他的傷口里,撫出一掌的血,立時檀香氣便被血腥所取代。
這人卻出了輕輕的笑聲,渾然不覺般,微微偏過了頭。
這一偏,便觸到了她的耳。
兩人同時僵了一僵。
黑暗之中,初能感覺到他微促的呼吸,不同于唇的冰涼,是一種滾燙的熱息。
他道︰「真狠。」
兩個字,帶出幾分笑,幾分無力,隨即摩挲在肩上的手將衣領一提,慢慢給她把衣裳整好。他做這一切的時候,另一只手依舊握著她的,任初怎麼掙都始終鉗梏著。
待到她衣裳整好,這只手才輕輕松開,「你月兌力了,歇一會兒。」
她撐著床坐起來,眼前卻一陣陣的黑,困乏之意驟然襲來,一浪卷著一浪將她淹沒。陷入完全的黑暗之際,一聲喟嘆,若有若無幾不可聞,輕飄飄地散在她的耳邊,「無需逞強,一切有我。」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哪怕她對這人警惕之心佔了八分之上,然在他一句之後,卻不由自己地心神一松,安心陷入了沉眠之中。『**言*情**』
……
等到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光大亮。
陽光從窗欞中照射進來,少說也過了午時,散落的一具具尸體不翼而飛,血跡清理干淨,血腥氣也被風吹散,唯有地上一片淡淡的印子,昭示了昨夜的一切曾真實生。
空氣里飄蕩著酒的香氣,應該是趙闕自己處理過箭傷了,這會兒不在房內,只床上擺著一碗水。初仰頭灌下,不冷不燙,溫的。喝完後從半卷的簾子,正好能看見外頭一地陽光的籬笆院兒。
這老嫗想是以藤編物件過活,家徒四壁,無甚像樣的家具,卻多藤椅之類的東西。這會兒她正坐院子正中,周圍是大堆大堆的藤條,一邊麻利地編著藤筐,一邊和坐在對面的男人談笑著。
男人著了件打著補丁的舊衫,坐在一把藤編的杌子上,杌子矮小,他長腿便隨意地伸直,不時給老嫗遞上一根藤條。大多數時候是老嫗在說,絮絮叨叨地說她嫁了人的閨女,說她閨女的漢子和婆婆,這般家長里短的雞毛蒜皮,男人竟也听的津津有味兒,偶爾笑著接上一句,引來老嫗連連點頭,幾乎要將他引為知己。
陽光灑在小院兒里,這一副別扭又古怪的畫面,竟是意外的美好。
初環臂靠著門框,竟就這麼听了一刻鐘。
等到她現的時候,忍不住失笑搖頭,真是玩弄人心的好手,這老嫗昨夜嚇到昏厥,今天就被哄的沒事兒人一樣。
轉身回了屋里。
她並不知道,院子里的男人這時偏過了眼,目送她背影入內,笑道︰「我婦人醒了。」
老嫗連忙站了起來,「吆,那該餓了吧,我去……」
「還是我去吧。」
「那怎麼行,哪有丈夫進灶屋的。」
趙闕站起身,搖著頭,頗為無奈的模樣,「昨晚上惹她不快了,沒辦法,我這婦人啊,脾氣大。」
老嫗捂著嘴不相信,「郎是婦人的天,哪有婦人敢不听郎的話,不听可是要挨揍咧。」
「挨揍啊……」
他頗有興致地琢磨了一會兒,想著那人一身的傷,到底嘆了口氣,「多謝大娘,可惜啊,舍不得。」
後頭老嫗嘀嘀咕咕連嘆他婦人好福氣,他就笑著走進了灶屋,簡陋的灶台上有中午才吃剩的野菜粥,也無需他動手,熱熱便可。不一會兒,野菜粥盛出來,端著進了屋。
剛掀開簾子,步子就是一頓。
屋里初正坐在床上,身邊散落著昨夜從六個人手里繳獲的刀劍,她持著一把劍,彈了彈卷刃的劍身,似不滿意,放下。又揀起把刀來,對著光刀刃上摩挲著……
聞聲她看過來,手中還持著刀。
趙闕笑著走過去,「你若喜歡這些,我府里有一把短刃。」遞出手里的粥。
初放下刀,接過來,「前路難測,總要有點兒趁手的東西防身,可惜這些不行。」一邊喝,一邊問︰「我倒沒見過你帶兵器。」
印象里,這個人功夫極高,卻從未有固定的兵器,幾次出手都和她一般奪了敵人的兵刃來用。
見她沒說要,趙闕也不在意,「你不是說過麼,佛門弟子,殺生犯戒。」
「佛門弟子不是該慈悲為懷?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初嗤一聲,「你算哪門子佛門弟子。」
「白馬寺住持,慧明大師門下。」
「騙鬼呢。」
「知道的人不多,我自七歲便入了白馬寺。」
這個時候的南朝,大環境大背景仍是道教,百姓信道,當權者也信道,若哪家的公子能被道教大師收入門下,是極為值得尊崇之事。相比較而言,方方流入南朝不久整個疆域里唯有一間白馬寺的佛教,就顯得相形失色了。
而他堂堂三皇子,竟在七歲時出了家,這其中,又該有多少的身不由己?沒錯過趙闕說話時語中的寒涼,也沒錯過他眼中一閃而逝的悲色,心下如被什麼攥了一下,暈出絲絲澀意來。
就听趙闕又慢悠悠地補充了一句,「俗家弟子,可以成親的。」
初喝粥的動作一頓。
繼而接上,「那小人便恭祝殿下早日尋到如花美眷,舉案齊眉,及爾偕老。」
說完,屋內就是一靜。
只有她喝粥的聲音呼嚕嚕作響。
對方站在她跟前兩步遠,俯視著她,兩束目光定定落在她頭頂。她頂著這目光直到將一碗粥喝到見底,這才抬起頭來迎上他,一挑眉毛,「殿下可真難伺候,不愛听舉案齊眉,想孤獨終老不成?」
趙闕也揚眉一笑,「斷刃不要就罷了……」說著一點一點俯下了身。
初一怔不知他怎麼扯回了之前話題,端著碗迅速後仰,直到靠在了牆壁上,他雙手撐著床,雖沒觸踫到她,卻將她圈在了懷下,離著只有三寸距離,靠在她耳邊。
輕輕道︰「三皇子府有種不錯的外用藥,回了京城,我著人給你送來。」余韻深深地瞟了她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什麼意思,外用藥?
她如今身上的傷都好的差不多了,體力不支也是多次受傷透支壞了根子,若說明顯的傷勢,只剩下了當日被打的五十軍棍,在背上留下了一片縱橫交錯的淡淡傷疤……
背上……
想起方才那人瞟下的一眼,可不正是落在她的背上。
轟的一下,昨夜種種倒灌入腦海,那人掌心摩挲的感覺仿佛還殘留在她肩背,初磨了磨牙,手中碗狠狠砸出去,「滾蛋!」
砰!
瓷碗四碎。
迸濺在牆壁上,合著院外男人心情極好的大笑,出叮叮當當的清脆聲。
……
又休息了一夜,初已能活蹦亂跳了。
她本就沒有嚴重的外傷,吃飽喝足休息好,自是一夜痊愈。至于根子里那些問題,就遠非短短時日能夠解決的,好在平日里完全不影響,以後長年累月好好地養著,總能漸漸轉好。
至于趙闕,那晚他自己包扎過,許是自小習武,身體的底子上佳,熬過了荒山野嶺那一夜後,雖還虛弱著,卻也開始愈合了。
此地始終不是久留地地方,兩人商量過後,給了老嫗一錠銀子,讓她去山腳農戶家雇了一輛驢車。
半日後,載著兩人的驢車便抵達了碼頭。
河水一望無際,停靠了諸多的商船客船,有來來去去的人群川流不息。初雖沒說話,可黑白分明的眸子亮晶晶的,帶著幾分少見的女兒家的雀躍,趙闕不由多看了兩眼,「沒走過水路?」
一張口不免要刺兒,「哪有殿下這麼自在。」
趙闕搖頭失笑,又想起她那日所言,「傳言的確不可信,閑雲野鶴,游名山大川——其實多半時間,我都稽留在京。」
初心下一跳,他若多半時間在京,坊間豈會毫無傳言?便是百姓不識得他,也總有官員踫見。可大部分對這人的描述,都是常年在外,那他是以何種方式留在的京城?初立即把月兌了韁的思緒拉回來,裝作沒听懂,「水路比陸路要慢。」
趙闕點點頭,「看那邊。」
循著他視線看去,那是一艘巨大的客船,印了「洛陽」二字。
去往京師的船,自是客流更多,也更繁華些,可既然這男人讓她看,很久不會只是看船那麼簡單。視線往船下的人群中掃去,忽然眸子一定,緩緩地眯了起來。
遠遠地,整個碼頭上都縈繞著一股匆忙的氛圍,可那艘去往洛陽的船只附近,卻聚集著一群形色緩慢、神情警惕的人。他們在來往的人群里走來走去,目光流連著每一個人的臉,瞧的仔仔細細,暗含殺氣。
初再看其他的船只,亦是有不少這樣的人,然而比起直接去往洛陽的客船那邊,就顯得稍微松散些了。
「是找你的人。」
「嗯,對方不確定我走水路還是陸路,兩邊必定都布下了人。」
「這些人不像之前的六個,」初皺起眉來,正看到那些人一擁而上,推推搡搡將一個旅人面上的紗帽擠掉,現不是目標後,又飛快地散了開來,「訓練有素,本事強了不少,人也多。」
她有一種感覺,這一路來踫上的四波人,好像分別屬于三個不同的陣營。
第一次客棧里的江湖人,出手刁鑽狠辣;第二次太原郡治所的人,雖為正規軍,卻稍顯松散;第三次,那日踫見的六個人,不過游勇散兵;而這一次,這些人極有組織紀律,且行事老辣,配合默契,更像是正牌隊伍里出來的軍兵。
正要將這分析給趙闕,就听他先一步笑道︰「不過也不必擔心,對方的注意力放在去往洛陽的船上,找的是以我為主的兩個男人,且關注的大多是落單和結對的人。」
初一挑眉。
二人對視一眼,轉身入了街市。
先尋了個綢緞莊子,各自換了一身行頭,待出來後,立時成為了一對小有家財的夫婦。
夫婦倆入住客棧,初單獨去奴市買了三個小奴,兩個婢子一個小廝,又托了老板定下去往風陵渡的客艙。但凡水運較為達的縣城,總有各種各樣的路子預定艙位,第二天,就得到了老板三日一趟的答復,剩下的,就是安心地等待了。
三日之後。
往來風陵渡的客船,在晌午時分抵達了水。
一行五人站在碼頭上,前頭小廝開道兒,後頭跟著婢子,中間戴著紗帽的老爺步子輕緩,一路輕輕咳嗽著。一側夫人給拍著背,溫言軟語道︰「郎君慢些,可莫見了風,受了寒,你這病……可不能重上加重了……」
正圍過來的幾個人,眼中露出少許遲疑之色,只一猶豫,人群推搡著向前,他們已擠擠擁擁地上了船。
趙闕拉過背上輕拍的手,握在掌心,「多謝夫人。」
夫人一把抽回來,「客氣客氣,我先進艙了,老爺好走不送。」
砰!
艙房的門被無情甩上。
趙闕輕輕一笑,心情很好地進了隔壁。
只留下門口小廝婢子面面相覷——真是對古怪的新主子。
然而一路接連小半月的行程,他們漸漸也明白了這一對主子何止是古怪?夫妻兩人分房睡就罷了,說起話來能嗆死個人,你帶著尖兒,我帶著刺兒,卻又時不時流露出幾分曖昧的意思。
尤其是他們家老爺,總愛在言語上挑逗夫人,看著夫人一臉恨不能扒了他皮的模樣,總是一臉愉悅。
自然這也讓他們大飽了眼福,這般風采如玉的人,便是看著都賞心悅目。
可惜好景不長。
當客船抵達了終點,老爺便戴上了紗帽。
直到再一次上了風陵渡到洛陽的船,這紗帽也沒再摘下來。
艙房的窗口內,初興致勃勃地趴著,看河流奔涌來去,鼓蕩出雪白的浪花。這是她之前半月所沒看見的,前頭那客船可沒有窗子,往來洛陽的到底豪華的多,艙房的布置就如大戶人家的客房,家具擺設,一應俱全。
連乘船的人也高了一等——不知是哪個客艙里傳來飄渺的琴聲,伴著河水流動,醉人心脾。
初眯著眼,享受不已。
直到艙門被打開,後方傳來腳步聲。
「你怎麼進來了?」她看著施施然走進了艙房的男人,對方長眉一挑,在小榻上坐下來,「你見哪對夫妻是分房睡的?」
「之前……」
「之前那船可不是到洛陽。」
這一趟去往洛陽,雖說是繞行了遠路,可後面一段卻是水路的必經之站,必定會有人偽裝成旅人上船。若此時分開睡了,到時難免傳出風聲,引起懷疑。
初應了一聲,「老爺爬上貌美婢子的床,也是屢見不鮮。」
趙闕正在倒茶,聞言放下了茶壺,轉頭看著她,「你這是在想盡辦法趕我出去?」一頓,又笑,「初,你對別人素來不拘小節,為何到了我,卻是區別對待?」
為何……
初也被問住了。
這個問題她從沒想過,直到趙闕問出來,她卻回答不了。
之前軍營里一個大帳五十人,擠擠挨挨睡在一起;勾欄院里和楚兮同住一床,她也沒在意過男女大防;可為何到了這個人,她卻百般抗拒?初深吸一口氣,恢復了面無表情,「唔,你睡,我出去轉轉。」
天色漸晚。
空中明月高懸,遠處重巒疊嶂,倒映在水面上一層層影影綽綽,琴聲已歇,唯余高山處遙遙傳來鳥鳴猿啼,空闊悅耳——這景色入了初的眼,卻入不了她的心。
腦海里盡是方才趙闕那個問題,她不願意想,卻阻不住那聲音一遍遍回蕩著。
長長嘆出口氣,轉過身來,背倚著船舷,看起了甲板上熱熱鬧鬧的乘客。
這一只客船,足載了乘客上百數,不遠處,一群公子哥圍著幾個少女大獻殷勤。少女穿金戴銀,滿頭珠翠,咯咯笑著好不快活。忽然其中一個冷哼了聲,杏核大眼恨恨地瞪著甲板的階梯處,笑臉一變,陰郁了下來。
那一圈兒人盡都循著望了去。
初也不免好奇,正听見階梯處傳來的叮當之聲。
人未到,聲先至。
像是一串腳鈴,在風中叮當作響,十分好听。
繼而傳來的是一陣香氣,雖馥郁,卻不刺鼻,帶著種別樣的妖艷。
這香氣一入鼻,初眉目一閃,立即往人群後站了站,擋住了階梯到這邊的視線。就听身側一道熟悉的聲音,「認得?」
初一扭頭,「你怎麼也出來了,嗯,這個女人,誰不認得?」
說著那女人已走了上來,柳葉眉,鉤人眼,細長的眼波流轉間,這從內而外都散著風情,乃是京城最大的妓坊「七里香」的頭牌,華眉。
南朝建朝不到百年,正處于一個極其矛盾的時期。正如女子,一方面,維持著前朝的地位,堪比牲畜,可換可賣;一方面,又摒棄了前朝的保守,拋頭露面,頗多風流。就像少女公子們同坐一堂,歡聲笑語,並非什麼少見之事。
可如華眉一般,四月的天氣,一件輕紗罩身,里頭竟能隱約瞧見肚兜,就太過了些。
四下里一片抽氣之聲,有女子喃喃唾棄,也有男子吞咽口水。華眉像是早就習慣了這些聲音,漫不經心地朝船舷走來,靠在了上面。夜風浮動,撩起她輕紗曼卷,勾走了這甲板上八成的男子之魂兒。
初回頭看一眼趙闕,卻正對上他看來的目光,眸光清正,一如從前,沒有半點兒被華眉吸引的意思,不由打趣,「殿下這是閱女無數,已有抵抗了?」
他輕笑一聲,「在下心有所屬,自不會輕易被惑。」邊說著心有所屬,邊盯著她目光不放。初別開眼楮。听他慢悠悠道完後半句,「出家人當是心有佛祖……你莫想多了。」
這到底是誰想多了!
又或者是誰在故意引人遐想!
初咬了咬牙,懶得搭理他,就听有人高聲喚著,「阿瑛,你去哪兒?阿瑛?付瑛!」
原來是之前冷哼的杏眼少女,起身氣哼哼地走了,這少女顯然和華眉早有梁子,快步走了一段兒,實在氣不過,又直沖沖地跑到船舷處,往華眉身上重重一撞,「過去一點,好狗不擋道。」
初一挑眉,「華眉可不是省油的燈。」
果不其然,華眉二話沒說,一把扯住了少女的頭,少女痛叫一聲,尖叫著掙扎。其他那些少女盡都一驚,叫著「付瑛」跑了過來。兩個女子拉扯來去,附近的人圍著指指點點,幾個少女上來幫手,那些公子也紛紛來勸。
初知道華眉不會吃虧,她太了解這女人的性子,遂又往一側橫退了退,任那邊亂作一團。趙闕自然也不是個喜歡湊熱鬧的,就問,「你怎麼識得她。」且似乎頗為熟悉。
「你可听過,華眉和我小哥之事?」
彥,家第三子,華眉,青樓頭牌,這兩人都不是無名之輩,鬧出的緋聞自是人盡皆知,一時風雨。他雖不會關注這些東西,手底下卻有人留意著京城大大小小的動靜,自然也知道一點,「不是謠傳?」
初只眨眨眼,模糊道︰「一半一半吧。」
說華眉和小哥打的火熱,這絕對是謠傳,真正和華眉打的火熱的是她。小哥和她長相頗近,像了有五分,眉毛畫粗,膚色變一變,這五分就能提到七八分了。是以她從前偷跑出府,時常打著小哥的旗號。真正跑到七里香去尋華眉的,也一直是她。
可為何說一半一半呢,卻是小哥和華眉,的確兩情相悅,只還沒捅破那層窗戶紙而已。且她的身份,即便花魁,到底一介妓子,也不容兩人捅破那層窗戶紙。
初沒多解釋,突遇故人,卻是物是人非,心中不免有所起伏。
周遭一片吵嚷,她沒了再呆下去的興致,轉身準備回艙。
卻在這時,髻釵掉了滿地丟臉不已的付瑛,一下子了狠,哭著一腳踹向華眉的肚子,華眉悶哼一聲,撞在船舷上,同時被拉扯著頭的付瑛被她猛地也向船舷一帶。初听見華眉的聲音,正轉頭,就見付瑛一個趔趄,從船舷上猛地翻了下去。
付瑛出一聲驚恐的尖叫,無意識地拼命往前一抓,正抓到初的腳踝。
腳下一沉,完全沒有任何防備的初,毫無預兆被拉扯了下去。
噗通!
河水瞬間沒頂。
這短短一段時間里,兩次落河,還都是無妄之災,初灌下一口河水的同時,心中郁卒那就別提了。
上面嘩啦一下,人群全部涌到船舷,抻著脖子往下看,響起一陣陣尖叫。
「落水了!」
「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啊,找船員來!」
一根繩索被甩下來,「抓住。」
是趙闕的聲音,初浮在水面上,點了點頭,示意他放心不必下來,當下向著繩索游去。可礙不住另一個女人拖後腿兒——付瑛不會水,在河水中瘋狂地撲騰著,初就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她一邊上上下下在河里起伏,一邊驚嚇連連死死扯著初,「救我!救我!」
「我救你,你放手,別撲騰,我拉著你上去。」
可不論怎麼說都沒用,付瑛已經嚇傻了,又哭又叫,不知道咽下去多少水,手卻始終拉拽著她的腳。初沒辦法,裝作被付瑛拉入水底的模樣,整個人潛了下去,冰冷的水波阻擋了上面人的視線,她模索到鼓著兩腮拼命搖頭的付瑛頸後,使勁兒一點,付瑛立刻暈了過去……
初這才拖著她浮上來,一路游向繩索。
付瑛很輕,她完全可以扯著繩索借力蹬上去,可未免引起有心人注意,還是將繩索綁在了兩人腰上,被上面的人一點一點吊了上去。甲板上一片歡呼之聲,初裝作月兌力的樣子,靠著趙闕的肩,昏迷的付瑛被那幾個少女接過去,急慌慌往艙內跑。
她沒說這女人只是暈了沒大礙,反正過一會兒自然會醒來,只對趙闕打了個眼色,口中道︰「郎君,咱們回吧。」
趙闕順著看向她身後,那里,華眉正一手抓著船舷,微微顫抖著,雙眸緊緊地盯著她背影,想認又不敢確定的樣子。趙闕嘴角一揚,將她濕漉漉黏在額頭的拂過,摟地更緊些,「可是冷?」
三個字十足的溫柔。
初一口牙酸倒一半兒,分明看見這男人眼里的促狹之色。她忍!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道︰「是,冷,郎君。」
趙闕笑的更溫柔,「好,听你的,莫染了風寒。」
「兩位留步。」
一個中年人快步跑來,看模樣像是這客船的管事。
走到近前來,看清了趙闕雖戴著紗帽不見面容,一身氣度卻是不凡,再看初的長相,頗為姣好的女子必定是貴人才能求娶的,不由將語氣又敬了三分,「出了這種事兒,實在是在下的疏忽,兩位若不嫌棄,讓在下給換一個艙房,送點熱水吧。」
「無妨,」趙闕淡淡道︰「夜深了,換艙房就免了,熱水送來吧。」
「是,是。」中年人連聲道好,「來人……」一邊吩咐著,一邊引著他們向艙房走去。
這人像是之前已詢問過了,這會兒熟門熟路,不一會兒停在了門口。有下人提著熱水倒入木桶,又送了一壺姜湯來。中年人站在門外,暗自猜度著趙闕的身份,他也算殷勤,可對方除了客氣外並無半點受寵若驚的神色,這麼想著,不由更為熱絡,「兩位慢洗,在下會讓人候在外面,有什麼吩咐只管喚就是,也算為尊夫人壓壓驚了。」
「多謝了。」
艙門被關上。
隱隱地,還真听見了外面有下人小聲說著話。
初坐在榻上,想著到底還是讓華眉看見了,不由起身往鏡子前走去。模糊的銅鏡里映出她的臉,和從前的模樣相差並不小,最明顯的差別便是瘦了,頗有肉感的兩頰凹陷了下去,鵝蛋臉也變成了巴掌小臉兒。五官雖未變,可十年之後的她,眼神沉沉,沒了從前的飛揚,性子靜淡,不再如從前活潑……
若不仔細對比五官,乍然一看,只會覺得有點像罷了。
可華眉畢竟太熟悉她了。
而她也只是一個開始,京師里熟悉她的人並不僅僅華眉一個。
她望向艙內的窗子,正正對著洛陽的方向,再行個七八日,她就能回到那個地方,眼下是得想個辦法,把自己改變一下了。
初想著想著,哆嗦著打了個噴嚏。
趙闕之前沒吵她,這會兒提醒道︰「再不洗,水都冷了。」
她應了一聲,一身衣裳濕漉漉地黏在身上,頭仍在嘀嗒著水。再不洗,真的要染上風寒了。伸手解著領口的扣子,初忽然看向趙闕,「你不出去?」
這艙房雖豪華,為了節省空間,卻並不大,只有一間,正中是方才下人送來的木桶,許是認為夫妻兩人,便送了個雙人的木桶,非常之大。而外面,是守著待命的船上的下人,大半夜的,夫人沐浴,郎君卻避了出去,這讓外人瞧著實在有暴露的危險。
初解著扣子的手停了。
她有些傻眼地看看浴桶,再看看趙闕。
就見他低低一笑,摘了紗帽,露出了那張傾城傾國的臉,往床榻上一靠,坐等觀賞的架勢十足,「夫人放心洗,我不會嫌棄你長的沒我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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