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奴院工各司其職,管家客氣有禮,奉上明前龍井茶,低聲對蔣有道說︰「老爺稍後就到,請先生略等片刻。」
蔣有道細茗幾分,緩噓一口氣,覺得茶色清洌、幽香四溢,不自覺地吟起詩來︰「院外風荷西子笑,明前龍井女兒紅……」
「先生好采啊!」錢老板從內堂緩緩走出,扶了扶眼前的銀邊眼鏡,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錢老板,多月不見,更顯年輕啊!」蔣有道起身拱拳作揖,笑著說道。
「哈哈,先生見笑,歲數大了,眼楮就不好使,你瞧,這是我托人從京城帶過來的,使著還挺好。」錢老板推了推自己的眼鏡,繼續說道︰「鄙人不幸,唯有建此‘壽墳’,望指點一二。」
「好說,好說,得到你的應求,日間我也尋訪了不少名山大川,無不遠山叢林,沼澤月復地,雖有福臨,但不便後人祭祀,天長日久必招虎狼之口,若你不介意,附近倒有處吉穴,不知你是否願意?」
「那還有什麼說的,我也不想要大富大貴,只要兒孫健康,家宅平安值當罷了。不知道先生指的是哪里?」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蔣有道向東北方向一指,微微一笑。
錢老板向他指的方向看去,若有所思,說︰「難道先生指的是半里外的荒山,那里可是禁地啊!听人說,山中時常有猛獸出沒,數年間陸陸續續有人進山,但沒有一人出山,恐怕不妥吧!」
「呵呵,這只不過是鄉野村婦的口舌之談,不可盡信。」
「那……那就隨先生的意思,請問何時動工適宜?」
「明日午時三刻便是最好的吉時。」
在蔣有道的指示下,錢老板準備了應用之物和必要的人手,待時間一到,即可動身。
第二天中午,蔣有道一身道袍,來到荒山腳下,見錢老板領著十幾個家僕,個個身強力壯,蓄勢待。
「好,眾人隨我上山。」蔣有道手捧羅盤,走在最前面,一路上走走停停,看到處鳥語花香、山林茂密,並沒有人們口中說的可怕,半個小時後,來到一處斜坡。
蔣有道站在斜坡上,用手插入並抓起一把山土,在鼻子前聞了聞,說︰「就是這里,此處土氣清新,背有靠山,地勢開闊,濁氣不駐,靈氣匯聚,避江河遠路橋,是為好穴。不知錢老板的意思如何?」
「一切听先生吩咐。」
「好,」蔣有道站于眾人前方,高喊一聲︰「祭神開土……」
蔣有道選好位置,點上紅燭一對、清香三支、紙錢一串、紙元寶數對,備上茶酒魚肉,用紅紙就土地尊位表碼幢一張,默念開土詞,酒添三巡後,命一人揮鋤開土,而後在建墓地盤四周撒上早米一圈。接著正式動工,廓穴均用磚頭砌成,上面呈斗圓形,里外均用石灰粉刷,邊上拋撒大饅頭,講些「子孫萬代繼享福,香火鼎盛呈壽祿至」等吉利話,拋過大饅頭,即可刷廓。因為錢老板建的是「壽墳」,需要進符磚,就是拿一塊青磚磨至其二面光滑,在此磚上寫上入此墓主人的生辰八字,待人死時得將符磚從穴廓中取出,放進棺木。最後就是立碑,刻上姓名但不涂紅,點燈籠一盞,放鞭炮兩串,直到結束整個過程才完結。蔣有道見此事相當順利,滿意地對錢老板點點頭,眾人隨即下山。晚上,錢老板在家中大排夜宴,請蔣有道吃飯,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河里游的,但凡叫得出名字的應有盡有,把他看得目瞪口呆、此生難忘,席間喝了個酩酊大醉。一晃半月有余,這天蔣有道正要出門,被兩個年輕人請至一條後巷說話,三說五說下得知原來來人便是明成教的教徒,不為別的,就是為了請蔣有道幫個忙。不久前,紅毛鬼子的軍隊到處搜捕明成教的剩余教徒,于是全城戒嚴,猶如鐵桶一般。這些人想透了腦子都沒有機會逃離,隨著搜捕範圍的擴大,只能躲到了荒山,巧的是那天蔣有道為錢老板尋找「壽墳」,剛好被他們見到,現他是個道士,于是想借他道士的身份掩人耳目,只要出了城,和外地的教徒聯合起來,再次反撲城內,來個里應外合。蔣有道明白這幫義士非大奸大惡之徒,做的事尚算義舉,但自己從來不踫國事,也不想因為這件事把自己卷入是非之地。從自身來說,一來不想淌這趟渾水,二來自己也不是道士,那身道袍只不過是吃飯的家伙,除了相面識風水,想蒙混出城絕非易事,而這個想法卻遭到反對,認為他是個膽小懦弱之輩,毫無救民救國的熱血心腸。蔣有道一听這話就咽不下這口氣,雖說看不慣清廷的*,但也知道黎明百姓的苦難,被這話一激,決定答應下來,想著走一步算一步,自己也無牽無掛,大不了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商量之下,決定來一招「趕尸」,讓紅毛鬼子見識見識我們僵尸出城的奇景。說起趕尸,極其陰森詭秘,簡單來說,就是一個道士帶領著一隊尸體,穿州過省,將客死異鄉的人帶回家鄉,讓他們入土為安。一邊走,一邊搖鈴撒紙錢,有時為了不讓陌生人靠近,還喊著「陰人借路,陽人回避」的話。趕尸忌諱的事很多,不只有各門功法,對趕尸人和尸體都有嚴格的規定。傳說如此,事實非然,到底有多少人見過趕過,就是在現代也沒有一個準確的答案,但作為一種「巫術」,也是了解我國歷史化、民族化的一項重要遺產。選了一個午夜,蔣有道換上道袍、道冠、道履,左手銅錢劍、右手攝魂鈴,腰挎乾坤袋。跟在他後頭的是十余個明成教的教徒,個個身穿白褂、頭戴斗笠、面涂青彩,一停一跳,動作一致,伴隨著鈴聲的節奏,堪比訓練有素的部隊。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只有狗吠的聲音遠遠傳來……